第13章 中山装、吊兜服、小城人穿小城衣;提干部、选女婿、隔路人办

上世纪66年。

突如其来一场政治运动。

梅儿父亲靠边站,江之父亲投江自尽,河之父母被双双革职。

唯独雨之父亲,因为有老红军之光环罩着,侥幸躲过一劫。

随后,肖家被查抄,翻出了蟒袍玉带、凤冠霞帔、金砖银牌、翡翠玉石、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砸了兰花大缸、粉彩花瓶;烧了古画、焚了古书,将那肖家大太太心疼得昏死过去好几起。

星儿母亲,曾经之肖老太爷九姨太则被剃了阴阳头,挂着破鞋游街,每天扔一身烂柿子。

云家亦未幸免,只因云之养父在伪满时期曾当过铁路警长,被打成了历史F革命。

那日,云刚放学,便听得肖家那个大杂院里人声嘈杂,从大院门口到自家雨搭全是人。

云见此状,心里怦怦乱跳,不知道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及至走到门前,便见建材商店一群年轻人带着H卫兵之胳膊箍,站在自家门口,雨搭里,箱子、柜被抬将出来,衣服被褥扔了一地。

转过房头,山墙边上,云之养父挂着牌子,低着头靠在墙根上。云之养父看见云,一脸悲戚,满目无奈,眼含泪水摇了摇头,一声不响。

云赶紧走进屋里,便见养母靠在被摞子上,满脸泪痕,呼哧呼哧喘粗气,见到云,身子往被摞上一仰,用手捂着脸说道:

“儿子,磕碜死人了。”

说罢,掩面嚎啕大哭。

云家被抄之后,养父患上了严重的高血压,无力承担家务,养母患上了肝腹水,瘫在了炕上。

尤为严重的是,云养母生病之后断了收入,云养父停发了工资,全家人每个月只发二十四块钱生活费。

彼时,家务重担全部落到了十三岁之云身上。

点火做饭

缝补洗涮

筋疲力竭

最头疼之事便是用那二十四块钱安排家里之日常生活。

云之养父母每月看病吃药便要花掉大半。其余十几块钱,每月初,云必须将粮店供应之高粱米、苞米面买将回来,每个月一斤半之大米只能留着给父母熬粥喝。

豆油不够用,云便将凭票供应之一斤半猪肉埋在盐坛子里,每次做菜切上几片,以便保证菜里面能见到点油星。

无论冬夏,只能熬白菜、炖萝卜、做土豆汤,再腌上几坛咸菜,权作配搭,尽力使餐桌上多几个花样。

云之养母见状,眼里淌着泪水对云说道:

“儿子,看妈这样,活不了几天。妈死后,你一定去找你三叔和三婶。你记住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和你妈,你三叔和三婶就是你最亲的亲人。”

彼时,云并不知道三叔和三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听养母如是说,忍住泪水,强作微笑对养母说道:

“妈,您就好好养病。有我在,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云之养母听了,更加悲戚,说道:

“儿子,爸妈对不起你。本来想让你一辈子享福,却不想,竟把你拖累成这样。你一定得听妈的话,不然,妈死不瞑目。”

云听罢,眼泪落将下来,说道:

“妈,您和我爸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谁也不找,陪您和我爸过一辈子。”

云之养母说:

“儿子,你怎么净说傻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爸妈早走晚走也是走。我不把你安排好了,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云抹了一把眼泪说道:

“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不会让您离开我,您就安心养病。”

云之养母说:

“儿子,你看看,咱们家现在这个样,我怎么能安得了心?”

云说:

“等过几天,我和我爸就把您送到上营子。那有个疗养院,让我姑姥爷和舅舅帮个忙,您到那个疗养院养个一年半载,等到您养好了病,我再把您接回来。”

云之养母说:

“那得花多少钱?咱家哪有那个条件?”

云说:

“钱的事,您不用操心。我已经给我三叔三婶写过信了,让他们借给我们几个钱,等将来我长大了挣钱再还给他们。”

云之养母含泪说道:

“没想到,我得了我儿子的济,我这辈算是没白活。”

不久后,云和养父便把云之养母送到了上营子。

云之养母被安置好后,云总算松了一口气。家里只剩下了养父,好歹日子宽松了一些。

只是,云之心中甚为郁闷和不解,总在想,父母一辈子积德行善,自己也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老天爷偏偏要和自己作对?

云遇有不解之事,时常去金华胡同请教外公,云三婶之父亲。

在云之记忆中,外公是个智者。老人家国字脸,方下颏,额头三道皱纹,戴一副金丝眼镜,平生所好唯有读书。在商海里摸爬滚打几十年,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修得了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那日,云去了金华胡同。

云之外公见到云,满眼是笑,给云沏了一杯茶,对云说道:

“将就着喝吧,就剩这点茶叶末子了。”

云见外公风度依然,说道:

“这年月,还能喝上一杯茶,已经很不错了。姥爷,外面那么乱,您怎么就能活得这么从容?”

云之外公说:

“这是命,也是智慧。”

云问:

“此话怎讲?”

云之外公说:

“一九四七年,我张罗变卖棉织厂,你爷爷见我卖的便宜,说我是败家子。

转过年,小城便解放。如果那厂子还在我和你爷爷手上,我们哥俩就得带上资本家的帽子。

解放后,我开了个茶楼,你爷爷说,那玩意不挣钱,就是玩票,说我没正事。

可我用那茶楼交了多少人?所以W革来了,他们才想方设法保护我。”

云对外公说道:

“您太厉害了。”

云之外公一笑,问云:

“你猜,我用卖厂子的钱买了什么?”

云说:

“我猜不着。”

云之外祖父说:

“这事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你千万别给我说出去。我除了置办了这十套院落,还在北大荒买了两千多顷地。”

云听了,暗自一惊,问道:

“您买那么多地干什么?”

云之外祖父说: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什么时候,政府还得让咱们做买卖,咱们自己的手里,总不能没有本钱。”

云说:

“看现在这个形势,做买卖恐怕够呛。”

云之外祖父说:

“未必,大乱之后,必将迎来大治,这是定数。所以,你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

云问:

“您真这么看?”

云之外公说:

“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对谁都不能讲,永远烂在肚子里。

你记住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铁律。

历朝历代,那些开国元勋,哪个不是旷世奇才?谁服过谁?如此,才有了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汉高祖刘邦斩韩信。

不这样,哪个新生政权能平定权利争斗,怎么实现权力的平稳过度和交替,更何谈赓续永年?

但是,你别忘了,任何一次大规模清洗,最终都将迎来一个盛世。

况且,你看看现在,现在的老百姓信什么?什么都不信。

所以,一旦太平盛世来临,压在心底里的**被释放出来,就将成为脱缰的野马,拉着社会飞速前进。”

云听了,甚是惊愕,问他外公: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云之外公说:

“读读《资治通鉴》。读懂了,受益一辈子。”

是年冬季,

云之养母被送到了上营子。

没想到,

在那里,

云之养母竟碰上了蛇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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