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落着一层薄灰，云祈站在桌旁，从口袋掏出一袋湿纸巾擦试着。她多少带点洁癖，也因为对灰尘烟硝一类敏感吧，捂住嘴鼻用力擦拭着。
而一边的祝浔，似不在乎般拉出椅子便坐了下去，随手抽出一张纸巾简单擦了下桌面。
而他这头红发无论在哪都是视线中心，刚落座四面八方的目光投来，不用细听，肯定是在谈及他的胆大和那张扬的红毛。
云祈没忍住，用眼角余光扫过一眼祝浔。
他靠坐在椅子上，任由发丝垂落在眼睫，指节分明纤长的手握着手机，单指打着字。
宽大的手掌，手机紧握在手中就似玩具一般，而手背清晰凸起的青色血管又衬得白皙，简直是手控的福音。
他似感受到盯睨的视线一般，打着字的指尖不停，却瞥过眼对上云祈的目光。半眯着眼缝，浓长的睫毛微掩着他的眸子，眸底透出一丝阴鸷。
急促的，云祈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毛覆盖也遮不住有些慌张的眸色。
他的双眸黯淡冷冽如同墨玉般，却又忍俊不禁想要盯睨。
正巧，付娴带着一沓资料走进教室。
听着里面的哄吵，手指弯曲敲了敲落灰的讲桌。镜片反光，眸底划过一丝犀利，扫视着底下的学生。
“还在吵！离高考就剩下整整一百二十天了，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吗！”
底下顿然嘘声，个个低着脑袋老实地坐在位置上。
果然十几年老教师一出嗓，就知有没有。
“看看你们上学期的期末成绩，能考上大学吗！人家寒假的时候在弯道超车你们在干什么，打游戏？追剧？出去玩？”
还真是一个个都命中云祈的点。
付娴顿了顿嗓，扯着嗓子说话有些发痒，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浅饮了一口温水。
付娴喉咙最近就有些发炎，刚刚一喊嗓子更受不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转移了话题：“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全场噤声，一些偷摸的同学侧着个脑袋，目光投向后排的祝浔。
而他收起搁在桌底栏杆下的长腿，椅子应声向后拖移，缓缓站起身。透着一股懒散劲，双手插进裤袋满脸漫不经心，优秀的身高比例，杵直着背呆站着。
嗓音挟着颗粒感，低沉又不失清洌：“祝浔，十八岁。”
嗯，就这么简洁明了。
“没了？”
台上的付娴忍不住发问，视线对上祝浔那倦懒的眸子。
“嗯，没了。”
“坐下吧。”
付娴摆了摆手示意他落座。
一旁的云祈食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睁着个圆溜大眼视线也不知道盯着哪看。
只觉得某人很装…
台上的付娴清了清嗓：“这些书班长和组长来发下去，边发我边通知些事宜。”
短发戴圆框眼镜的女孩走上讲台，她就是高三三班的班长，周暄。也可以说是付娴随身的秘书，班级上的大小事付娴一句话发落她就吭哧吭哧跑去解决。
也算是付娴眼中的得意门生。
周暄做事磊落大方，跟她的性子完全不符。周暄算是一个内向恐社交人设，除了一些班级上的事她平常完全不会主动跟别人讲话，同学们私底下都叫她‘胆小暄’。
“发完书大扫除，下午就上课不要迟到。上课前学校开一个专属高三的开学典礼，所以说一点三十之前必须到操场集合。”
想哀嚎，奈何付娴的性子又要把他们批一顿，没一个人怨出声。
新书发落，一层薄灰沾在书面上。坐在后排领到的书总是缺一角或者折一角，云祈也不太在意。从抽屉抽出一张纸来擦拭着，旋即随意从笔袋取出一支笔签上姓名。
身旁的祝浔半途被付娴叫走，还没来得及盖上的书封被微风吹得阵阵翻动。
像故意吸引云祈的注意一般。
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眼，云祈眼角扫过他的书面，偏过头视线落在那两个字。
收笔锋利连贯，他的字体似草书般铿锵有力，一看就是练过字的。
‘祝浔’二字落印在书上。
原来…是三点水的浔啊。
“看什么。”
纤细修长的手蓦然‘啪’的一声拍在书面上，遮住了那两字。语气低沉，肃声制止着云祈的视线。
她应声瞭起眼皮视线上瞥，撞进那人眸子。他低睨着眼，眸底滑过一丝冷然，脸色黯淡，跟别人欠了他什么似的。
“没…看什么。”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祝浔当然不是在问她看什么，出声喝止她倒也解释着。
云祈慌忙收回视线，像干坏事被抓包一样，竟觉得有些尴尬。
祝浔便没再多看一眼她，合上书面扔在一旁。云祈也只觉这人性子奇怪，也没再理会他。
而她也确定了，祝浔就是那个黑头网络男神。他的名字刚好对应上游戏昵称，这世界可真小，这么扯的几率都能让云祈碰到。
本人倒是跟游戏里一样，惹人看不顺眼。
-
中午云祈一般不回去吃饭，也没有饭可以吃。学校食堂的饭菜她是一点看不上，比王宝钏吃的野菜还难以下口。别看食堂装修得那么干净精致，味道都比不上学校门口的小店铺。
云祈中午一般都去那吃，跟那里的老板娘都是熟人了。她家的招牌煲仔饭是云祈的最爱，老板一看见云祈都不用她开口，一碗加辣煲仔饭加一瓶特制樱桃果汁。
如往常，老板娘还在后厨忙着。因为刚开学店铺生意忙了起来，老板娘还在后厨切菜，瞧见云祈走了进来跟她打起招呼。
“云祈啊，老样子喽？”
“嗯，钱我微信转你啊。”
还不及老板娘回应，云祈身后蓦然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直到凑近她身后站定，清洌的嗓音入耳。
“老板，一碗煲仔饭。”
顺声转头，那顶红发撞入云祈眼眸。
他正抬眼看着墙上的菜单，察觉到云祈的视线便睨下眸，视线交汇。
祝浔？
店铺人杂哄吵，可对上祝浔眸子时耳边仿佛屏蔽掉了一切声音。云祈也不知为什么，好几次对视的时候莫名觉得熟悉，可互相才见过三次。
单单三次，他甚至都可能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
“好嘞，现在餐桌就剩一个了，要不你俩拼个桌。”
老板娘收起手中的菜刀，望着窗外的人头芸芸之中仅剩的座位。
谁愿意跟祝浔坐一起吃饭啊！
要不是学校不让外带，云祈真的想打包带回教室吃。可惜学校大门的保安大叔可谓是抓私藏的一把好手，人均称‘川宁安检侠’。
眼神就跟CT扫描仪一样，每天保安室门口的小桌上都摆满外带，全是他收刮的战利品。
祝浔也没回话，付完钱径直走向仅剩的餐桌。
云祈向后回眸，视线紧随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落座，一头红发在众众人头之中格外惹眼。
不情不愿落座，对座的祝浔掏出手机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在打什么，双指沾上屏幕就是在打字。
而云祈，昨晚听恐怖小说忘了给手机充电。刚好转完钱就自动关机，百无聊赖的她便打量起店铺。
店铺是老板娘租下来的，自然没怎么好好装修。泛黄脱落一角的墙纸，经典的塑料圆凳和木质餐桌，墙角的饮料柜里摆放的都是老板现打的果汁。
就算店铺装潢再怎么简朴，学生们也会因为这里的好味道和便宜的价格纷纷踏至，比在食堂吃泔水要好。
还在游神，右手食指不自觉轻敲着桌面，左手托着腮。等老板娘端着两碗煲仔饭刚上桌才回过神，迎上接过。
“来，你的专属樱桃果汁，纯甜。”
话落，老板娘从餐盘上端出一杯果汁递到云祈手边。
绯红的，像一杯血汁。又透亮，似某人的发色。
“谢谢老板，生意兴隆。”
也就是云祈随口的一句，老板听了能开心一阵。她看着云祈就打心底喜欢，皮肤亮透得似一朵小白花，纯洁不可碰触。
殷红的嘴就似染上了樱桃的汁色，淡笑起来嘴角两边若影若现的酒窝又显出她的一丝乖巧。
老板走后，两人在餐桌上形如透明人。在他们眼中对座的位置仿佛是空的，各埋头盯着自己的碗，压根就不会去搭理对方。
邻座的哄闹，而他们这儿似有结界一般，安静得出奇。
直到祝浔舀了一勺饭进口，还没嚼几下便呛了一嗓子瞬间剧烈咳嗽起来。丢下手中的勺子，抽了几张手边的纸捂住嘴。
剧烈的咳嗽令他嗓子发辣，呛得他刚进嘴的饭都吐到了纸上。眼尾发红，泪腺激出一些润水滞留在眼眶。
云祈见状连忙把手边的樱桃汁递到他手边，又抽了几张纸塞进他手心。
“你没事吧？”
云祈微站起身，蹙着眉眼盯睨眼前肩膀上下抖动的男孩。
他痛饮一口果汁，汁水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流向喉结处，一滴红珠滞留在那上下滚动的喉结处，勾人眼魂。
祝浔喝了大半杯，松杯的时候一些汁水还残留在他的嘴角，染得他唇瓣绯红，跟嗜了血没两样。
“你…该不会吃的是我那一碗吧？”
云祈刚送进嘴就发现不对劲，今天这碗煲仔饭一点辣味都没有。刚想询问老板娘，对座的祝浔就剧烈咳嗽起来。
应该就是老板娘把两人的餐上错了。
听到响动，老板娘应声从后厨小跑过来。走到祝浔旁边低垂着头查看着他的情况。
“哎呦，真的不好意思啊同学，阿姨一忙起来给你们上错了，我给你们重新做一碗啊。”
因为刚刚的咳嗽，祝浔现在的胸腔还上下起伏着，顺着气。他全脸泛着晕红，从脖颈一直延伸到面颊，跟喝醉了样。
祝浔也没有为难人家，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刚刚的辣椒一呛，惹得他嗓子发痛顿住了嗓。
倒是出奇，第一次主动跟云祈搭话：“你的果汁，我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