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涵挠了挠头顶。
剃成光头有些时日了,他还是不习惯。
更让他不习惯的,是眼下的境遇。
他这个昔日的右威卫校尉为了活下去,必须假扮和尚栖身在这间塔林的地室中,任凭他人驱使。
“娘的!”
麻涵忿忿的饮尽碗中的酒,又丢了一块羊肉到嘴里,泄愤似的大嚼特嚼。
突然,一片阴影覆上他的小餐桌。
麻涵抬头一看,一名面容姣好、身材袅娜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地室中。
女子栗发碧眼、身材袅娜、笑若夜昙,但是麻涵对她却烦得要死。
不只是她。
麻涵对突然冒出来、半是诱惑半是威胁要他入伙的整个狗屁组织,从上到下都烦得要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来他打不过人家,耍横的是决然没戏的。二来,对方将他的短处拿捏的死死的,让他对成为巨大阴谋中的一枚小旗子欲罢不能。
“雅香姑娘?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麻涵没好气的问道,啧一声后继续他的吃喝。
“我来接你出去。你那昔日的上司,该粉墨登场了。”
麻涵愣了一下,然后不屑的瞟了雅香一眼。
“你们啊……叫我说……”他一仰脖又灌进去一杯酒,“不是没见过世面就是异想天开。他都到了如今的地位,还有什么必要干这种事?”
对于麻涵的嘲笑和臭显摆,雅香也不甘示弱。
“你与他多年前一起做下好事谋得甜头,如今你能重操旧业,他午夜梦回就不会有心痒难耐的时候?你们中原人有一俗语叫”什么改不了吃什么”来着?麻七爷应该明白呀。”
麻涵将酒碗重重的墩在桌上,脸色变了三变终究是不敢发怒。
他一个被罚没家产、贬为贱籍的罪臣,只是自己活得像丧家犬也就罢了,他的家小还得靠雅香还有她的同伙才能翻身。
雅香轻蔑一笑,催促道:“走吧,麻七爷。误了时辰,谁都担待不起。”
一更时分,冬冬鼓已经响了八百多下,无修城的宵禁开始了。
城门、宫门、坊门、市门(鬼市自然是例外)悉数关闭,无论官员还是百姓,街上再无人逗留。
除了日间被崇贤坊父老街坊诟病的左、右威卫。
威卫是大齐朝廷的十卫之一。
十卫按级别高低依次是左右炽凤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监门卫。这十卫的最高长官为上将军,直接听命于皇帝。
其中除了监门卫,其他卫军皆统领有府兵(也就是大齐各个军区的驻军)。需要打仗的时候,十卫出统军将帅、各州府出士兵。
而威卫又格外特殊一些。
那就是,他们还要承担无修城的巡逻警卫工作,包括城内的主要街道以及皇城和宫城的外围街道。
麻涵和雅香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潜入城中。宵禁开始后不久,他们的身影出现在无修城的东城街道上。
二人无所顾忌的由北往南直行;与此同时,自西向东,正有一队巡夜的威卫朝着他们而去。
看两边的速度,麻涵二人很可能会在下一个路口被威卫撞上。
果不其然,一刻钟以后,空旷阒静的街道上响起了街使的呵斥声:“无修城宵禁,何人在此徘徊?”
麻涵和雅香充耳不闻,继续大摇大摆的往前走。
于是,街道上响起了威卫的空弦示警。
这一来,麻涵与雅香作出了快速的反应。
他们两人在房屋巷陌间闪转腾挪,很快进入了这队威卫的视觉盲区。
面对此情形,军兵们诧异之余,商量应该往哪个方向追捕两个违反宵禁的人。
却不成想,今夜违反宵禁的人不止是适才那两人。
当朝唯一的一品郡主——故颖王之女段兰时,因为探望抱恙的外祖父,意欲回府时竟已是宵禁以后。
段兰时的气势比那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自然是要豪横万倍。
“何人在前方挡住道路?”
质询威卫的人名叫殊儿,是段兰时的母妃当年特意择选出来陪伴女儿的小宦官,自幼与段兰时一同长起来,奴随主“性”(性格的“性”)——傲慢跋扈、喜怒无常。
一溜的八盏灯笼照过来,殊儿不屑的笑了笑。
“哟,原来是侯街使呀。”
今天当值的威卫街使是侯力镝。他与当今工部侯侍郎是亲戚,换作是旁人,殊儿是绝不可能打招呼的。
侯力镝弯腰下马,冲殊儿深施一礼,然后探身看了看他身后华贵的车與。
“殊内侍,您这是去迎郡主的新车與,所以回来晚了?”
侯力镝这话明显是在暗示殊儿、想给他个台阶。
谁知殊儿根本不领情,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哼,侯街使不必为难。郡主无论是出门还会出城从来不看时辰,别说今儿是因为在天策将军府耽搁了,就是贪凉想半夜在朱雀大街上遛遛弯儿,也无人敢置喙。”
侯力镝喉头一梗,心说您这话我真没法儿接,您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不止是皇帝,宗室上下都宠爱一品郡主,皇宫都任她出入,宵禁后的坊门又算什么呢?
正在这时,自郡主的车與上跳下一个小侍童,小跑着来到殊儿身旁,交给他一个锦袋。
“行了,”殊儿拿过锦袋往侯力镝怀里一塞,表情也由尖酸刻薄变成了一团和气,“这是下酒菜。不当值时去宝月楼品品西域美酿、尝尝蜜瓜酥山。”
侯力镝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他心中暗暗叹气,带领手下闪开道路。
望着郡主远去的车驾,有兵士低声请示侯力镝:“街使,要不要记录呀?”
侯力镝无奈的摇摇头,此时他心中想的是:郡主去探望天策将军,为何不宿在那里、即使宵禁也要赶回自己府中?”
这个疑问压在心头就如郡主赏赐的那袋金饼一般沉重,以至于侯力镝和他的手下全都忘了,他们在遇到郡主前是想要抓捕两个违反宵禁的可疑之人的。
被巡逻的卫军目击这种事,今晚有一次也就够了。
在到达目的地之前,麻涵和雅香超乎寻常的谨慎。以至于负责接头的筱依风足足等了他们一刻钟才算是见到了人影。
“来的路上不顺利吗?”
“不,很顺利。”
“一切都如上人的计划。”
听他二人这样说,筱依风紧皱的眉头随之纾解。
“东西呢?”
麻涵、雅香分别解下身后背的包袱,放在三人面前的条案上。
筱依风将包袱依次打开。
麻涵交上来的包袱,里面装的是各色珠宝首饰,还有不少的铜钱,其间混有一些银铤和金饼;雅香交上来的包袱,里面装的则是直径在八厘米到十厘米不等的玉琮和玉环,总计百来枚。
“很好。”
筱依风的笑脸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一层金色光晕。
“来人。”
两个黑衣人从屋角的暗影中闪身而出。
筱依风将桌上的黄白之物全都划拉进一个口袋交给了其中人。
“记住,一定要放在那个地方。确保能被燕毓忱找到。”
“是!”
“那我?”麻涵看着筱依风问道。
“自然是跟她们同往。”
麻涵咽了咽吐沫,怯懦又期盼的问道:“我的妻小,他们……”
“看看这个。”
筱依风给麻涵的是一份良人户籍的副本以及一封书信。
麻涵小心翼翼的靠近烛火,将这两样文书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才还给筱依风,语带哽咽的说道:“好好,上人的恩惠,麻某当已死相报。”
麻涵和黑衣人走后,筱依风风又说了一声”来人”。
这一回,从暗影中一连走出三个黑衣人,每人所持的兵器皆不同。
筱依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单手在桌面上一挥,那上面立刻浮现出三个人名。
三个黑衣人按照筱依风的指点,各自记下一个名字,这就是她们今夜要行刺的对象。
“记住!目标人物的死活无关紧要。但是你们,必须被目击,且绝不能被活捉或是被当场击杀。”
三个刺客重重的点头,领命而去。
“阿姊……”
“雅香,如今事事稳妥、进展顺畅,你为何面带忧惧?”
筱依风说着,温柔地握住了雅香的手。
“黑市和水澜山那边不是都安排的很好吗?”
“水澜山……人早就安插进去了。只是那高雪舟为人多疑且阴狠……”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水澜山的姐妹会被活捉,进而扛不住严刑拷问,泄露了上人和阿姊你的秘密。”
“此番行动,对御千帆而言,结果是什么怕是丝毫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下痕迹。”
筱依风边说边贴近雅香,待到一双玉手紧紧搂住雅香的纤腰,嗓音也因久疏女色变得饥渴哑涩。
“御千帆通天的本事和手段,妹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
雅香点点头,但眼神中依然布满愁容。
“香儿……”
筱依风让雅香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的吻她的发鬓吻她的唇角,双手温柔且娴熟的在她如玉的肌肤上点燃串串花火。
“我知道你的心思。我虽然不是你族中人,却自以为几次出生入死、相互扶持之后,比你那些手足更了解你。若你也这般想我,就信我。这一回,不仅了却你族人的心愿,还有一番新天地在等着咱们。所以,除了忠于御千帆的指示谨慎行事,就不要再想旁的了。答应阿姊好吗?”
雅香没有说出好还是不好。
因为她此时在筱依风欲念难耐的上下其手中舒爽的化作汩汩蜜水、娇喘着丢了身子。
至于潜伏在各处的姐妹们……也被她们丢去了极乐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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