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准备进入关键阶段,徐嘉庆和许源的名字渐渐在高二年级传开。但众人很快发现,这对组合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割裂感。
周一物理竞赛小组活动课,实验室里坐满了参赛学生。
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许源安静地坐在靠窗的角落翻看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期刊,修长的手指偶尔在便签纸上记下几行批注,像一尊精致的雕塑。
而隔了两个座位的徐嘉庆则大喇喇地翘着二郎腿,耳机挂在脖子上泄露出躁动的鼓点声,指尖转着的自动笔快得只剩残影,在桌上投下不安分的阴影。
“嘉庆同学,”小组长拿着打印好的分工表忐忑地走近,“数据处理部分比较繁琐,你和许源一起……”
“不用。”徐嘉庆头也不抬,笔“啪”地按在桌上,“光学仿真我包了,数据处理他自己搞定。”语气干脆利落,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眼神甚至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那里正显示着复杂的光路模拟图。
小组长尴尬地僵在原地。许源从书页间抬起头,推了推细边眼镜,平静地接话:“嗯,分工明确效率更高。”三言两语化解了僵局,指尖却无意识地将便签纸折起了一个小角。
活动结束,几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围过来想请教问题。徐嘉庆直接抓起书包甩到肩上,金属搭扣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没空。”转身就走,留下面面相觑的女生和空气中未散的尴尬。而许源则默默多留了十分钟,直到用红笔在提问女生的草稿纸上标清最后一道推导的逻辑链,才收拾东西离开。
但真正的冲突发生在周三下午四点的篮球场。
夕阳把塑胶地面烤得发烫,徐嘉庆和校队几个人打野球,汗湿的T恤紧贴在背上。隔壁班体委抱着篮球凑过来,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嘉哥,听说你们竞赛组缺个打杂的?带我个呗,我表格填得溜……”
“不缺。”徐嘉庆一个急停跳投,篮球空心入网,弹起时带起一阵热风。他撩起衣摆擦汗,露出紧实的腹肌,没分给体委半个眼神。
体委脸色难看,声音拔高:“装什么啊?不就是抱上许源大腿……”
话音未落,徐嘉庆突然转身,篮球“砰”地砸在对方脚边,弹起老高。他一步步逼近,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体委下意识后退,撞翻了场边的矿泉水瓶。
“再说一遍?”徐嘉庆眯起眼睛,手背青筋突起,声音冷得像冰,“我们组的事,轮到你指手画脚?”
周围瞬间安静,只剩篮球落地的闷响。体委涨红了脸,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出声。
“嘉庆。”许源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树荫下,手里拿着两瓶冒着冷气的矿泉水,“该去实验室了。”他的校服领口整齐,与球场的热浪格格不入。
徐嘉庆冷哼一声,捡起篮球扔给队友,抓起外套走向许源。接过水时,他嚣张的气场瞬间收敛,甚至下意识用袖口擦掉瓶身冷凝的水珠才递回去。这个细微的动作没逃过体委的眼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许源的影子恰好落在徐嘉庆脚边,像一道无声的结界。
晚自习时,这件事已经添油加醋地传遍年级。林浩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带来一身辣条味:“嘉哥,听说你把三班体委怼得差点尿裤子?”
徐嘉庆正在草稿纸上画受力分析图,笔尖一顿,漫不经心道:“他自找的。”笔下的抛物线却比平时规整了许多。
后桌传来两声极轻的、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徐嘉庆笔尖一转,把刚画错的一个矢量箭头涂掉,重新标注——那是下午许源刚给他纠正过的符号规范。涂改的痕迹在灯光下像一小片阴影。
然而独处时,这种锋利会悄然融化。
周五深夜十一点的实验室只剩他们两人,日光灯管发出低频的嗡鸣。徐嘉庆对着电脑屏幕皱眉,键盘被敲得噼啪作响:“这个衍射模型总是报错第三迭代。”
许源放下文献走过来,俯身握住鼠标。温热的呼吸拂过徐嘉庆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味:“参数边界设得太绝对了,加个容错阈值。”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行代码,袖口掠过徐嘉庆的手腕。
徐嘉庆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突然问:“你今天午饭是不是又没吃青菜?餐盘里胡萝卜剩了一堆。”
许源操作鼠标的手一顿,镜片后的睫毛颤了颤:“忘了。”
“就知道。”徐嘉庆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用保鲜膜包好的饭团,海苔碎沾在薄膜上,“食堂最后一份金枪鱼馅的,凑合吃吧。”
许源接过还有些温热的饭团,包装纸角落用马克笔潦草地画着个箭头,指向“海苔最多”的那一面。他低头咬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泛起涟漪。
最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竞赛中期答辩预演。
周五下午的会议室坐满了老师和优秀生代表,投影仪在幕布上投下蓝色的光斑。轮到徐嘉庆阐述创新点时,他直接拔掉投影仪线,抓起粉笔在黑板上狂草般写下三行公式,粉灰簌簌落下:“传统方法有致命缺陷——忽略介质不均匀性导致的相位畸变!”
台下有资深教师皱眉:“这个结论是否太武断?证据呢?”
徐嘉庆粉笔一扔,抱起手臂,球鞋碾过地上的粉笔灰:“实验数据支持,不服自己验算。”腕骨上的黑色护腕沾满了白色痕迹。
满场寂静时,许源平静起身,将一叠数据图表放在讲台上,纸张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是我们在三种极端条件下的验证结果。另外,嘉庆的表述可以修正为‘存在优化空间’。”他转向徐嘉庆,眼神无声地传递着提醒,像夜空中稳定的北极星。
徐嘉庆与他对视两秒,突然扯出个痞气的笑,虎牙在灯光下一闪:“行,给您老面子。”语气依旧张扬,却顺势下了台阶,手指悄悄把皱了的衣角捋平。
答辩结束,徐嘉庆插着口袋往外走,许源默默跟在后面收拾散落的资料,把徐嘉庆扔在地上的粉笔头捡起来丢进垃圾桶。走廊拐角处,徐嘉庆突然回头,夕阳把他的发梢染成暖棕色:“刚才谢了。”声音轻得像羽毛落下。
许源把整理好的文件递给他,最上面那份参考书目用荧光笔标满了批注:“下次别直接怼评委。”袖口蹭到了徐嘉庆的手心,留下一道微痒的触感。
“看心情。”徐嘉庆抽出那本标满批注的书塞进书包,动作却格外小心,像在对待易碎品。
周五黄昏的操场,暑热未散,两人坐在看台最高处吃冰淇淋,塑胶座椅被晒得发烫。夕阳把云层烧成瑰丽的紫色,冰淇淋融化得快,徐嘉庆手忙脚乱地舔着甜筒,奶油沾到了鼻尖。
“喂,”他含混不清地问,“要是竞赛拿奖,你就要回南一中了?”问完立刻低头咬了一大口冰淇淋,冰得直眯眼。
许源小口咬着木勺,喉结轻轻滚动:“不一定。”融化的冰淇淋滴落在手腕上,他抽出纸巾先递给了徐嘉庆。
徐嘉庆胡乱擦掉鼻尖的奶油,把甜筒咬得咔咔响:“那群人肯定要说我靠你躺赢。”鞋尖无意识地碾着看台上的小石子。
许源转头看他,夕阳在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光,像落了一层金粉:“他们不懂。”声音很轻,却像暖流涌过冻土。
简单的四个字,让徐嘉庆突然觉得,那些尖锐的棱角,或许只是为了在汹涌人潮中,守护真正重要的东西而生的铠甲。而当对象是许源时,这套铠甲会自动瓦解,露出内里笨拙却真实的柔软。
夜幕降临,蝉鸣四起,两人沿着跑道慢慢走回宿舍。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时而分离,时而交叠。
就像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张扬与克制、锋利与温柔的双生面。但唯有彼此知道,哪一面才是真心,哪一面,是只对彼此可见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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