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落针可闻。
碎裂的白玉盏残片在地板上反射着冷光,泼洒出的酒液肆意漫延,浓烈的酒气与熏香、脂粉气混杂,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暧昧。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云舒微和谢珩身上,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是哭泣?是斥责?还是尴尬的沉默?
云舒微感受着手背上酒液蒸发带来的凉意,以及谢珩那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内心的小人已经在叉腰骂街:“试探是吧?搞突然袭击是吧?行,姐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用知识碾压!”
她没有如众人预想的那般惊慌失措或泫然欲泣,甚至没有去看那碎裂的酒盏。她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溅了几点酒渍的袖口和手背,然后,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她缓缓抬起那只沾了酒渍的右手,伸向腰间,解下了一块素白的、绣着淡雅兰草的丝质手帕。
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在无数道惊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她用那沾着酒液、略显湿润的指尖,捏着素白手帕的一角,将其轻轻覆在了身前地板上,那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深琥珀色的酒渍之上。
帕子边缘立刻被洇湿了一小片。
但这还没完。
她的指尖,就借着那酒渍的湿润,在素白的手帕上,开始……划动!
那不是无意识的涂抹,而是有规律的、精准的勾勒!
只见她指尖灵动,寥寥数笔,借助酒渍的天然深浅和晕染,竟在帕子上勾勒出了一幅极其简略、却意蕴深远的地形轮廓!那轮廓并非大曜王朝熟悉的任何一处州府地形,而是一个更为宏大、更为陌生的形态——依稀能辨认出巨大的、相互连接的陆地板块,以及环绕其间的、更为广阔的海洋!其中一处陆地的东海岸线,被她用指尖重点描摹了一下,形态竟与大曜王朝所在的这片土地隐约吻合,只是被置于一个前所未有的、广袤无垠的背景之下!
她画的,是一幅简略到极致、却颠覆认知的……世界地图雏形!
**(谢珩内心:她在做什么?手帕……酒渍……画图?这是何意?)**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方素帕之上,起初是疑惑,但随着那陌生而宏大的轮廓逐渐清晰,他眼中的冰层开始碎裂,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惊所取代!他是重生者,凭借前世的记忆和阅历,他自认见识远超常人,但此刻云舒微所描绘的这幅“图”,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这绝非闺阁女子所能接触到的任何舆图!
**(谢珩内心:这是……舆图?不!不对!天下怎会是这般模样?!大曜……竟只是这庞大世界东岸一隅?!这不可能!她……她如何得知?!)**
云舒微画得很快,几乎是信手拈来。画毕,她抬起眼眸,再次看向谢珩。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困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冽的、仿佛能洞穿虚空的平静。
她将那张沾染了酒渍、绘着“世界”的帕子,用两根手指拈起,并未递给谢珩,而是就那样悬在空中,让那惊世骇俗的图案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
“酒盏倾覆,不过方寸之湿,污了衣衫,损了颜面。”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随即,她话锋一转,目光重新定格在谢珩那双写满震惊的凤眸上,意有所指:
“然,天地广袤,何必囿于杯盏之间?”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谢珩的心头!
**(谢珩内心:天地广袤……囿于杯盏之间……她是在说我?!她看出我的试探是在这方寸内宅、在这区区颜面之争上打转?!她是在告诉我……我的眼界,太窄了?!)**
轰隆!
谢珩感觉自己的脑海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前世今生的记忆、算计、仇恨,在这一刻,在这幅用酒渍绘成的、颠覆认知的宏大地图面前,在这句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反问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渺小!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者,重生归来,洞悉先机,可以操控一切。他将云舒微视为一个有趣的变数,一个需要试探、需要掌控的棋子。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这个女子,她的视野,她的格局,早已超越了他所认知的范畴!
她不是在应对他的试探,她是在……反向考核他!
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告诉他——你的眼光,放远点!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谢珩一时之间竟忘了呼吸。他死死地盯着那方手帕,盯着那陌生的世界轮廓,盯着云舒微那双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
**(谢珩内心:此女……绝非池中之物!绝非!她不是变数,她是……异数!是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异数!)**
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极度震惊、强烈好奇、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吸引。
他想要知道,她究竟是谁?她从何处得知这一切?她的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云舒微将他眼中翻腾的巨浪尽收眼底,内心的小人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傻眼了吧?被姐的全球视野震撼了吧?小样儿,跟姐玩心眼,姐用世界观碾压你!”
她知道,目的已经达到。
她不再多言,手腕轻轻一抖,将那方承载了太多信息的手帕收回袖中,仿佛那只是一块寻常的、弄脏了需要清洗的帕子。
然后,她对着谢珩,以及主位上神色惊疑不定的云毅,微微屈膝一礼,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温婉(假装):“些许污渍,女儿去更衣整理,失陪片刻。”
姿态从容,理由充分。
她转身,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中,带着春桃和冬梅,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正厅。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狼狈,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初露的锋芒。
谢珩站在原地,目光久久追随着她离去的方向,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谢珩内心:云舒微……我们,来日方长。)**
这一幕在酒香、地图与无声的惊雷中,圆满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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