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赛最终报告提交截止日期的前三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息。徐嘉庆和许源的冷战已经持续了近一周,实验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书页翻动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一下午,距离截止还有48小时。徐嘉庆对着电脑屏幕上卡住的模型,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已经尝试了许源建议的三种方法中的两种,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第三种方法涉及一个他不太熟悉的数学工具——变分法,他对着参考书啃了半天,依旧似懂非懂,推导过程漏洞百出。
烦躁和一种隐隐的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几次下意识地想转头问身后那个人,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剩下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的刺耳声响。实验室的空调开得有点低,他却觉得后背冒汗。
许源坐在他斜后方,安静地整理着数据图表。他的进度明显更快,报告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但他没有提前离开,也没有主动开口。只是偶尔,他会停下敲键盘的手,视线落在徐嘉庆紧绷的背影上,目光复杂,最终又默默收回。
傍晚六点,实验室的人渐渐走光。徐嘉庆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电脑,发出“啪”的一声响。他抓起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实验室,像逃离一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他没有去食堂,而是拐进了操场。夕阳如火,把跑道染成橘红色。他沿着跑道一圈一圈地狂奔,直到肺叶刺痛,汗水浸透衣衫,才脱力地瘫倒在草坪上,大口喘着气。天空由橘红渐变成深蓝,第一颗星星亮了起来。他望着星空,心里空落落的,那份未完成的报告像块巨石压在胸口。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周二深夜。
此时距离截止只剩不到24小时。
徐嘉庆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对着摊开的参考书和写满混乱推导的草稿纸,双眼布满血丝。变分法的核心思想他始终抓不住关键,那个该死的泛函极值问题像一团乱麻。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焦虑和绝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凌晨一点,宿舍早已熄灯,只有他桌前的台灯亮着一小圈光晕。他烦躁地抓乱了头发,几乎要放弃。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弹出一条新消息提示。
是许源。
消息内容很简单,没有称呼,没有寒暄,只有一个压缩包附件和一行字:
「变分法关键步骤详解及模型收敛性证明完整推导.pdf」
徐嘉庆愣住了,心跳骤然加速。他指尖有些发颤地点开压缩包。文件里不是简单的答案,而是极其详尽的步骤解析,每一步推导都配有清晰的注释,甚至用不同颜色标出了容易出错的地方和理论依据。
在证明的最后,还附了一页手写扫描的笔记,是许源的字迹,补充了一种更简洁直观的理解思路,旁边用铅笔轻轻写着:「此法或许更合你思维习惯。」
这根本不是施舍,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洞察了他困境和思维特点的“攻略”。
徐嘉庆盯着屏幕,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开始按照许源的解析重新演算。这一次,思路豁然开朗,那些晦涩的数学概念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变得清晰起来。凌晨三点,他终于独立完成了那个关键的证明,模型成功收敛。
巨大的疲惫和成就感席卷而来。他瘫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运行成功的模拟结果,久久无言。最终,他拿起手机,删掉了之前打好的、别扭的“谢谢”,重新输入:
「证明通了。方法很清晰。」
几分钟后,手机亮了。
许源回复:「好。」
只有一个字,却让徐嘉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胸口的石头被搬开了。
周三早上八点,截止日期当天。两人在实验室门口迎面遇上。徐嘉庆手里拿着打印好的报告初稿,许源也刚从打印室出来。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徐嘉庆抿了抿唇,率先开口,声音有点干涩:“报告……我弄完了。”
许源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眼下的青黑上:“嗯。我这边也好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
“那个……”徐嘉庆别开视线,盯着地板,“变分法……谢了。”
“不客气。”许源的声音很轻,“你的模型本身很有创意。”
简单的两句话,像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紧闭的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实验室,开始最后的数据核对和报告整合。气氛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冰冷,虽然话依旧不多,但配合恢复了默契。徐嘉庆负责检查图表和格式,许源核对公式和引用。偶尔需要交流时,语气也平和了许多。
中午,两人一起去食堂。徐嘉庆打好饭,习惯性地想找靠窗的角落位置,却看到许源已经坐在了他们常坐的那张桌子旁,面前摆着两碗汤。他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吃饭时,徐嘉庆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了一个放到许源碗里:“给你,补补脑。”动作有点僵硬,语气也别扭。
许源看着那个鸡腿,愣了一下,没说什么,默默吃掉了。
吃完饭,许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洗干净的苹果,递给徐嘉庆:“下午还要忙。”
徐嘉庆接过苹果,指尖碰到许源微凉的手指,心里微微一动。
下午四点,报告最终版提交成功。巨大的压力瞬间释放。两人并肩走出实验楼,夕阳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结束了。”徐嘉庆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咔作响。
“嗯。”许源仰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在他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走到宿舍楼下,徐嘉庆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许源,表情认真:“之前……我说的话,过分了。对不起。”
许源安静地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没事。我也有错。”
“那……”徐嘉庆抓了抓头发,“明天早上跑步?”
“老时间。”许源点头。
破冰之后,冰层消融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冷战期间筑起的隔阂,在共同的目标和压力下土崩瓦解。那些刻意保持的距离、回避的眼神、沉默的对抗,都被提交报告后的疲惫和释然冲刷殆尽。留下的,是一种经历过摩擦和冷却后,更加清晰和坚韧的东西。
周四清晨六点,操场上,两人准时出现。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并肩开始跑步。呼吸节奏逐渐同步,脚步声在晨曦中合拍。跑完步拉伸时,徐嘉庆把水瓶递给许源:“喏,温水。”
许源接过,喝了一口,轻声说:“谢谢。”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裂痕犹在,但破冰后的水流,正带着新的温度,悄然漫过曾经的冻结地带。有些东西,碎了,或许是为了以更坚固的方式,重新凝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