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南州夜逃

(一)

公元576年,六月十八。

赵愿接过苏兆厚准备的干粮放进自己的包袱,“苏伯伯,我一成事便回来,阿宁就托您照顾了。”

阿宁和自己一样,在七年前的惨案中失去了全部亲人,这七年全靠师父收留照顾,将她当做亲女儿对待。虽然阿宁现在看起来活泼得很,但在几年前,她还不谙世事也不懂得隐藏情绪时,常常在半夜掉眼泪。赵愿长她几岁,一直将她当做妹妹一般疼爱。

“你放心,阿宁是我和事道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将她当女儿看待。如今外界权力两分,南北两朝各国对立,大小战事连连爆发,时局动荡,人心险恶。倒是你得当心,性命才是人之根本,事不成随时回来就是。”

苏兆厚看着挺直背脊站在自己面前的赵愿,二十一岁,明明脸庞还透着稚气,却已没有了年轻人蓬勃的朝气,面色平静,神情沉稳。明明三年前出门时还不是这样,看来三年前的事真是对她打击不小……

“一定会成的……我不在还请苏伯伯护卫好乡人,严加防范,就此别过。”

赵愿正打算上马,一个布袋突的直朝她面门飞来。

“不和我告别吗?”是阿宁的声音。

“这是什么?”赵愿扬了扬布袋。

“这是机关大师兼医药大师宁飞鸢赏你的出行之礼,你之后总会用上的。”

赵愿打开一看,里边放着几个药瓶,是阿宁自己研制的清创药。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护心小甲和一个香囊。那小甲以金属制成,却十分轻盈,设计得与赵愿见过的其他小甲都不同,看起来精妙异常。那香囊以蓝云纹白底的布料为底,上面工整地绣着“平安”两个字,赵愿将香囊拿起来时便闻见一股清香。

“我不会死的。”赵愿将香囊系在腰上,又整了整流苏穗,“这下一定会平安了。”

说完她一个翻身上了马,斥着马冲进了清晨的雾气,向山口驰去。

“喂,早点回来!”阿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始终没有再回头。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赵愿想起常读的诗文,觉得应景极了。她如今出桃源去复仇,是和将士上阵一样的弃身于锋刃,视死忽如归。此去险远,责任重大,万不可为任何私情所缚。

而阿宁依旧站在那儿目送着她身影的逐渐远去,她不是很明白复仇到底是怎样的事情,也从没有离开过桃源,不知道外界的情形,但她害怕别离。

很多时候人们一转身就不会再回来,之前她的父母就是这样。

(二)

奔波劳顿地连骑了五天马,赵愿总算到了南州,这是沿路的第一座城,之前路过的都是些小村庄,并无邸店、驿站。赵愿找了间邸店,开了间房间,将马交给了店中伙计时,顺便问了问南州离邺城还有多远。

“一千五百多里吧。”

赵愿算算时间,也只能在此休息一宿。长时间骑马后即使是她也十分疲惫,这几天为节省时间也未注意饮食,除了苏伯伯给的糕点,一路吃的都是没多少味道的充饥干粮。她点了桌饭菜和一壶好茶,打算好好吃一顿再去休息。在等待上菜的时候,她一边用手捶捏着因几天不离马背而僵痛的大腿,一边暗暗观察周围的人。

邸店中有商人装扮的人、背着盒子的方术士和普通的百姓,也有和她一样的带剑侠士。其中引起她注目的是一张长形食案边的人——五个人都带着佩剑,虽大声喝酒大声吃肉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相聚一样,但却在刻意留心着周身动向,动作并不连贯。

不过赵愿也只是看看,她观察的是周围是否有威胁到她的危险,而那一队人显然目标非她,她也不愿多去探究,自找麻烦。于是安下心来大吃了一顿,便独自上了楼去睡觉。

半夜,半睡半醒间赵愿听到自己房间的窗被人撞开。她立刻睁眼,抽出身旁的剑鞘,朝闪身而入的人影砸去,动作流畅迅速。

“啊!”那人影还未反应便被来势汹汹的剑鞘击中了肩,接着又被反缚双手,不禁出声叫痛。

赵愿听是个男子的声音,手上加了力道,“郎君夜闯乃是为何?”

“啊……生死攸关,不及详说,还请相救。”男子被赵愿压制得无法动弹,听赵愿语气较柔和,又听见外面越发近的脚步声,只好寄希望于此时素不相识却武艺高强的陌生女子。

赵愿略一思索,松了手,走到门口将锁门的横木撤下放到地上,打开了半扇门,又将原本放在床上身边的佩剑置于茶几上。再回头,见那男子正伏身欲往床底钻。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又从窗跃入,赵愿置若罔闻,继续闭着眼睛。那人在房间中踱着步,应当是在找方才那男子。大约是黑暗中实在行动不方便,那人行走之间将她放置在茶几上的佩剑碰落到地——“咣”地一声十分清脆,这下她便不得不醒了。

她翻开被子,懒懒地直起身,装作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睁开一条缝。那人倒也不惊诧不闪躲,直直上前来拉住她的衣领,带着威胁的意味问,“小丫头片子,刚才你这房中可有人来过?”

“这个…小的刚才在睡觉,不知道啊!”赵愿睁大眼睛盯着自己衣领上的手,配合地装作惊恐,连忙摆手。

“那便让我搜一搜,点灯!”那人见她软弱非常,不由她说便命令。

“是,是!”赵愿顺从地点了灯坐在茶几旁,顺手捡起了地上的剑。

点了灯后,那人才注意到门开了半扇,但仍将房间扫视了一遍,甚至走到床边低下身瞄了眼床底。他带着怀疑的眼光看了看赵愿,又仔细看了看茶几底下,一无所获,那人便忙出了门往其他地方找去。

赵愿关上门,点灯那一刻她便发现那人就是白天里他注意到的那群人中的一个。果然他们不简单。

等到脚步声远了,她才走到床沿拉起被子,露出闷在里头的男子。床底没那么容易被人忽略,相反床上却是。床上一眼便能看到,只要伪装正常,一般不会多看,可床底容易藏人,只要注意到都会被仔细查找,反倒危险。于是她拉着男子躲到了床上,好在那男子身形消瘦得很,闷上被子后,床上并不像藏了一个人。

男子庆幸于逃过搜查,但在被子中闷久了,有些理不顺气,呼吸间带着喘息。赵愿皱了皱眉,将男子拉下了床,又发现这男子的衣装十分精细,想必是个有身份的人。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抱拳对赵愿道:“多谢女郎相救,在下这就离开,有缘再见。”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郎君且慢,此刻那帮人还在附近,你现在出去凶多吉少,还请待到天明。”赵愿拉住她。

“你我孤男寡女,如此不妥吧。”男子皮肤白皙,扭捏作态间面色当真变得绯红,见赵愿并不与他玩笑才清了清嗓子表示赞同。男子抬头正要言谢,却在看清楚眼前眉目英气,眸深如潭的脸时恍了神,答谢的话语也梗在喉头。忽然眼前一暗,是赵愿吹灭了蜡烛。

“郎君若困倦可去床上休息,我已经睡足了。”赵愿礼貌地说了一句。

“不了不了,我坐这里便好……抱歉打搅了你的睡眠。”男子尴尬地回道,端正地坐在了茶几旁。

赵愿没有再坚持,拿起佩剑,复回到床上睡觉。明日还得继续赶路,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那男子百无聊赖的端坐着,不久就听见床上人平稳的呼吸声。

男子犹豫片刻,还是起身向床边走去,脚步放得十分轻,而床上人也似乎并没有感知到他的靠近,呼吸依旧平稳。他伸出手去拿赵愿手中的剑,刚碰到剑鞘,便被抓住了手腕。看来对方应该是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动作,毕竟从之前来看,她武功比他高强,人也警觉。

“郎君这又是?”赵愿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我……我就是觉得,像,像你这样武功高的人肯定都有把好剑,我就是想开开眼界,看看而已……”他支支吾吾的解释着。

他说得没错,赵愿手中的剑确实是把好剑,虽然刻意配了个平平无奇的剑鞘,但这灵揭剑耗费了母亲多年的心血才炼就而成,又是母亲给她留下的唯一遗物,也算得上是赵愿的行头里最珍贵之物,岂能随意给人看?况且如此偷偷摸摸的行为也实在令人怀疑。

“郎君还是坐着,安分些为好!”赵愿甩了甩袖,又回到床上。

男子重新回到茶几旁,不再做声。而赵愿再次上榻后却莫名其妙地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她留心防范着男子,但男子再没有什么大的举动。

待到天快明时,男子站了起来,似乎是要离开,但一番犹豫后他又走回茶几处,放下了什么东西,一声细微的闷响后,男子出声,“女郎今日相救之事,文玉不能不报。日后女郎如若打算前往北周,无论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在下。”

不等赵愿反应,话说完男子踩着窗户离开了。男子走后赵愿才睁眼,她翻身下床,见到一块玄铁令牌被小心放置在茶几上,连尾部绑着的细穗都未乱分毫。

拿起令牌一看,其上张着大口的虎头栩栩如生,再仔细一看便能从虎头的花纹中看出一个“宪”字,北周齐王的名讳就是宪字。令牌的背面刻着“文玉”两个小字,想必就是今晚闯入的男子的名号了。

大致看了一下,赵愿便将令牌收进了报复,她并不想多探究这男子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行为古怪,当下还是尽快赶到邺城为好。她收拾好行囊,在店中复又买了些干粮,复又骑马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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