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时松开轻扶的手，揣进口袋，这一动作才把恍神的云祈给拉回。
卷翘睫毛上翻，随即眨动下眼，云祈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小步：“不好意思。”
殷唇紧闭，没作声。只见那平着的眉眼漾起一丝淡漠，纵身越过云祈身旁，一句话也没留下。
越过时带过一阵风，夹杂着他衣服的香味，钻入云祈的鼻道，是山茶花香。
一片雪花正巧飘落在云祈额前发丝，才恍过神，不自觉转身去寻找那人身影。
可惜早就吞没在茫茫人海。
脑子没犯浑了，所以说刚才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游戏好友。
那个网络男神？
然后他也是范妙妙喜欢的那个服务生？
青天大老爷，这是什么缘分？范妙妙看上的服务员就是那个网络男神？长得是挺标致的，可穿衣简直是个要风度不要命的。
今晚本就降了些温，他仅穿着单薄的黑色皮夹克，碰撞上他那头红发就是个惹眼的存在。
“云祈！”
不闻其人先闻其声，范妙妙又不知从哪个嘎哒跑来，凑到云祈跟前嘟囔着嘴。
“一直找不到你，原来你在这儿啊，说好的一起跨年又没赶上。”
小姑娘生气起来鼓囊的脸蛋挟着一丝可爱，头顶发丝上还落着几片雪花。
云祈把手机收进兜，摘下耳上的耳机：“我刚刚看到你喜欢的那个服务员了。”
刚刚的场景还回放在脑海，眸光颤颤紧睨着眼前的范妙妙。
以为她会立马跑过去找他，可范妙妙依旧站在自己跟前，一脸无所谓，耸了耸肩。
“是吗？我对他不感兴趣了，我刚刚在那边又看到一个帅哥！”
顺势伸出手向左边人群堆指去，眼底蕴含着亮光，嘴角漾起的笑都快咧到耳根。
还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云祈轻叹口气，现在的她只想回家睡觉，匆匆跟范妙妙道别后在街边打了辆车。
靠在车窗上，空调热风吹久了惹得云祈有些燥热。围巾包裹的脸颊逐渐泛起绯红，一股潮热从脖颈涌上面颊。点点红晕，似微醺样。
伸出手把围巾压低，露出鼻尖吸取着新鲜空气。
车窗外的路灯打在云祈脸上，橘黄的光显得一丝忧容。车外的飘雪逐渐变得浩大，又给这座城添加一丝寒气。
瞳孔散淡紧睨着窗外风景，思绪似飘雪般纷飞。仿佛刚才的场景又重现在她眼前，那扎眼的红发晃过眸子，视线撞入他清冽的瞳孔，移不开。
这还是云祈第一次跨年，在初雪下。
-
云祈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期末考之后放寒假，直到临近除夕。
天空阴暗不见光，层层积云覆盖在冬临市上空。漫天雪花临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整个世界似乎被禁音，只听得飘雪落下的“沙沙”声。
雪地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云祈撑着一把透明伞蹒跚。
近几日雨夹雪，路面上结起冰霜。雪簌簌下着，地面很快铺成一片白。云祈单手撑着伞，戴着一副雪白的手套，手指间却发凉得有些僵硬，握着伞柄似乎没了知觉。
右手心紧握着一张小手，肉肉的，捏起来手感不错。小孩哭丧着个脸，肉嘟脸颊上挂着清晰的两道泪痕。
哭了这么久眼泪还没干，颗粒大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一滴热泪坠在雪地上。
这是云祈捡来的小孩儿，也就出门买个蛋糕的功夫，在街边巷口瞧见他蹲在地上哭。
上前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一个劲哭，云祈是好说歹说安慰他才撬开口。
偷跑出来玩，不认识回家的路了。
云祈轻扑掉他头顶的飘雪，从口袋掏出一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递到他眼前。
“别哭了，我带你找妈妈好吗？”
云祈侧歪过头，紧睨低垂着脑袋的小孩儿。
听闻，他缓缓抬起头，睁着圆溜大眼泪眼汪汪地看向云祈。
被冻得脸颊红扑扑，一副委屈的小表情惹人怜爱。
“谢谢阿姨。”
刚还对他产生一点的怜爱之情瞬间崩塌，云祈呆滞在原地一时哽住没作声。
自己长得有这么老吗！
“阿姨？！我才十八，叫姐姐！”
“哦…姐姐。”
小孩儿一手牵着云祈，眼泪哭干倒也没那么伤心了，嘴里叼着云祈送的棒棒糖。
“阿姨…哦不，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啊？”
“警察局。”
云祈脱口而出，压根没想到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怕听到‘警察’两个字。
他立马挣脱开云祈的手，不顾地上结霜滑倒跑到一边街角蹲着。小手手揣在怀中握成拳，蹲在地上顷刻间又号啕大哭起来，叼在嘴里糖倒也没掉。
云祈也真是服了，这年头小孩儿这么难哄？
她走上前，伞面盖过小孩儿头顶：“怎么？怕被警察叔叔抓走？”
云祈特地降低些音量，轻柔的，瞅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孩儿又突然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我…我妈妈说只要我不听话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走，我…不要被抓走。”
云祈轻叹一口气，眸中泛起细碎微光，从口袋掏出一张纸擦拭着他滑落到脸颊的泪珠。
“警察叔叔才不会抓你走呢，他们抓的都是坏人。他们是英雄，英雄是会来保护你的，他们怎么会来抓你呢。”
小孩儿缓缓抬头，冻得发红的小手摘掉口中的棒棒糖：“真的吗？”
“是真的，因为姐姐的爸爸就是英雄，他一直都在保护我，还一直在保护其他人。”
“那姐姐的爸爸真厉害，他是不是能一个打十个？像动画片里的人一样。”
云祈扬起嘴角抹出一丝轻笑，拿出口袋里的暖宝宝塞到小孩儿手心：“是啊，他可厉害了。”
一路上小孩儿都在跟云祈聊动画片里的人有多厉害，直到走到警察局，他瞧见身着警服的警察倒也真的不害怕了。
“警察叔叔你是英雄吗？姐姐说你能保护我们所有人。”
他倒是先松开云祈的手，主动走到迎上来的警察跟前。
“对呀，我还能帮你找到回家的路。”
“太好了！我要回家告诉我妈妈我不怕警察了，你们都是英雄。”
警察把小孩儿安顿在办公室里歇息，剩下的云祈也不用管了。
做了好事可云祈却不太开心起来，往事惹她心头产生复杂情绪，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多年的事压在她心间成了心结。
她转身想走，不经意的余光剐睨，那扎眼的红发似乎又降临在自己眼前。
接待室内，那红发少年正巧瘫坐在里面，那个缝隙也正巧只能见到他，就像是命中注定那般。
“你家属呢，赶紧给他们打电话把你接走，年纪轻轻在外面惹什么事。”
少年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布满着可怖的伤口。脸颊的淤青之中的擦伤泛出点血，嘴角的伤口绯红，流出的血滑落到下巴顺势滴落在衣袖。
不止他一个人，后边还坐着一排染着五颜六色头的混混。他们看起来倒是没受什么伤，就属他伤得最重。
“我说了我…”
男孩刚开口就被忽然进来的云祈打断，不疾不徐走到男孩身旁，露出那不失礼貌的假笑看向对坐的警察。
“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
目光顿时齐刷刷瞥向云祈，哪突然冒出的姑娘？
“你是…？”
云祈撒起谎来倒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余光瞥了一眼坐着的他。
顿了顿嗓，启唇发音：“…我是他姐姐，听别人说他在外面惹事了，来接他回去。”
半信半疑，警察轻挑了下眉视线转向男孩，随即又瞥向云祈：“可他…刚刚说自己没亲属。”
……
空气顿时凝固下来，云祈有些呆滞在一旁。死寂得只得听见空调暖风吹出的“呼呼”声，云祈顿住嗓，脑中思绪翻腾。
蓦然才重新启唇，嗓音清润：“表…表的，不是亲姐。”
警察点了点头，顺势追问：“叫什么？”
“云祈，云朵的云，祈福的祈。”
警察也没再追究，跟云祈解释了下事发经过便放了男孩回去。
走出派出所，外面的飘雪不减反增。
男孩走在云祈前面，看着门外的飘雪停在了玻璃门前。用衣袖擦拭着嘴角的血渍，碰触到伤口，随即‘嘶’了一声。
云祈见状走上前，从口袋掏出一包粉色包装纸递到男孩手边。
“用纸擦吧。”
他不领情，像是没看见般用指腹滑过伤口，指腹顿时染上一层绯红。
他背对着云祈，云祈是没看见他神情。
低垂着眼睫，平着的眉眼捎上一丝漠然，睫下眸子透着幽邃深沉。
迈出步，大雪纷飞下那单薄的身影，只穿着沾了些灰尘的大衣，上面还残留着些滴滴血渍。
一头红发与白雪撞在一起显眼，好似一滩血迹遗落在了洁白无瑕雪地之中，映入云祈眼眶，一抹红格外惹眼。大雪无情。飘落在他头顶，肩头，渐渐把男孩的身影淹没。
他消失在雪中，一句话没留。
背影有些许落寞，不禁惹人好奇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怎么会连亲属都没有。
云祈倒也有些闷气，自己好心把他领出来一点道谢的意思都没有。
一把把纸揣回兜，撑起伞离开了派出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