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的日子越近,琐碎的事情越多。一个接一个的通知,末尾都得加上一句这关乎毕业大事,后果自负云云,大抵从上到下的传达都是这样的。这平日里手握大权发布号令,慈眉善目的大团体在这最后关头是如此迫切地把责任分门别类起来,好似在它看来,多一丝儿的某个人的责任压在它肩上,那也是不合情理不合法度的,必须得要义正言辞地表明立场,呼吁负责。
除了繁琐的程序,毕业典礼也是少不了的。选上十个优秀大学生,在学校剧场里,讲述自己一路走来的不容易和汗水,分享之后的种种荣耀,验证勤能补拙,坚持不放弃终能修成正果等等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格言。大树是学校办公处的成员,经导员引荐,成功入选,特意邀请罗晓轻参加,表示可不可以提前到场帮自己拍照片,大树总是这样的。喜笑颜开地说:“晓晓,你早点来帮我拍照片吧。”言语切切,一脸期待,好似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祈求自己的长辈,可爱的姿态,理所当然的意味。若是不立马答应,旋即就是逻辑清晰的分析,更不容拒绝的请求和更加可怜可爱的姿态,直到真的没有一丝如愿的可能,才会善解人意地表示理解。
大树是大骨架,平日里总是穿各种连衣裙,气质因此十分端庄成熟,是不适合这类小女儿动作。晓轻不愿同她纠缠上许久,当即答应了。
寝室里大家个忙个的,不过总是离不了手机的。罗晓轻看着周雨发来的消息,一阵烦躁。公事公办的回复,不咸不淡,避开了所有的重点,满屏幕都是疏离。那人本来就是个嘴硬的,不愿意和旁人说家里事。以前还能处处留心,打听出些东西,现在是什么也不会说了。独属自己的特权被收回,好似说出了“芝麻开门” 却依旧被拒之门外的阿里巴巴,烦躁恼怒进而甚至怨恨都是人之常情。
罗晓轻一把扔了手机,转而摸出床头的烟,一路到了院子里。夏天晚上是最舒服的,星空,蝉鸣,完全不同于白日里的颜色深浅分明,树叶层层叠叠融合到一处,形状轮廓越发突出。灯光映照下,好似一副壁画。院子里,一黄一白两只小猫正你扑我扑你,玩得开心。动物就是这样,想不到未来,一切顺从本能,活在当下。除了生死,一切都不是大事。人们可怜它们的不开灵智,却也时时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
罗晓轻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熟练地打火点烟,目光飘在空中,只从眼尾分出一丝半点落在小猫上。香烟燃得很快,白色的烟经过舌头,喉咙,到达胸膛,再徐徐地原路返回,最终从嘴里逸走,周而复始,所到之处全是烟草独有的苦涩味道。白色的烟雾一丝丝地融进黑暗里,持续了两三天的烦躁也慢慢平息。这种平静让罗晓轻心安,又让她更加怀念以前的不平静。
时间总是和长河联系起来,所以有历史长河,时光流逝等等表达。时光似滚滚长江,人不过是其中的砂石。从最初棱角分明的石块到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不过几十年。越长大,心率越平稳,纵然某段时间里因为某些外物时而或上或下地波动,很快也会归于平静。年纪长的人喜欢将之称为成熟稳重,年纪小些的常常将其贬为呆板无趣。
罗晓轻是不在意这些的,在她看来这不过也是个公平的选择。想要成功,那就接受成人世界的标准。她曾经对人有些腼腆,内里却是很活泼。尤其是和周雨在块儿,总想去到哪些地方做哪些事,一刻也不愿空白。在办公室里一忙就是一天,这是那时候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那个时候,好像心脏就在耳膜边上,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它温和却强有力的跳动。
火点越来越暗,食指中指上略有些灼人的热度慢慢散去,罗晓轻碾灭了烟,升起了一小捧烟。
周六下午,罗晓轻提前坐校车到新校区。刚到场,便被拉去为大树和她的室友拍照,直到进场的最后一分钟。罗晓轻坐在会场后面,光线昏暗,周围人只能看到个轮廓。
聚光灯打在讲台上,配合大屏幕上的ppt,展示每一位优秀大学生的精彩事迹。会场最前排是学院领导,演讲者的家属好友等等。每每一个优秀大学生上台,那一排领导总是要受邀站起身来,配合着主持人的热情饱满的介绍,接受各路掌声。最前排之后主要是新生和二年级学生,这些年纪不过小两三岁的学生对于榜样人物总是憧憬喜爱的,最是不吝啬欢呼和掌声。后排最为沉寂,隐藏在黑暗中,前面热闹都被隔绝在外。仿佛观看一部默剧般的,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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