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山

“大师姐!”

姬平江一见来人,委委屈屈凑上前来告状,“三师妹炸了我的炉......呜呜呜,她还想打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呐!”

晏濯清面上生起薄怒,“你胡说什么!”

大师姐站定阶前,神情一如往昔淡漠,一语中的,“早遂濯清所愿,哪会惹出这般多的事来?”

姬平江以袖掩面,擦拭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呜呜,大师姐,我只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打铁匠,哪能在三师妹手下走过一招呐!”

白狐适时发出哈哈哈的嘲笑。

晏濯清双臂环胸,薄唇紧抿,瞧她装模作态冷嗤。

大师姐不堪其扰,揉着眉角道,“罢了,你们两人是素来不和的。将院中收拾一番,随我来。”

说罢,也不等姬平江作何反应,摆衣拂袖便入了屋内。

姬平江朝晏濯清挤眉弄眼,朝院中一指,示意让她收拾残局。

逗得晏濯清又是勃然大怒,她遮也不遮疯狂上翘的嘴角,哈哈大笑,快走几步追上大师姐的步伐。

大师姐住居东两间寝舍,外间做书房会客之用,拆却门扇,仅以漆木双面山水屏风作隔,内间则为休憩之所。

书房内陈设简单素净,屋内隐隐透着一股泛着苦味的药香。坐北处悬挂有一副简略的五洲舆图,书案正摆放此下。

左侧雕花窗半敞,旭日暖阳,光线正好,恰能将院中事物尽收眼底。

当中唯一值钱的摆设,约莫就是横于小塌之前,权作屏风之用的朱漆为饰檀木书架。

架上书册多是各地搜罗而来的古籍孤本,分门别类摆放齐整,填满整架。

姬平江绕过书架,目光掠过榻上案几摆得满满当当杂乱不堪的纸张,凑近随意拿起其中一张,就听系统突然跳出来提示:

【检测收集到《楚律·新修篇》,已为宿主解锁赢祯个人剧情第二章,是否现在播放?】

楚律?楚?

姬平江垂眸思忖,敛下眼底暗芒:中洲新朝国号不就为‘楚’么?

据她所知,十数年前楚国历经五王之乱,荆王三女姚闻野南征北伐平定战乱,一统五洲荣登大宝。

姬平江也是在那乱世之中,侥幸被师尊姬昭捡回师门的。

而赢姓,却是前朝国姓。

她现世所接触到的第一本无cp大女主小说中,女主赢祯——就是她面前这位同名同姓的大师姐——身为前朝遗孤筹划多年颠覆新政,最终步步为营成为千古女帝。

果然是真真正正的大女主。

姬平江做最后总结。

但堂堂女帝怎么会甘愿沦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里,成为她们的大师姐?

姬平江所穿越的这个世界,又和她所熟知的那些故事究竟存在何种联系?

像是在暗中有只无形大手。她不过任意捏造,顺手就将姬平江所熟知的主角命运全部打乱糅合,随手结合到一处。

结合到,这个世界。

想到头昏脑胀也想不明白,姬平江干脆示意系统,【播放。】

有关于大师姐新解锁的章节,就在系统一字一句的机械声中,在姬平江识海缓缓展开。

嬴祯慢条斯理整好衣摆,重跽坐回榻上。

她借着窗外灿然日光,斟酌着为写至半途搁笔的楚律重新添上后续,淡声问道,“为何要毁三师妹的刀?”

院内发生的一切于她而言不啻于洞若观火。

她早被两人吵醒,披衣立于窗前旁观,姬平江游刃有余的躲避和突如其来的狠戾,都落在她眼里,看得分明。

姬平江分明是有意戏耍晏濯清。铸刀毁炉之举,也是她刻意为之。

姬平江默然不语,却是在分神细听系统的讲述。

【......那小女郎已回过头来,见来着是她,面露讶然之色,早将先前遭嫡姊世子的羞辱抛诸脑后,眼底溢满欢喜,扑上前去,“云师,你可算回来了!闻野两个月都不曾见你啦!你说我那小姨母官升御史,特以我名义前去济州相贺,至多一月便回。怎拖到今日?莫非当中出了什么变故?”】

等等?谁?闻野?

该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位吧?

不是,她恍惚记得以前看的书里,可没有这段啊!

久未听到答复,嬴祯眉梢微挑,喉间发出低低疑声。

姬平江乍然吸收到如此炸裂的信息,内心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动声色,艰难消化。

她撩起裙袍,斯斯文文在嬴祯对面坐下。不住拿眼瞅她,只觉得她这人如寒潭沉渊,当真深不可测。

赢祯问道,“看我作甚?”

“这么简单的答案,大师姐你不知道吗?当真不知?”

嬴祯漫不经心道,“避免日后浪费笔墨解释,现下直说便是。”

“因为......我想,三师妹失了刀兴许就能消停一、一段时间。”

【姚闻野哪里知道,她眼前这位沉郁孤冷的谋士云中君,可不是什么乡野隐士。乃是前朝太子遗孤,名唤嬴祯,一心不忘复国大业。去济洲托词贺她姨母升迁是假,实则暗地里联系旧部才是真。】

姬平江刚说完便接收完这段个人剧情,思维难得卡壳片刻。

原书剧情好像就是大女主收容旧部开疆拓土直至称帝,这好好的头领不当,突然跑去当人谋士,是什么展开?

姬平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转念一想......

一个是前朝遗孤,一个是新皇亲族,国仇家恨,师徒敌对,相爱相杀?

莫名有点好磕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还在本人面前应答。未免露出破绽,努力恢复平静。

“师、师尊说是去找师娘,我估摸着顺带也会帮着找找固本疗伤的丹药方子啥的。短时间内三师妹应该找不到合适她的刀,也许会在宗门多呆一段时间。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合适再动武了。”

姬平江睁着眼说瞎话,“而且我觉得,可能三师妹最近不太想见到我。”

哪里是晏濯清不想见她,分明是她自己不想把接下来的日子过成全武行。

赢祯头也不抬,“你待如何?”

“我要下山采买新的打铁炉!宗门上上下下都是我在负责修缮维护。论情论理,这笔钱是不是该由宗门专项拨款?”

姬平江说得理直气壮。

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她为了维持人设,上至房屋修缮,下至采买做饭,忙前忙后可是做出了不少的牺牲。

赢祯自然心知肚明。

她因姬平江这句话而弯了弯唇角,搁下白玉毫管,从案几中抽出小小一屉。

姬平江瞠目,被里头塞得满满当当的银票闪花了眼,半点顾不得形象,看向赢祯的目光都亮得惊人。

没想到她们这穷破宗门居然还有隐藏富婆!

再三忍不住将目光投到案几之上,姬平江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嗐,指不定大师姐如今和凡人里顶顶尊贵人儿之间还藕断丝连呢。

瞧瞧,退隐山林还担忧朝堂之事,为她亲自编纂楚律,什么绝美爱情!

嬴祯看也不看,抽出四五张银票放在姬平江手上,“还缺什么,一并买了罢。”

“多谢师姐!”

姬平江仔细叠好银票揣入怀中,闻言眼骨碌碌一转,笑嘻嘻道,“唔,我看师姐这里太过冷清,不如这次下山买只活物回来给你做个伴?”

她试探性的打量嬴祯脸色,“也不知师姐喜欢什么动物,比如......鹤?”

诗经鹤鸣有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

嬴祯终于肯将视线短暂从编纂的内容上移开,轻飘飘睨她一眼,似笑非笑。

她意味深长道,“有劳二师妹劳心,只是林深多兽,鹤,难存活。”

姬平江被她之目光看得有些发虚,“咳,是......是师妹多言了。”

嬴祯的注意力又落回尚未编成的楚律草稿之上,漫声嘱咐,“知你性情跳脱,下山少惹些事,早日回来。”

高情商,性情跳脱;低情商,爱惹是生非。

论说话的艺术,这一块还得看你这等文化人啊大师姐。

姬平江心内暗自腹诽,口中却应道,“知道啦。”

见嬴祯无事再交代,她告了声退,撩起衣裙跨出门去。

回屋简单梳洗整理一番后,姬平江收拾好包袱。

巴掌大的布袋斜挎甩到背后,她刚迈出房门,就见片刻前院中狼藉之象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晏濯清不知所踪,只剩白狐小师妹候在门外,见她出来从地上弹射而起,扑入她怀中昂头不住求蹭。

姬平江逗弄着送上门的狐狸,笑道,“小师妹还有什么事托我的?”

白狐在她怀里翻了个身,朝她露出柔软粉嫩的肚皮,丹田之处隐约可见一块残骨碎片虚影。

姬平江了然,“知晓啦。但自沧澜秘境后,你们两人都上了各宗的通缉令,想来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正在找她呢。她剑骨破碎,康复不易,定是寻了处避人耳目的僻静之所养伤,只怕不好打听。”

“况且师尊已离开几月,算算时间再过一两月应该就回来了。这次下山我应该不会在外面待太久。若没寻到什么消息,你可别怨我。”

白狐口吐温软人言,“我知寻人不易,麻烦你了,平江。”

姬平江笑嘻嘻道,“感谢就不必了,不如叫我一声师姐听听?”

白狐别过脸去,不是很想理她。

它鼻间在姬平江身前胡乱嗅了嗅,眯起狐狸眼,上下打量一番,这才发觉她换了身飞燕草蓝的交领裙袍。长发简单束起,素面未施粉黛,若不开口说话倒有几分文静端庄之模样。

“你偷穿我柜中衣裳?”

姬平江嚣张一笑,坏心大发揉乱狐狸毛,惹得白狐低吼着挣扎摆脱她的束缚,窜入花丛中隐匿了身形。

“嗐,小师妹。你托我办事,难道不知道要先付点定金么?”

再者说,那些衣裳小师妹放着又不穿,何不便宜了她?

【嗯?系统,你说是不是?】

系统难得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无奈表示:【不脱离人设的情况下,您开心就好。】

得到满意答复,姬平江潇洒一摆手,朝暗中关注的师姐妹们打了声招呼,“我下山去啦!师尊回来时再见!”

桃枝随风摇摆不定,似作殷殷点头应和。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来源于《诗经·小雅·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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