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022:“傻逼,笨蛋……”

季眠不喜欢罗老板的拳场,如果不是每月得去两次取东西,他大概一辈子都不愿涉足此地。

但从这周三下午起,季眠天天都来。他照旧戴着墨镜口罩,嘴里还含着薄荷糖掩盖外界刺激,强压不适,以此看完沈绝的每场比赛。

沈绝要在罗老板拳场连打一周比赛,因为还要上课,除周六至周天外,其他几天都约在晚上。

很多次,季眠匆匆赶往拳场,穿过甬道进入场内,入目是混乱的人群,耳边是观众席传来的调笑声。

“嘿,那新来的小子真是狂得没边,这都打满几天了?”

“你说‘狐狸’?那家伙的确还只能算个新选手,他只是运气好还没遇到真有实力的对手,要是放在前两年的拳场,他这样的早就被打残了。”

“你看不惯那小子?”有人笑:“掏钱买选手弄他啊。”

“你也不看看有多少大佬买过人来整他,结果都是些孬货,没一个赢下‘狐狸’。”

这类话季眠听得多了。他面无表情,绕过观众席上方的环道,目光扫向拳击台上的沈绝,片刻后收回,转身走向罗青岁的包间。

其实有些话,那群人没说错。

‘狐狸’的确还只能算个新人,他来拳场不足两月,就惹得不少人眼红。照这样打下去,迟早会被人算计。

从周三下午场开始,一直打到周日,星期六和星期日两天满场,沈绝已经很疲惫了,他不说,季眠其实能看出来。

这几天,季眠与沈绝默契地互不提及打拳的事,他们甚至错开了到场时间。从始至终,沈绝是赛场上那位狂得不得了的新人,季眠是观赛的观众。

又是周一,沈绝没来参加晨会,季眠站在班级末尾,听见后面不远处唐文燃在问兆宇鸣话。

“唐老师,你也知道,沈哥他家情况有点复杂……”

“我知道,我只是问问你他最近在干什么。”

“就……照顾姥姥啊。”

“你觉得你沈哥最近状态如何?”

“……”兆宇鸣目移:“看着还像个活人……嗷嗷!”

不出意外,兆宇鸣挨揍了。唐姐没真生气,只是无奈叹气:“他今早看起来很疲倦,我都怀疑他上周晚自□□请假,不是回家照顾家人,而是去打黑工了。”

“……瞎说,哪地儿敢招未成年?”兆宇鸣再次目移,他有点心虚,他其实知道一点点沈哥的事,但他不能说。

“我不希望他出事,问他也不跟我说。”唐文燃叹息:“沈绝姥姥还在修养,我也没法联系他家里其他人,你是他朋友,他都你沈哥了,你有空多劝导劝导他。”

兆宇鸣无奈,他倒是也想啊,但他做不到,沈哥不会听他的。兆宇鸣无奈叹息,目光扫到班级最后排角落站着的季眠,心里一晃。

不知道为什么,兆宇鸣总觉得季眠和沈哥之间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又说不上哪里不同,反正感觉奇奇怪怪的。

唐文燃和兆宇鸣的对话季眠听了个大概,他垂着眼看着地上的塑胶草坪,有些失神。

还剩三天的晚场比赛。

今早沈绝到班上就趴桌上睡觉,那股困劲儿看着比季眠还厉害。沈绝疲态太明显,唐文燃就没叫他去开晨会。

按部就班的复习课,老师讲试卷、理知识点,声音渐远,季眠走神了,被窗外凉风一吹,回过神,低头见试卷上被他用黑笔画了长长一道杠。

季眠抬起笔,兜里手机震了两下。他看一眼台上讲课的老师,悄悄掏出手机,是哥哥发来的消息。

季枫钰告诉他找到一位和他一样的人。

从小到大,季眠唯一知道的“同类”只有妈妈。此刻看着他哥发来的消息,心里一阵恍惚。

找到“同类”,就能有新的食物来源渠道。

这是件好事,但季眠并不开心,他将手机塞进桌肚里,抬头正好对上数学老师蒋老笑盈盈的目光。

季眠:“……”

蒋老师是一位中年男性,笑起来很和蔼,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季眠同学,你来给大家讲讲这道题该怎么解。”

季眠起身,低头看看自己的试卷,再看看被擦得一干二净的黑板,陷入沉默。

右边的男生见季眠不说话,偷偷摸摸给季眠指自己的试卷,可惜季眠没注意到。

这时全班人都望向季眠,刚醒了瞌睡的沈绝察觉气氛微妙,顺着大家目光看去,瞧见季眠站在位置上,后知后觉挑了挑眉。

“怎么了?”蒋老师笑笑,他并没有生气,转而看向正在打哈切的沈绝:“季眠同学不能解,那我们班的年级第一来讲讲吧。”

桌上放的还是上堂课教材的沈绝一愣,起身,积极认错:“我错了蒋老师。”

“认错倒积极。”蒋老师无奈,朝沈绝和季眠挥挥手,“知识点是有点枯燥,大家都学过,课上累了偶尔歇歇没事,可别一直不在状态,得赶紧跟上,下不为例哈。”

季眠捏捏手指,闷声应了下。沈绝目光懒懒地瞥向季眠,也答:“知道了。”

小插曲过后,复习继续。季眠坐下,强撑着犯困的脑袋认真听讲。课上他哥没再发消息,倒是金助理来了信,课后季眠才看到。

温书哥:[小眠,你哥让我联系你,晚上我带你去见个人。]

随即手机一振,是他哥。

哥:[眠崽,约了今晚和那位见见面,我让金助理陪你去。]

季眠低头,回复:[知道了。]

季枫钰的大学离家远,往返不便,季眠也不愿他哥为这些琐事操心,这事的确该他自己去。

他回到与金助理的聊天界面,和对方约好下午放学后碰面,再去找班主任请晚上的假。

中午,季眠没回家,在校外走了走,他前脚刚进馄饨店,沈绝后脚就跟进来。

还是那家馄饨店,同上次一样一碗大份一碗小份,依旧是鲜肉虾仁。这顿午饭没花多少时间,甚至季眠觉得过得挺快,但他吃东西很慢,吃完最后一口抬头,发现早已放下筷子的沈绝单手托着下巴在看他。

季眠神色平静,垂眸放下餐筷,没起身,也不说话。

沈绝盯着季眠看,许久后轻轻一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被老师点名。”

“……”季眠睨沈绝一眼,这才起身往外走,沈绝跟上来,两人肩并肩,不多时,季眠问:“晚上几点?”

沈绝看着手机:“七点开场。”

季眠沉默,心想今晚赶一赶应该还能去拳场。

***

下午放学,季眠在校门口见到金助理,西装革履的金特助正靠着车,低头用皮鞋踢石子,行为与那一身职业精英气质反差甚大。

季眠走上前,喊人:“温书哥。”

听见声,金温书停止祸害路边的小石子,抬头见到季眠,眉眼笑开:“呦,小伙子长高这么多。”

面对季眠的面无表情,金温书只觉得是孩子青春期热衷于酷哥人设,还是脾气好的那种酷哥。

“时间还早,要去吃点东西吗?”金温书问。

季眠问:“你吃过吗?”

金温书一愣,顺手揉了揉季眠的头发:“平常这个点还没吃饭。”

季眠仰头:“温书哥想吃什么?”

“要请客呀?”金温书笑:“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提前敲未来小老板一顿。”

“晚上的事。”季眠说:“麻烦你跑一趟了。”

金温书啧啧两声,笑道:“什么话,跟我客气什么?”

金温书从业多年,见过的客户形形色色,极善观察人心。在他们这群工作狂眼中,季眠就是个需要好好护着的弟弟。

以前季总在时,小眠经常跟着来公司,那时的小孩儿多可爱多开朗啊,逢人就乖乖打招呼,笑容甜得像糖果,又懂事又乖巧。

只是几年时间而已,物是人非,周遭什么都没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季眠也是。

上车后,季眠系好安全带,扭头看向旁边驾驶位上的金温书:“温书哥,我哥有跟你说什么吗?”

金温书观察后视镜,打死方向盘掉头汇入车流:“枫钰说让我带你过去,要见什么人我其实也不清楚,得你自己去谈,我在外面等你。”

季眠垂眸:“嗯,我知道了。”

金温书朝旁边瞧了眼,笑着问:“我们小眠是在紧张吗?”

季眠摇头:“没有。”

“就当做一场平常的社交。”金温书冲季眠眨眨眼,小声说:“你哥肯定去交涉过一次,别担心,大胆去。”

“嗯。”季眠点头,他扭头望向车窗外,倒退的人群中,他看见站在马路对面的沈绝,灯光闪烁,沈绝的视线追着季眠所在的车移动,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见。

季眠默默收回目光,心想,沈绝好像看见他了……

沈绝的确看见季眠了,在季眠出校门后,去旁边停车位与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碰面时,他就一直站在对面马路口看着。

那男人不是季眠哥哥,在和季眠交流的时候,用手揉了季眠的头。

绿灯过去好几轮,沈绝一直没过马路,旁边路过的女生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好心提醒:“同学,可以过马路了。”

沈绝收回目光,垂眸,礼貌微笑:“谢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沈绝转身消失在深巷里。

***

见面地点在黎上公馆二楼咖啡厅,季眠他们提前到,侍应生领他们去包间,偌大的室内陈设古韵,深配色装饰和室内的熏香让季眠有点困。

金温书点了杯热牛奶给季眠,两人聊了会儿天,快到时间,金温书这才起身,他拍拍季眠肩膀:“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外面等你,出来了给我发消息。”

季眠点头:“嗯。”

金温书离开了,季眠捧着热牛奶抿了一口,低头盯着杯子看。

没沈绝给他的好喝。

刚在路口瞧见沈绝,对方应该是准备去拳场。季眠拿出手机给罗老板发消息,等半天没见回音。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开了,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进来,门随即被人关上,室内只剩下季眠和男人。

男人一头黑长发,发尾渐变成银白色,个子极高,嘴里叼着根烟,他进门后就眯起眼打量卡座里手捧牛奶的少年,笑了声:“你是季眠?”

季眠放下杯子,起身:“你好。”

男人几步走过来,在季眠对面的卡座坐下,懒懒的往后靠,对季眠抬抬下巴:“坐吧。”

他将嘴里叼着的‘烟’拿出来,季眠这才看清那是一根棒棒糖。

“我是艾利尔·文,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Demon。”男人好整以暇的审视季眠,随后目光捉住季眠那双黑眼睛。只在一瞬,Demon的眼睛染成鲜红,在光线不怎么明亮的环境里,仿若正在咧嘴笑的恶魔。

“季眠,这里只有我们,别拘谨啊。”

季眠皱眉,他不愿意展露红瞳,心底却似乎涌起一股被唤醒的本能,这是来自同类的邀请,眼前的男人似在逼他亮出獠牙。

“拘谨和不想,是两个意思。”季眠平静的看着Demon。

两人视线对峙,Demon笑了笑,耸肩:“好吧,真是个倔强的孩子,那我们来说正事。”

季眠沉默,等对方开口。

“你哥是人类?”Demon笑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季眠皱眉。

“我只是比较好奇,你和人类待久了,难道不会觉得麻烦吗?”Demon说着又耸耸肩,突然感慨起来:“我活了一百多年,经历的麻烦事不少,如今是一点都不想接近人类。”

季眠面无表情:“我不是来和你聊天的。”

Demon挑眉:“有急事?”

季眠未置可否,只想赶紧结束这边去拳场。手机没动静,罗青岁还没回消息,他有些没来由的烦躁。

“好吧。”Demon坐直,身体前倾:“你哥费尽心思找我,就是想给你拓宽血液渠道,我倒是有办法,只是得从国外运进,有点麻烦,这两天正好在处理这个麻烦,得过几天才能拿货,你着急要吗?”

季眠摇头。

Demon后仰:“谈谈价钱吧,我才来国内发展,手头紧,不做赔本买卖。”

季眠淡淡道:“你已经和我哥谈好的事,就别来我这里再套一次。”

说着他抬起眼:“我过来见你,只是因为我哥让我来,没其他事,那就这样吧。”

Demon没想到这小少年竟然不好骗,他顿时大笑,好半天才平静:“你说得对,你哥的确都和我谈好了,我以为他没告诉你呢。他还真是个好哥哥,非得让我来和你见一见。”

“既然这样,那我们合作愉快。”Demon拿出手机放在桌上推过去:“加个好友?我手机没设置密码。”

季眠垂眸瞥了眼滑来的手机,起身:“不了,我加好友一般不自己动手。”

Demon又是一怔,看看季眠远去的身影,又瞧瞧桌上被孤立的手机,顿时又大笑起来,他靠着卡座,仰头望着吊灯:“真有意思的小孩。”

季眠从包间出来,发消息给金助理,对方很快回复。

从公馆走出,金温书的车正好开过来,季眠坐上副驾,发现旁边的人在看他,他扭头迎上对方笑盈盈的目光。

“第一次独自交涉,感觉如何?”金温书问季眠。

季眠实话实说:“不是第一次。就那样。”

金温书笑了笑:“看来那人性格不怎么样啊,我们小眠这么乖。”

季眠心想,温书哥来问他感受,肯定是准备给他哥反馈情况,他哥和温书哥都是好心,但似乎用错了地方,他们应该亲自见一见Demon,见了就知道那个家伙不是个善茬。

“送你回家?”金温书调转车头。

季眠:“回学校吧。”

“这个点吗?”金温书惊讶,他看看中控屏上显示的时间:“都快九点了还去学校?”

季眠平静的看向对方:“高三晚自习十点才结束。”

如果自愿留校多上一节晚自习,那就是十点四十结束,季眠平时都是十点走,现在距离他往日下课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老天……”金温书震惊,重新规划路线,边打方向盘边感慨:“现在的学生真不容易,从早上到晚。”

季眠未置可否,他垂眸给刘叔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二十分钟后去学校侧门等他。

季眠不能让金温书送他去拳场,因为温书哥肯定会向他哥打小报告。

季眠不希望他最近频繁去拳场的事被他哥知道,为此他还特意提醒了罗老板不要告诉他哥。

夜深人静,抵达学校后,季眠告别金助理,转身朝学校侧门去,上了自家车后才缓慢的松口气。

刘叔递给季眠一瓶热牛奶,启动卡宴:“都这个点了小眠还去桦庭苑?”

刘叔不清楚季眠每次去老小区都干什么。他以前也送过季眠妈妈去那里,向来只是奉命行事,他只是做司机的,从不打听、不乱揣测。

只是最近次数频繁,偶尔时间还挺晚,刘叔多少有点担心。

季眠捧着热牛奶嗯了声,安静片刻又说:“就最近这两天了,辛苦刘叔。”

“哪里,都是我该做的。”刘叔说着对季眠笑了笑:“我没告诉枫钰少爷,放心吧。”

季眠点头:“谢谢。”

卡宴穿过渐渐凝起寒雾的夜,车里开了暖气,内外温差渐大,车窗上蒙起层水雾,季眠看不清外面。季眠侧头,凝望窗外倒退的街景,渐渐的看不清了,他目光定在一点,良久后恍惚着抬手,指尖轻点车窗,缓缓划动,车窗上留下个歪扭的笑脸。

不多时,车窗上那三笔勾勒的笑脸再次被水雾隐没,窗上映照出季眠宁静的脸。

罗老板还没回消息,季眠右眼皮跳了两下,他抬手揉了揉眼。

木讷须臾,他倏然蹙眉,想起来一句民间流传的迷信说法:左眼跳财,右眼……

季眠的脸色骤凉,低声嘀咕:“只是痉挛性抽搐而已……”

他阖上眼睛休息,右眼皮又跳了几下,季眠烦躁的啧了声,伸手再揉揉眼睛。

车很快到小区,季眠下车朝通道口走。此时罗老板仍没回信,他觉得奇怪,以往罗老板虽偶尔也会迟回复,却不像这次这么久。

他加快步伐往下,到底后却没看见往常躺在这里扇蒲扇的那位老爷爷,季眠才翻出来的入场票没人检查,他也不打算多等,继续朝里面走。

曾经几次路过通道时遇见的那位男生也不在,季眠凝了凝眉,迎着不远处的亮光继续朝前。

走近了,人声鼎沸,比往日更夸张,季眠来到甬道终点,拾级而上,站在高处俯瞰拳场。发现今晚现场的观众多得离谱。

观众席座无虚席,密密麻麻全是人,连四处的廊道、阶梯上都层叠站满了人。在这略显压抑的空间里,尖叫叫骂交织,如汹涌的浪潮般此起彼伏,仿佛要将整个拳场掀翻。

季眠来的匆忙,忘记带墨镜,被这地方乱七八糟的气味熏得忍无可忍,这才从兜里掏出口罩戴上。他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罗老板的包间,门口的保镖伸手一拦,告知他罗老板正在招待客人,其他人暂不能进入。

以往每一次,季眠在罗老板这里都是优待和首先考虑的人,他皱眉看着戴墨镜的保镖:“他有客人?”

保镖一动不动,没表情的说:“抱歉季少,老板说了,在客人离开前,包间谁都不能进。”

季眠眼睑微垂,打消了进去的念头,转身准备去罗青岁的房间。刚走两步,拳场那边猛然炸起一波惊叫,瞬间吞没了周遭的一切。

人声纷乱,他听不清观众在喊什么。季眠脚步停住,侧身对保镖说:“等他结束,告诉他我在选手休息室等他。”

保镖应下声。季眠往外面走,今晚拳场爆满,他站在环形阶梯最高处,视线却被层层叠叠的人头遮挡,连拳击台上都望不真切。

季眠费力挤过人群,强忍着乱糟糟的气味,挪到另一侧的医疗室。门半掩着,他路过时扫了里面一眼,不大的室内坐满受伤的拳手。女医生忙得脚不沾地,屋里人虽然多,却寂静无比,季眠没在里面找到沈绝。

不在此地多做停留,季眠往旁边的休息室去,最后一间才是沈绝的房间,他直接到里面去待着。

休息室不隔音,季眠在沙发上呆坐着,听见旁边房间有踢门的动静,随即那边传来拳手的声音。

“操!他今天晚上疯了吧?这都他妈的打几场了?!”

“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想钱想疯了!差点把老子打废!”

“他嚣张不了多久,我听说今天拳场来了个大款……”

“是不是指定了他的比赛?”

“不清楚……”

后面的话季眠没听清,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罗老板。

罗老板:[我这边结束了。]

罗老板:[在休息室?我过来找你?]

季眠想了想,回复:[我去包间。]

他需要开阔的视野,那样才能看清沈绝的情况,沈绝没在休息室,也没在医疗室,那就只能在擂台上。

季眠起身,离开的时候看了眼旁边的桌子,沈绝的书包放在那里,黑色的书包团在角落,藏青色冲锋衣外套叠好放在旁边,桌上没几样东西,旁边有台饮水机,和一些一次性纸杯。

视线扫过饮水机,瞧见靠墙放的纸杯周边有些白色粉末,那些粉末在深色的桌面上显得很扎眼。季眠抬头,发现上面的墙皮脱落了一大块,就在这时,墙皮再次掉落,砸在纸杯旁边,碎成了粉末。

他皱起眉,上前去拿起纸杯,发现里面竟然有半杯水,沈绝应该喝过。

季眠将纸杯扔进垃圾桶,去外面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回来放在沈绝的衣服旁边。

走出休息室,季眠发现拳场里好像比刚才更拥挤。他恍惚觉得,此刻场地的气氛沉闷了许多,原本的惊呼呐喊好像变成了咒骂。

路过高处的环形道时,季眠被一个急匆匆往外走的男人撞了肩膀,他嗅到男人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男人身着正装,手里提着公文包,撞了季眠也不道歉,打电话咒骂手机那边的人的同时还扭头横了季眠一眼。

“你不是说押他稳赚不赔吗?老子今天晚上赔了三倍!”

“狗东西一定被人买了!前几场我就看出不对劲,偏偏是今天晚上,真他妈倒霉!”

季眠眉头紧锁,他扭头望向擂台下方。眼前人群重叠,如密不透风的墙。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拳套砸在身上的闷响,以及观众席不断的辱骂。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生根发芽,季眠屏紧呼吸,发消息的同时往罗青岁的包间赶。

季眠:[他怎么样了?]

那边没回,季眠捏紧手机,他挤过人群,脸上起了层细汗,来到包间外,不怎么明亮的光线将他的脸色衬得很沉,就在这时,包间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的并不是罗青岁,而是一个季眠没见过的男人。

罗青岁跟在男人后面,笑脸相陪,他一直护送男人出来。

路过季眠时,男人停下看了他一眼。无声对视,季眠心里的不安达到了顶峰,他无视男人的视线,绕过罗青岁进去包间。

视野开阔,他双手按着阳台往下看,视线里,光着膀子的拳手一拳套狠狠砸在‘狐狸’身上,将年轻的新人选手打退至围绳边。

季眠的脑子顿时空白,呼吸骤然绷紧,就在下一刻,他看见沈绝抬起头,用手臂擦了擦唇角流出的血,紧接着一拳掀翻了对手,赛场观众终于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欢呼。

沈绝把对手打退了,季眠松口气,他的身后,罗青岁的声音传来:“这几天狐狸打的场次很多,每天都在赢。”

季眠回头,看向站在光阴分割处的罗青岁。

“今天押‘狐狸’赢的人很多,”罗青岁声音不大:“下注都非常高。”

“……”

季眠看着罗青岁:“你什么意思?”

罗青岁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他走出阴暗区域来到卡座坐下:“看比赛吧。”

季眠低头看着这个平时总笑得没心没肺的男人,此刻的罗青岁态度很不对,说话明显藏着掖着。

他再看向拳击台,现在是沈绝占上风。

比赛见血,季眠不能长时间看,今天又没戴墨镜,他只能强忍不适,隔一会儿调整好情绪再看。

和罗青岁没有交流,换做平时,罗老板总会主动找话题,今天很奇怪。

过了许久,季眠发现拳击台上情况不对。沈绝的确很长时间占领上风,但一到回合后期,他好像变得很疲倦,动作迟缓,攻击也不再利索。

就好像,失去了鲜活和热血,如果只是一两个回合那还算正常,季眠知道沈绝打了几天的确很累,但连着几场看下来,他发现,赛场在不断给沈绝更换对手,沈绝依旧站在擂台上。

他每个回合前期攻势都很好,中期稳住上风,但一到回合尾声就变了,然后就输掉比赛。

观众席上唾骂声汹涌而起,季眠扭头看向罗青岁:“这是什么意思?”

罗青岁收回目光看着季眠,失笑:“你不是都看出来了?”

季眠盯着罗青岁。

他的确看出来了,沈绝在故意输,好几个回合都这样,更换不同的对手,然后输给不同的对手,就连上次赢过的‘鲨鱼’也输了。

“……”罗青岁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再次露出个笑:“今天有人买他的败场。”

果然在故意输比赛。季眠手指冰凉,他视线僵硬的朝拳击台上挪。

怪不得刚才要告诉他今天押沈绝的人很多,怪不要说这些人今天下注很高。

是有人嗅到捞钱的味道。前几天沈绝一直赢,观众更信任沈绝,都押沈绝,时机一到,就有人买沈绝败场,为此拿到那些观众下的高额赌注。

恰恰最近沈绝缺钱,没有拒绝败场的要求。

季眠捏紧手指:“刚才从这里出去的男人,是谁?”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罗老板笑得有些无力:“这么说吧,他不敢找季家麻烦,但我如果不答应他,他就会找我麻烦,拳场能留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季眠有些情绪上头:“你就不怕我找你麻烦?”

罗老板叹息,摇头:“你不会。”

季眠有些无可奈何,他的确不会那样做,罗老板清楚的了解他,所以才敢答应那个男人的要求。

季眠有些生气,罗青岁说那个男人不敢招惹季家,但能找拳场麻烦,说明那家伙肯定具有一定势力,很可能是圈子里的人。

刚才季眠看见男人的脸,可他又的确对那张脸没印象。

纷乱愤怒的情绪不断沿着脊背往上攀爬,顷刻裹挟季眠的感知。他看着拳击台上,‘狐狸’被对手击中侧脸,嘴里唾出一口鲜红,紧接着‘狐狸’回击,将人按在地上揍,可即便这样,这个回合沈绝还是输了。

输赢无所谓,可沈绝一直在受伤。

季眠咬紧唇,许久又问:“他还有几场?”

罗青岁望着季眠通红的眼睛,叹息:“他今晚满场,到凌晨两点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季眠不说话了。

三个小时,季眠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他只知道他一直在看时间。

罗老板告诉季眠,说这只是做戏,私底下都和其他拳手说好了,大家会注意分寸。

虽然知道不会真出事,但季眠还是觉得难受。沈绝以前打拳几乎不会受伤,他总是很快结束场次,让自己安全的离开擂台。

今晚的比赛虽然都是假的,但沈绝肉眼可见的疲倦,身上的伤也越来越多。

观众席上的人不减反增,罗青岁也很难熬,他看了季眠好几眼,后来试图寻找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季眠不会接他话。

“快结束了,这次是我的问题,但也不能说“狐狸”就没问题,虽然的确是我给他接下这个单,但他得知了不也没拒绝?”罗老板实在被季眠的脸色吓到了,说话跟哄人似得:“你看这样行不行,这次之后我给他放个长假好好休息?”

季眠看着下面擂台:“今天晚上之后,他不会再来你的拳场。”

罗老板一愣。

季眠回头,眼眶因强忍不适泛着红:“还剩两天晚上的满场,给他全部退掉,赔的钱我出。”

“不是。”罗老板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这样啊小少爷,我很难办的。”

季眠再次偏开头:“罗老板,对你的拳手好点吧。”

安静片刻又说:“休息室的墙皮掉灰了,有空去上点漆。”

罗老板慌了:“什么上漆?小少爷你先别这么着急给他推了啊,至少问问‘狐狸’的意思……”

“不用问。”季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手心里捏的糖被冷汗浸湿,他声音平静,内心压着濒临爆发的情绪:“他必须听我的。”

罗老板沉默,他无话可说,也看得出来这次季眠是真生气了。

时间来到凌晨,距离比赛结束还剩半个小时,赛场上却完全没有消停的意思,观众席的人爆满,越来越多的人挤进来,下面人头攒动,赛场上,依旧站着‘狐狸’。

季眠眼睛干涩,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来了电话,是他哥。

这个时间,他哥来电话……

季眠心口一紧,拿着电话去了包间外,关上门站在阴影里,犹豫几秒才接通电话,两人都没先说话,安静好一会儿后,他哥笑了笑,问:“冷吗?”

季眠下巴缩进衣领里:“有点……”

季枫钰轻轻叹息,声音很温柔:“什么时候回家?”

“马上就回去。”顿了顿,季眠乖乖说:“还有半个小时。”

“好。”季枫钰告诉他:“班主任告诉我,你上周晚自习经常请假,我以为你身体不舒服,刚去问的刘叔,别怪刘叔。”

“不会。”季眠安静着,犹豫着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小眠,你的同学……”季枫钰斟酌道:“抱歉,我得确认你的安全,擅自查了他,我是想说,你们……”

季枫钰轻轻叹息:“等他今晚结束,你劝劝他,罗老板那里不适合他,如果要找兼职或短期工作,我可以帮忙。”

季眠的手紧拽衣角,声音很低:“谢谢哥。”

两人没聊多久,挂断电话,季眠捏着手机的手垂落在身侧。这里是包间外的通道,密闭的空间里空气沉闷,外面鼎沸的尖叫被门阻隔削弱不少,季眠望着墙壁上挂做装饰的木钟,听见通道那边盥洗室传出的水声。

激起的呐喊尖叫声骤然而止,季眠的听觉好像被放大,盥洗室的水龙头被关掉,没拧紧,发出滴答滴水的动静,好像在为什么倒计时。渐渐的,这些细微的声音被重起来的脚步声掩盖,地板好像在动,有人朝这边来了。

季眠朝廊道深处看了眼,他的心口猛然刺痛,刹那而过。他捂着心脏恍惚几秒,转身,推开包间的门进去,却发现现场安静得异常。

罗老板站在包间阳台上,他背对季眠,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往下看。

同一时间,包间的门被推开,顷刻涌进来一群人,他们站在季眠后面,都没出声。就现在,阳台上的罗老板回头了,他瞳孔紧缩,发白的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季眠眼睛渐渐睁大,他挪着腿来到罗青岁旁边,低头往下看。

被光束照耀的拳击台中央,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跪在地上,不断的对倒地不起的人做胸外按压。

季眠大脑骤然空白,周边的声音好像被抽了个干净,观众席上明明坐满了人,为什么他们都不说话?为什么他们要露出惊恐?为什么都捂住了嘴巴?

直到医生助手拿来了AED除颤仪,季眠猛的从溺水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拿出手机按下急救号码,就在下一秒,手机被身后上来的人一把打掉在地上。

屏幕碎裂,画面失真,彻底黑屏。

他猛抽一口气,回头一巴掌扇在那个男人脸上,对罗青岁怒吼:“叫救护车啊!”

季眠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头盖脸打在现场所有人身上。

现场疯了,人群惊慌失措,发疯朝狭窄逼仄的通道外挤。

季眠眼眶血红,他伸手去拿罗青岁的手机,再度被身后的人阻止。他被两个人架住,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着罗青岁:“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罗青岁,只愣愣的看着地上的手机,像得了癔症,喃喃自语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他看向季眠身后的男人:“他们不敢说出去,他们为了自保肯定不会乱说,我得先走,我去国外。”

刚才拦住季眠两次的那个男人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啧声:“我和你说多少次最好别这么搞,现在给你兜底都不行了,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季眠震惊的看向罗青岁。

他好像想通了,为什么拳场一直没被制裁,原来罗青岁根本没藏,因为有人兜底,拳场的存在不是秘密,大家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兜底的人兜不住。

因为沈绝没了。

季眠的喉间泛起一阵铁锈般的血腥味,恶心感直冲脑门。他双眼通红,直勾勾地瞪着罗青岁:“罗青岁,我再说一遍,叫救护车!”

罗青岁红着眼,他双手抱住脑袋痛苦道:“小少爷,这次我真没办法。你有人兜底,你可以全身而退,但是我不行。我没求过你什么,你放过我吧。”

季眠声音嘶哑:“……那沈绝呢?”

罗青岁咬着嘴不说话。

后面那男人皱起眉:“别浪费时间,再耗下去警察该来了。”

男人看季眠一眼,又对罗青岁说:“让擂台上的医生走,该给钱的给钱,让她闭嘴一段时间。场上那个男的交给我们。”

季眠心口猛颤,他倏然回过头,通红的眼睛盯着男人:“你敢动他!”

罗青岁心脏狂跳,压着声对男人说:“这,这是季家的少爷……”

季家的人,有的是手段搅乱他们全身而退的计划。

男人和后面那群人齐齐僵住,没人敢动,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架着季眠双手的那两个人也松开了手。

季眠感受不到手臂的疼痛,他看向空荡荡的赛场,人都走光了,医生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被旁边的助手阻止。

来了这地方这么多次,这是唯一一次,拳场安静得可怕。

季眠茫然的低着头,他看着拳击台上的沈绝,卡在喉咙的声音难以发出,像被人锁了喉,他奋力寻找氧气,颤着气音低骂:“傻逼,笨蛋……”

下一章啃嘴子(bush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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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傻逼,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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