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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中，一个男生半跪在地上。

他右膝着地，在白茫虚无的空间里似乎在盯着什么，仰翘着下颌，双手自然地垂落在两旁。

云祈走上前，头有些犯晕。他穿着的西装似乎是校服，打着的领带松散被扯开了一个口。

云祈半眯着眼，眸前好似一层纱雾掩盖模糊不清，随即揉了揉。

最近几天夜夜都梦见这个场景，他似乎在哭，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云祈还是注意到一滴硕大的热泪滴落在虚无的地面，随即消失。

他哭得好安静，云祈没有听到一点啜泣声。似乎是有什么事令他直不起腰，“扑通”一声左膝立时落地，曲着背，低垂下头。指节修长分明的手紧握成拳，落在地上发颤。

与以往梦境有些不同，一道哽咽低沉的嗓音钻入云祈耳中。

“对不起。”

云祈刚迈步想凑前，梦境瞬间被打破。

刺耳的电话铃声似夺魂曲般惊醒云祈，刹那坐起身，半眯着眼瞥向枕边正在震动的手机，屏幕显示范妙妙来电。

微乱的发型，挠了挠头。刘海撇过眼被她绕到耳后，一把拿过手机接通。

云祈还没来得发声，对面的范妙妙放声大喊：“云祈！今天来我们家吃饺子吗？明天除夕，我妈今天包了好多饺子。”

云祈睡眼惺忪，揉了揉眼顿住嗓，瞬间瘫回床被褥掩过唇，回过神才缓缓开口：“我不去。”

“什么嘛，人家好意叫你来吃顿饺子诶，今天还特意早起跟我妈一起包的，看在我的面子就来吃点吧。”

范妙妙一如既往地撒着娇，云祈虽然不吃这套还是碍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松了嘴应了下来。

按下结束通话，看了眼屏幕时间，才早晨七点！

难怪觉得头昏沉，昨晚云祈又熬夜看小说熬到了凌晨三点，一般放假她不到个十一点半是不会醒的。

陈舒玲因为工作性质，除夕前一天还在加班，她出门前给云祈留了碗面条放桌上，云祈也就随意瞥了一眼，穿戴好衣物出了门。

她惧寒，虽然是打车出门还是戴好手套，随意披了件挂在椅背上的棉袄便出了门。

她家离范妙妙家路程不远，走路的话也就半个小时不到，为了自己的手脚不冻得僵硬还是选择打车。

冬临的雪早停了，但是风雪带来的寒气似乎还滞留在这座城。

北风呼啸着，刮过云祈耳边冻得她耳廓有些泛红。围巾绕过鼻尖，呼出的热气又吸回鼻道。

走进单元楼，云祈许久没来过范妙妙家了，站在电梯口前不知等会儿按下哪个楼层。

脱下手套，指尖冻得些许僵硬泛白。单手中指在屏幕上打字，过了许久范妙妙才看到消息回复她。

她还特地给云祈留了个门缝，刚前脚踏进门框里面格外热闹。

几个小孩子打闹过云祈的眼前，一些七大姑八大姨坐在左手边沙发上聊着天，似乎都没注意到云祈来了。

她呆滞地站在门口，没有客用拖鞋和鞋套。

还是范妙妙，从房间走出来才看到云祈，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大码拖鞋递到她脚边：“今天我们家来亲戚了，所以我妈包了好多饺子，我才想着叫你也来吃点。”

早知道这样打死自己她都是不会出门的，走亲戚的这些大姨们也是云祈她家的亲戚。见到范妙妙领着云祈走进来，顺势向她打起招呼，让云祈坐到她们身边。

虽然云祈平常挺叛逆自我的，碍于是爸爸那边的亲戚便坐了过去。

她挤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姨身边，一个个都烫了个新发型，走亲戚还特意往手上脖子上戴着平时不舍得戴的首饰。

她一落座，话题便引上身。

“云祈期末排名多少啊？再不努力大学都考不起了哒。”

“这孩子太叛逆，什么话都不听，她爸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

“你后妈也是为你好，别看着自己现在长得年轻水灵。以后就算找个老公嫁了，时间久了都会嫌弃你。”

她低垂着眸，双手紧握成拳滞放在大腿上，指甲似乎都要镶进肉里，一使力指尖霎时泛白。

云祈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最不能提及的就是她爸爸和那个‘后妈’。

微微颔首，眸色一黯眉头紧蹙，眼波流转滑过一丝薄凉。

喉咙滚动，咽了口口水顿了顿嗓。殷唇旋即微张，声音散漫，嗓音如往常一般清润。

“是吗？二姨，我记得你女儿都离两次了吧，她的性子也真是随了你，难怪有了两任老公都受不住她闹离婚。”

云祈抬起眸，她的性子才不会碍于她们是长辈忍让。

对上二姨错愕的神情，眸光黯淡得似一滩死水毫无光亮，却露出一副居高临下得意的表情。

“云祈！”

云祈立马接上话，丝毫不留情面：“我听三姨之前说你老公好像在外面找小三了，天天在家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要不你也赴上你女儿的后尘吧，趁早离婚。”

被一个小辈当面讥讽，浓妆艳抹都遮不住顿时煞白的脸色。听闻云祈说的话蓦然视线转到坐在一旁的三姨身上，狠狠瞪了她一眼。

云祈站起身，不打算待这儿了。

将围巾重新围上脖：“还有，我没有后妈。”

在场的人见云祈这幅模样，顿时哑口无声，想过云祈叛逆，没想到她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不尊重长辈。

云祈跨过众人脚边，范妙妙听到客厅的动静才从房间跑出来，凑到云祈跟前。

“云祈怎么了？别走啊，还没吃饭呢。”

手顺势搭上云祈左臂，被她一把拉下：“不吃了，我待不习惯这里。”

走到鞋柜前穿上鞋，果真还是青春期叛逆的姑娘。

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平着眉眼，眸子又恢复一丝光亮。视线转上坐在沙发的众人道别：“那我先走了，祝你们新年快乐，也祝二姨离婚快乐。”

“砰”的一声，门关上。

一直待在厨房的范母也听见了动静，拿着个锅铲就找上还站在玄关的范妙妙：“你叫云祈来干什么！来给我们添乱的？叫你平时离她远点，现在没大人管她就不学无术，以后你再找她看我打不打你！”

云祈没走，关上门之后她倚靠在门边。隔音效果不太好，范母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都钻入她耳中。

微抿着殷唇，瞬间又释然，嘴角勾勒出一丝弧度，带着几分自嘲意味。

她一天没吃饭，一个人浑噩似的漫步在寒风凛冽的街边。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好像哪里都没有她的容身之所。新年将至，阖家团圆。

可自己…好像早已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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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祈走后，范妙妙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是在跟她道歉或者一些安慰的话语。

范妙妙其实也没想到这些大姨说话这么难听，都是自己非要叫云祈过来吃饺子才会发生这种事。

云祈手指滑动屏幕，草草看了几眼，随后回复道：【我没事】。

她没着急回家，随便找了个便利店点了一份关东煮。懒得回家煮饭，找点了东西打发打发肚子。

熄屏，挑了一个丸子吹了吹热气送进嘴。

吃得有些急，丸子在口腔里打架。

嚼了几口吞咽过嗓，暖流顺着食道进入胃，捏着签子的指尖依旧发凉。

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店外的街灯下随风摇曳的树叶。昏暗灯下一大一小的身影拉长，爸爸牵着女儿刚刚从超市采购一大包零食。

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大手紧握着小手，是这冷冽的冬季中一丝独一无二的暖流。

而云祈，双手覆上杯壁，汲取着仅剩的暖意。睫毛轻颤，眸光划过一丝恍然。视线紧睨着两人直至身影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之中。

还不到除夕，已有人家放着烟花。云祈坐的位置刚好能瞧见烟花绽放的一角，层层楼房掩过的一角。

咀嚼的嘴凝望着烟花顺势停住，盯着五彩的光芒有些愣神，仿佛她在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回到家中，对面的房子似乎搬来了个新住户，门开了个缝隙。

云祈只是匆匆一瞥，打开家门走了进去。

陈舒玲听见开门声从房里走了出来，瞧见云祈这幅有些颓废的模样知道她心情不好。

陈舒玲也不敢多问，只是关心她有没有吃饭：“降…云祈，吃饭了吗？”

云祈解下脖颈上的围巾，正眼都没有瞧一眼陈舒玲，款款从她身边越过：“不关你事。”

她转身，微拧着眉眼盯着云祈的背影：“对面搬来了一个男生，你跟我去打个招呼吧。”

云祈停住迈出的脚步，垂着眼睫，眼底含着细碎的光点。嗓音清润不参杂质：“关我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