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调查之所以困难，就在于计划赶不上变化，需要随机应变。

一曲终了，老皮的脸上露出为难又想笑的神色，这比喻还真是恰当啊，用筷子拉响的昂贵大提琴。

贝斯手不用说，专业水平过关，台风也好，就算半小时后重开业直接上台都没什么太大问题，但这个主唱就……

声音条件和形象条件都很好，但唱法太小白了，一听就知道没学过，除非把眼镜摘了再打扮打扮，闭上嘴别唱歌，倒还是个很好的门面招牌。

怀音一看老皮的神色变化，就知道希顿那大白嗓大概率是没过关，除非这位军区上校能在七点钟礼赞酒吧重开业前初步掌握声乐，否则这次大概率只有自己能继续推进潜伏调查了。

他俩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掩藏好的一丝焦急。

不过好在另一边的熊姐走了过来，精明的负责人给了个台阶，也算是折中的方案：“我们也是家大店，可能对主唱的要求会比较高，现在时间还来得及，我去找个专业驻唱来救场吧。哎呀放心吧，你们俩都能录用，小希的话……反正服务生也不嫌多，不过服务生的薪资待遇可比主唱差多了，你能接受吗？”

熊姐会这么说，也证明怀音和希顿二人的大学毕业生人设树立得还算成功，熊姐丝毫没有起疑。希顿和怀音都暗中松了口气，能留在这就可以了。

换个思路想，服务生可以自由地全场走动，也能接触到礼赞的客人，比一直在台上的乐队要更方便展开调查，而服务生进不去的酒吧后台，乐队的人可以进出。

误打误撞，结果反而还不错。

但面上，二人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尤其是希顿，他垂下了眼，小声道着歉，询问能不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见老皮和熊姐都有些为难，希顿只好妥协般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睛左右乱瞟着，最后闭了眼，鼓足勇气般说了句：

“……我可以当服务生，但是我不陪酒的。”

其余几人都是一愣，然后大笑出声，怀音笑得最大声。

别人的笑带着善意，但希顿知道，怀音绝对是恶意嘲笑自己编得这出戏码，于是暗中警告般地瞪了他一眼，耳根却红了，让威慑力大打折扣。

怀音更乐了：“就你？话都说不利索，还陪酒？客人让你唱首歌，顿时就清心寡欲老实了。”

总觉得怀音是借着潜伏的人设欺负自己。

熊姐也带了点笑意，厚重的熊掌拍了拍希顿的肩：“放心吧，我们这里不是那种场所，愿意做服务生的话就跟我来吧，利亚就留在乐队做贝斯手，跟老皮去后台准备。”

希顿点了点头，和怀音交换了一个眼神，俩人分开了。

……

跟着熊姐，希顿走下乐队舞台。

礼赞酒吧没有包厢也没有舞池，毕竟央区商业街寸土寸金，这里的店面租金非常昂贵，所以礼赞内只有几个必需的功能分区。

中场的座位区内有散座、卡座和吧台桌旁一长条的单人座，前场的迎宾区在门口，已经有两位身材窈窕的女性穿着修身的小黑裙在为重开业做准备了。

后场则是只占了一角的乐队舞台，舞台后侧打了光幕，作为隔断。光幕后是三大排的存酒柜，存酒柜后有一条挂着涂鸦遮挡帘的长廊，灯光很暗，长廊左侧是卫生间和后厨，右侧是更衣间，更衣间旁，是挂着“客户止步”的员工后台。

走过无人的中场，几个清扫机器人已经在擦桌子了，希顿瞥了眼卡座，抬眼看到K09卡座斜上方的摄像头，那个兔属亚人死者在去卫生间之前似乎就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坐着。她坐在这个位置，是在等人，还是坐在这看什么……但现在不是去检查这个卡座的时候。

想到了那个发现死者的袋熊属亚人，希顿几步追上熊姐，无意般打听道：

“姐，我要做什么？我看酒吧座位区配了专门的清扫机器人了，那需要我去清扫厕所还是…… ”

熊姐摇了摇头：“不用不用，卫生间有专门的清洁工，他会在营业结束的时候来，你跟着我去领一套服务生的制服，然后去更衣间换上，不要去后台，后台有乐器和其他员工的储物柜，你别乱动。”

希顿浅绿色的双眼在镜片后闪了闪，乖巧地点了点头。

熊姐走到酒吧收银台，在底下的柜子里一边翻找一边问：“你多高啊，有一米九吧。”

希顿绕过收银台，站在熊姐身后打量着柜子里的东西，发现只有制服、电子宣传单和骰子盒桌游等等杂物，便收回视线继续低着头：“嗯，差不多……不好意思姐，有我的号吗，我太高了……”

熊姐几乎半个身子都钻进了收银台底下：“没事！找到了找到了。”

她缓慢地直起身，把一套全新的xxl服务生制服塞进希顿怀里，指了指更衣间的方向：

“酒柜后面是更衣间和卫生间，换上之后我教你查看订单，送酒的工作会有机器人跑腿，你要做的是核对订单，把酒水放在机器人的托盘上，然后在收银台的这台电脑上录入指令，让机器人把酒送到客人桌上就行，酒都认识吧？不认识的话虚拟屏上有酒单，你查一下图片，核对名称就行。”

希顿是军校引力学和工程设计学的高材生，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容易：“好，我……我会努力的，搞错了的话我能找您再请教吗熊姐，我第一次工作，我怕……”

熊姐本来对小希畏畏缩缩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但是看到他的帅脸后，语气依然不自觉地温和了几分：“……没事，你有任何事都能在这台电脑上给我发消息，在虚拟屏左侧，快捷指令-联系经理-0014，看到了吗？”

“好的。”

“行，换衣服去吧。”

希顿于是抱着制服穿过座位区，掀开涂鸦帘，在更衣间换好了衣服。

更衣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普通的小隔间，能从内部上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狭窄的原因，整条长廊的香薰味道非常浓，希顿不适地捂住了鼻子，感觉有点头晕。

更衣间旁边的员工后台挂了一道数据锁，“Locked”红色字样闪烁着。

后厨里隐约传来交谈声，礼赞酒吧的酒单上还有一些甜品可选，但没有菜品，所以后厨只有小小的一间，而旁边的卫生间要大上许多，除了男女厕所外，还有一些植入腺体的亚人所用的特殊性别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是从外向里推的，门本身就很厚重，有很好的隔音效果，这种隔音门在娱乐场所很常见，所以如果里面有一具尸体靠在门上，确实不容易推开。

兔属女性亚人死者当时是死在男厕所的，希顿抬头看了一眼，为了明确标识，男女厕、甚至特殊性别，都用通用语和图片标得很清楚，不存在走错的情况。

所以死者到底为什么会进男厕所呢，又为什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发现吗，难道她进来之后，男厕所恰好都一直都没有人用吗……

时间紧张，不能在这耽误太久，可以之后再来查找线索，希顿整理好表情，把黑色的侍应生马甲扣好。

制服不太合身，希顿的肌肉不算夸张，薄肌纤长有力，所以衬衫有点大，裤子却有点短，配着他那副黑框眼镜，如果藏好浅绿色眼睛里犀利的眼神，确实打眼一看就是个笨拙生疏的打工学生。

经过乐队舞台时，怀音正在和乐队其他的乐手磨合今晚的曲目，看着希顿短了一截的裤脚，没忍住笑出了声，错过了一个进拍。

熊姐看希顿回来，快速交代了他几句，后来又来了两个服务生，穿着和希顿同样的制服，都站到了吧台后面，看见收银台后的希顿，他们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个招呼。

熊姐接了个电话，喊来救场的驻唱已经到了，她便去外面接人。

随后，一直到七点，礼赞酒吧雕花繁复的大门被一左一右推开，两位迎宾区的窈窕女服务生在门口托着虚拟屏灯牌做宣传，从希顿的角度，正好能斜斜地看到六点钟方向的大门，他和怀音一个在酒吧的十点钟方向，一个在酒吧的两点钟方向，以大门为轴，对称分布。

越来越多的客人拿着宣传单满脸好奇地走了进来，夜幕刚至，很多都是下了班来放松聊天的社畜，怀音那边的乐队弹奏着舒缓轻松的蓝调音乐，人声懒懒地唱着。

好像确实比自己唱得好一点点。

希顿摸索了一下，很快就上手了酒吧的后台系统，礼赞酒吧使用的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点单系统，机器人的指令只需要输入桌号，几乎是自动挡编程。

唯一的问题在于，希顿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到快九点，乐队那边的音乐也逐渐动感了起来，酒吧也关上了大门和明亮的灯光，开了灯球和氛围灯——

他都一直没有看到有人点“荆棘”这种酒。

或者说，酒单上根本没有“荆棘”这种酒的字样。

蜥蜴说，他要去一个有荆棘的地方找人，难道“荆棘”其实就只是个重名的巧合吗？那军区“礼赞荆棘”的玻璃杯碎片，又是怎么回事呢……

在收银台的这台电脑上，希顿需要完成核对酒水，录入指令，检查离去的客人是否结账等操作，所以希顿能够看到他们的点单。

李察、马爹利、蛇果利口酒……因为重开业有充值活动，有不少客人开了酒存柜，上的也都是开瓶即饮或者简单调配就能上酒的品类。

希顿低头思索了一下，瞥了眼身后的摄像头，往前倾了身子，挡住了自己在键盘上翻飞着的手指和虚拟屏页面，他调出了一个指令界面，在上面快速敲出了一页代码，随手在这台电脑上植入了自动匹配桌号的指令。

熊姐不在酒吧前端，所以希顿猜测她可能一直在后台呆着，毕竟换衣服的时候，希顿绕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这些机器人、还有工作电脑的总服务器和酒吧监控室，所以应该就在那间挂着“Locked”数据锁、熊姐特意叮嘱不要进去的员工后台里。

确认酒水机器人能够继续正常、准确地给客人上酒后，希顿在收银台底下的柜子里找了一张电子宣传单和一支电容笔。

宣传单上没有酒水价目表，只有宣传语和充值活动的介绍。希顿假模假式地走近了一桌客人，询问了她们对于酒吧的建议。

“姐姐们，我们重开业，请问有什么评价与建议吗？”

“您好，对于今晚的酒水和服务还满意吗？”

……

有的客人会被希顿凑近的容貌惊艳，逗他两句：“帅哥，多叫几声姐姐听听。”

大部分人只是随意敷衍走希顿。

希顿一路问到k09卡座，那个卡座上今晚坐了一对狐属亚人情侣，火红的尾巴搭在卡座的座椅上。

希顿凑近后，有些意外地发现他们在讨论怀音。

“这个贝斯手有点东西，滑音一点不含糊，人工泛音也毫不犹豫地就摁下去了，都没有摸索试探的动作，足够自信，而且专业水平高，比上一个强不少。”

“确实，不过驻唱好像在哪见过……哦对，他不是金融街笙歌酒吧的驻唱吗？被挖到这里来了？……你好？有什么事吗？”

希顿听了两句，通过他们交谈的用语，得知二人可能是专业的音乐人士，有音乐鉴赏能力，而且他们提到了乐队的上一个贝斯手，乐队缺人的事，希望怀音那边能有进展……

“二位好，我们今天重开业，想问问您对酒水和服务还满意吗？”

那位女性狐属亚人点了点头：“挺好的，虽然我们不喝酒，只点了果汁，但是你们酒吧的乐队水平高了不少，这一点我们很满意。之前的主唱还可以，但贝斯手很业余，我们来酒吧是来听live音乐的，所以比较注重这方面。”

希顿还想继续问上一个主唱和贝斯手的事，随意地一抬头，却正好看到熊姐掀开涂鸦帘走了出来，她直直看着希顿，面色不虞。

这个抬头，也让希顿有了一个心惊的发现。

希顿心一沉。

第一，K09这个卡座的位置，居然能正好插空，不被中间散座客人挡住地，看到完整的乐队舞台，所以狐属亚人情侣会坐在这欣赏乐队表演。

那么，死者当时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个目的选择了k09卡座？还是单纯只是随机选择？能够完整看到乐队，和那两个跑路的乐队成员，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熊姐的确一直在员工后台，且监控室也在后台，她一直都在监控里看着酒吧内的情况。

后台走廊和乐队舞台差不多在一个方向，怀音也在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暗含提醒之意。

希顿立刻礼貌微笑着感谢两位狐属亚人客人，然后转身快步回到收银台，熊姐是熊属亚人，走得慢，希顿装没听见她在身后不远处有些怒意的声音，赶紧按下了esc退出键，停止了机器人自动匹配桌号的指令。

刚关闭指令界面，熊姐就走近了：

“你在干什么？！”

暗中祈祷熊姐没有看到虚拟屏，希顿感觉自己的额角都冒出了些冷汗。

分视角调查开始

个人非常喜欢《怪奇物语》的分组调查、最后线索汇合的叙述方法，当时看的时候有恍然大悟之感。

希望我这篇拙劣的致敬写法，也能带给各位老大同样的推理感受（痴心妄想一下，努力加油尝试in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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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当服务生，但是不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