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9：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孩子大概是觉得冰水的温度太凉手，耍着赖地默默将水瓶丢到一边。

盛苛苡注意到，不动声色地将水瓶拿来，接替他冰敷的动作。

小孩子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谢谢……姐姐。”

盛苛苡看着眼前奶乎乎的小团子，心里泛着软，掐了下他另侧肉肉的脸蛋。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赵乐童，”小孩子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音乐的乐。”

盛苛苡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她记名字记得慢，总要多花些心思：“好，姐姐记住了，以后会多来看你和你的牙。”

赵乐童终于破涕为笑，狠狠地点了头。

没几分钟，周礼投过视线来，见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格外温馨的场面。

他轻轻地叹了声气，从椅子上起身，再次地蹲在赵乐童面前。

盛苛苡还没反应过来，周礼的手掌已经绕过她指缝间，接过了那瓶冰水，稳稳地托住。

“小朋友，初次见面，哥哥教你一个道理。”

周礼嗓音放低，颇有几分故弄玄虚之感：“作为男生，就不能让女孩子受累，记住了没？”

一字一句都落入盛苛苡的耳里。

她左手覆上了右手食指的指节，细细打着圈地揉。被周礼指腹不小心碰过的一小段皮肤，开始不自觉地发起烫来。

要不是周礼提醒，盛苛苡都没注意到自己早已被冰得发红的掌心。

她一向不是什么矫情的人，父母也是粗心大条的，从小到大几乎没人这样注意过与她有关的细节。周礼猝不及防地一句，让她心里蓦地涌过一股暖流。

谢谢。

盛苛苡轻抿着唇，在心里轻轻道上一句。

又过了十几分钟，何皎皎才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将赵乐童拉起来，护在自己身边。

“谢谢二位了，”她拍了拍赵乐童的后脑勺，示意他回去自己玩，“小童这孩子……”

“没给你们二位添什么麻烦吧？”

“没有，”盛苛苡第一时间否认，“他挺乖的。”

“那就好……”何皎皎长舒了一口气，她一拍脑门，“你看，我都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周礼、周医生，这位是盛苛苡小姐，我们院新招来的义工，以后不出意外，我们会经常打照面。”

盛苛苡率先扭身，装作一副不相识的模样，伸出手来：“周医生好。”

周礼一怔，挑了挑眉，握上了盛苛苡的手。

陪着她作戏：“很荣幸认识盛小姐。”

“培训仪式就快开始了，我带二位一起过去吧。”何皎皎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

……

往举办培训仪式的会议室走的路上，盛苛苡自然地和何皎皎走到了并排。

大概是想更快地让盛苛苡融入，何皎皎一路一直碎碎念地找着话题，生怕二人间冷场。

“我们福利院和市四院是一对一的帮扶关系，所以常年有他们的医生来义诊，之前负责牙科的是陆淮医生，听说他从医院离职了，我还惋惜了一阵。”

何皎皎压着眼睑，快快地扫了眼周礼的背影。

“没想到新来的周礼医生，这么帅啊。”

“我听我们院长介绍，履历也漂亮得不行，是他们科里最年轻的主治诶。”

“嗯……”盛苛苡安静地听着。

周礼的一切，在何皎皎这个刚刚相识的外人眼里都如此耀眼。

她明明比何皎皎要了解他更多，却还总是下意识地扮演着和周礼的不相识……

盛苛苡强压下心里多生的酸涩。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又到了适婚年龄，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女朋友。”何皎皎近来一直被家里父母催着相亲，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这方面。

盛苛苡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刚刚那个小朋友……”

“你说小童啊，他在我们院里还算个比较敏感特殊的小孩，”何皎皎虽然平时八卦了点，但面对工作时还是正正经经的，“他出生不多久就被查出了心脏有问题，家里倾家荡产地给他攒了钱做手术，第一次手术安放的支架只支撑了不到五年，五岁半的时候病情又复发，还需要一场修复术。”

“家里可能真的负担不起高昂的手术费用了，把小孩子丢在了医院，没再来过。医院的工作人员联系到了我们，加上政府每年都有的免费手术名额，我们凑了凑医药费，这才让他能顺利上了手术台。”

“万幸的是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下了手术台以后，他的爸爸妈妈也没有再来过了，我们就只好把他带回院里。”

盛苛苡没想到背后的故事是这样，心情不免跟着小乐童的经历而沉重。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他还记得多少，”何皎皎叹了口气，“我们这儿的孩子啊，身上各有各的悲惨往事，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共情挺有限的，听多看多，都不知道该将心疼多匀给哪个孩子了。”

盛苛苡陷入沉默，良久后才重重地点了头。

“何老师，你很伟大。”

她想了想，修正道：“你们。”

直到培训仪式开始，盛苛苡还没太缓神过来。

她的大脑像是被拽进情绪的漩涡，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感伤。

讲台上院长正细心地为这批义工介绍着帆升福利院的种种，盛苛苡的思绪却不受控地飘远，视线则倚仗在周礼的背影上，彻底出神。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周礼共事。

哪怕重逢之后，有过更亲密的距离，她还是最习惯用视线将他的背脊勾摹千百遍。

他只要站在那，对于盛苛苡来说，就是岁月静好的代名词。

混乱的心，渐渐地安宁了下来，盛苛苡轻抿着唇，收回视线，重新专注于院长的授课。

一节课近四十分钟，很快便结束。

盛苛苡合上了记满笔记的本子，手掌覆在颈后，指腹轻轻打圈地揉着，隐隐泛着酸。

她抓住本子，刚想起身，从天而降一只大手，将本子按回桌上。

盛苛苡顺势仰头，看见的是周礼温煦的笑。

她指尖轻轻一颤。

“盛小姐，回家吗？”

眼睫忽扇了几下，盛苛苡才后知后觉地点了头。

她起身，想去拿本子，却被周礼抢前一步。等她回神过来，天蓝色的本子已经被周礼捧在了怀里，和他原本那本黑色的并着前后。

“周医生，”盛苛苡已经熟练地坐进了周礼的副驾驶，“小童的牙，情况很严重吗？”

她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小家伙那张哭丧的小脸。

“消了炎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周礼回答，“但我看他大牙上有个孔洞，应该是蛀牙了，下次过来一并帮他处理了就好。”

盛苛苡点了点头。专业方面，她自然是相信周礼的判断的。

“盛小姐还有心思管别人的牙？”

盛苛苡偷偷地抿紧了些唇，她听得出来，周礼明里暗里地是在责怪她不懂好好爱护牙齿。

“他还是小孩子嘛，我多操心点又不会有错的。”她装作不懂，嘴硬道。

“话说，周医生是不是有职业病啊？”

盛苛苡单手扶着下颌，认真回想着方才：“一听病人吵着‘牙疼’，就像是开了温柔开关，整个人散发着医生光芒。”

周礼被她逗笑。

单手扶着方向盘，等待眼前的红灯变绿，半眯着眼睛回忆。

明明是被所有牙痛患者公认最折磨的根管治疗，他也没见盛苛苡嚷过疼。

她嘴上说着怕疼，却从来没表现出来过。

一如她这个人，让人看不透。

周礼轻轻地弯了嘴角，侧过头去看她，却没顺着盛苛苡的话。

“盛小姐这么温柔的一面，我也没见过。”

见过她被挑刺，装作顺从却骨子里坚韧；见过她被刁难，趾高气昂地不认不是自己的错；见过她被欺负，手足无措地不知还手……

以为见过了她的这么多面，他已经算得上了解盛苛苡。

却还是被她对待赵乐童时眉眼中的温柔惊艳。

周礼不自然地动了动喉结，轻咳一声，收回视线。

车子开动，油门的噪音化解了莫名宁静的空气。

“是、是吗？”盛苛苡涨红着两颊。

她十指又紧紧地攥成结。

“像一首诗。”

周礼没由头地冒出一句。

“一首不同的人去读，都能读出不同的诗。”

盛苛苡的大脑彻底宕机：“所以，这算是你接触我的原因吗。”

“想读懂我？”

“想读而已，”周礼眉眼淡淡的，像是在回答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没什么所谓懂不懂。”

有风从开了一条缝的车窗溜了进来，拨乱盛苛苡额前碎发，她抬手，将其捋至耳后。

乱了的心，却再也按不稳。

过了半天，才囫囵了一句：“嗯，知道了。”

“诶，说真的。”

周礼目视后视镜，利落地转动方向盘：“‘我牙疼’这三个字对我很适用，盛小姐可以多说。”

他话语里的暧昧不清，盛苛苡已经不想纠缠了。

她勾了勾唇，只道：“好。”

她确实有在周礼面前故作坚强之嫌，再害怕也一声没吭过，没想到这都能被周礼发现。

怪不得他高中的时候，平均每天拒绝三个女生，却还是出了名的好人缘，没人会“恼羞成怒”地说他坏话。

“难怪……”

周礼眉头微蹙：“什么？”

“难怪周医生那么受欢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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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袖手旁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