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8:
台风过境。
也算是自由职业的好处,盛苛苡心安理得地给一粒甜品店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她有几天的时间没有出门。
却没有丝毫地懈怠,起早贪黑地俯首案前,对工作室内的款品钻研着改进方案。
八点二十的闹铃响起,盛苛苡的视线从书桌上缓缓移起,自然地飘向院子里。
不出一分钟,周礼的背影出现。
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套装,蓝白相间的宽条纹圆领卫衣,随意一条蓝色牛仔裤,简简单单地,却给他平增了几分的青春气。
只是见了他背影一眼。
盛苛苡已然是莫大地满足。
她也说不清,自己当下对于周礼抱有的是什么态度。
好像是高二那年见到的那场偌大的烟花,盛大绚丽,惹人想驻足再凑近,却注定可望不可及。
鼓足勇气上前半步,又总会被他的光芒刺痛,带着颗千疮百孔地心再缩回自己的壳里。
却还是忍不住地走向他的范围里,被哪怕一丝光偏籁。
目送着周礼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不见,盛苛苡才缓地收回视线,重新专注在本子上。
没得一会儿清闲,屋门被一下子推开。
“薛玥!”盛苛苡将手里的铅笔扔至一旁,故作生气地喊着她,“下次进我家能不能敲个门!门突然就开了很吓人的!”
“好好好。”
薛玥脱鞋、换衣、洗手一套全流程下来,还不忘敷衍盛苛苡地点点头。
她飞扑到盛苛苡的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脑袋,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
被陈俏的人到店里闹事当天,盛苛苡就把这事和薛玥说了,奈何这几天的台风太大,薛玥的学校为了确保学生安全采取了全封闭的模式。
她这才得了机会出校门,立马飞奔到了盛苛苡家。
薛玥一把拉过盛苛苡,上下打量着她好一阵,才长舒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好陈俏叫来的那些人没对你做什么。”
盛苛苡勾了勾嘴角:“放心吧,没事的。”
薛玥曲起食指,在她的鼻尖处轻轻刮了刮。
“我还不知道你,天大的事情砸你头上,你都能说出来一句‘没事’,我可不信啊——”
她双手叉在胸前,下颌轻扬,认真地思考着:“不行不行不行,我明天搬去你工作室写论文好了,有我在,我看谁还敢欺负你。”
盛苛苡轻轻笑了笑。
她起身,给了薛玥个大大的拥抱:“我知道你对我最好啦。”
“那……周礼呢?”薛玥话锋一转,“你们两个……”
“就,那样呗。”
盛苛苡右手架铅笔,来回地转了几下。
“他对我很好。”
她回想起那晚,周礼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眉眼中自然笼起了笑意,语调里却乍生苦涩:“问题是,他对别人更好。”
“所以……我猜,他对我没什么特殊的。”
薛玥的脑子是出了名的单线程运作,她单手抵在自己下颌,来回地摩挲着,试图品出盛苛苡言语中的深奥。
“听不太懂。”
她二十多年来,对感情上的事情一窍不通:“反正我觉得,你喜欢他了那么久,怎么样你都不吃亏的。”
盛苛苡点了点头:“是啊。”
原本只能远远地看着。
现在却在莫名机缘巧合之下,能走近与他有关的一切,已然是幸运了。
只是,她现在的心里还是乱的。
“所以……”薛玥行事追求效率,更看中问题的解决方法,“你打算怎么对他?”
“我还是不太习惯经常和他相处,好像远远地看着,更舒服些。”
盛苛苡目光再度落在周礼远去的那扇窗子。
她握着铅笔的手不自觉地力度加大,铅墨被折断,不知道飞向了哪个角落。
“再说了,我还有我的事业要忙。”
提及一粒工作室,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的小骄傲,从手边推了份纸质资料到薛玥面前:“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做一家有温度的甜品店,和市面上其他的那些不同,总要有些具体的行动才行。”
薛玥被挑起好奇心,伸头看去,资料纸上几个大字赫赫显眼。
“你要去做义工?”
“嗯。”盛苛苡点了点头。
她指尖轻巧地在纸面上“福利院”三个字上点着:“义工只需要每周一二到岗,刚好是一粒客人比较少的时候,挺合适的。”
“而且……也很有意义。”
-
正如盛苛苡对自己的计划,为了避免再次在周礼那里受伤,她开始全方面地远离他。
也向福利院提交了义工申请表。
大概是缺人手,盛苛苡的申请很快便审批下来。
次周的周一,就是盛苛苡的报到日。
她选了件款式再简单不过的纯白百褶长裙,外搭了件浅灰色毛衣,头发依旧梳作半披,脑后挽起麻花辫,别了个小巧的蝴蝶模样夹子。
盛苛苡很满意自己的这套穿搭,看起来就温柔无害,很好和小朋友相处的样子。
她换乘了好几趟地铁,才到了“帆升福利院”字匾的下面,仰头认真端视着。
“盛小姐是吧?”
一道女声从盛苛苡身旁响起。
盛苛苡转过头,入目的是一个梳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子,带了顶明黄色的渔夫帽。
她颔首:“是我。”
“您好!”女孩热情洋溢地伸出手,“我是何皎皎,是帆升福利院的工作人员,那我带您进去?”
“好。”
盛苛苡乖声应着。
她跟在何皎皎的身后,听她一字一句地介绍着有关福利院的种种。
“总的来说,我们福利院不算大,也没什么钱,所以才一直在社会上招募义工。”
“义工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有个两周的岗前培训,时间都不太长,不会太耽误您时间的。”
“好。”盛苛苡点头。
她在心里推算着自己的时间安排,好在没什么冲突。
“我们今天的培训开幕仪式在十点钟开始,”何皎皎抬腕扫了眼手表,展开笑颜,“您到得比我们预想得早了些,还麻烦您在这边稍作等待?”
“好,你们忙你们就好。”
告别了何皎皎以后,盛苛苡就一个人在福利院里闲转。
走廊的墙壁上悬着小孩子的画作,个个都被玻璃板精心包装过,看得出福利院是在用心爱着这群孩子们。
“姐姐!姐姐!”
盛苛苡感觉到有力扯着自己的裙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唤着她。
盛苛苡蹲下身子,和他平视。
这才发现小孩子红着鼻头,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明显是哭过的模样。
像个小花猫似地——
盛苛苡的怜爱之心乍起,抬手拂去他眼角的泪珠。
“怎么啦?”她细声细语着,“是哪里不舒服?”
小孩子指了指自己的右脸颊:“牙……牙疼。”
盛苛苡握住他的小手,安慰地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姐姐带你去医院?”
“不、不要……”
小孩子连连地摆手,一个劲儿地向后退:“我不想去医院,可以去找周哥哥吗?”
“……周哥哥?”盛苛苡初来乍到,对小孩子所说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复念了遍。
“是我。”
周礼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时,盛苛苡还是不可免地感叹着世界之小。
连她都未觉察,握着小朋友的手轻轻在颤着。
“周、周医生,好巧。”盛苛苡吞吞吐吐地出声。
她拉着小朋友的手,上前一步:“这个小孩子说牙疼,你看一下?”
“嗯。”
周礼俯身,拉上小孩子的另一只手,横跨过大厅。
盛苛苡的视线却落在地面的影子上。
他拉着他,又拉着她,在阳光的烘托下,黑白交织的模样竟也有几分温煦。
“不巧。”
“嗯?”
“我知道你会来。”周礼拉着小孩子在走廊连椅上坐下,目光却注视着盛苛苡。
她空着的一只手,不自觉地攥住自己的衣角,逐逐收束紧。
周礼总是能用最简单不过的话,挑起她心底的那潭水,给她些囫囵的希望。
盛苛苡松开了扶着小男孩的肩膀,后撤了几步,静静地注视着周礼单膝跪在地上,循循善诱着他张嘴,握着手电筒,细致地照着他口腔内的情况。
小孩子不哭不闹,只是得了空就要重复上一句“好疼、好疼”。
周礼简单地看过了,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有些微热。
顺势揉了揉小朋友的脑袋后,他起身,对着盛苛苡解释:“估计是牙根尖发炎引起的,我先给他开些消炎药,具体等牙齿没有疼痛现象了再进步检查下吧。”
“好。”盛苛苡下意识地点头应着。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周礼是错把她当成了小孩的家属,她才紧忙摆了摆手:“我……和他不太熟的。”
“等下我和院里工作人员解释下情况。”
盛苛苡说完,便蹲下身子,也学着周礼的样子揉了揉小孩的发顶。
笑眼盈盈着:“你不用怕,这个哥哥很厉害的,不会疼的。”
时间尚早,大厅还是没人来。
周礼去贩卖机里拿了瓶冰镇水,递给小朋友叮嘱:“贴着脸颊放,能稍微缓解些疼感。”
“好。”小家伙乖乖点头。
周礼反手又不知从哪变了另瓶水出来。
“盛小姐的。”
盛苛苡难掩惊喜,她愣愣地抬手;指尖碰到瓶身时,是温温的触感。
她接过来,又反应了几秒:“谢、谢谢。”
记忆里的高中时期,数不胜数多少次陪黎钰涵去篮球场“蹲守”周礼送水。
说来也奇怪,除了第一次的椰子水,周礼没再接过任何。
每每都是朝着黎钰涵摆了摆手里自己的保温杯:“有水了,谢谢。”
黎钰涵也纳闷。
“周神到底喜欢喝什么啊,”她手酸了,便怀里捧着的几瓶都塞到盛苛苡手里,“我什么牌子的椰子水都给他准备过了,不止椰子水,柠檬茶、冰红茶、可乐雪碧样样不落。”
盛苛苡也在思考,认真地给出自己的推论:“说不定他爱喝白水。”
刚刚运动后,喝什么饮料多少都有些甜腻。
黎钰涵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征服欲中,没理睬盛苛苡的话,双手握拳。
“等着吧,早晚有天,是他给本小姐送水!”
盛苛苡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酸涩难忍。
喉咙像是被糊住,半天才吱声应和:“……嗯,会的。”
她没有黎钰涵的张扬自信。
周礼打球刚刚下场,黎钰涵便从她怀里胡乱抓了一瓶饮料,小跑着凑上前,双手递出。
看着二人沐浴在日光下的身影,盛苛苡默默地背过身,咬上下唇。
那年春天里,她唯一所愿是。
希望她有朝一日,也能有勇气走向他,哪怕是送上一瓶他也许会喜欢的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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