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韫娘烧了一炉子姜汤,又备了些热水,她本就在为制香坊香匠制不出她想要的香粉而忧心,如今路上帮了一人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一段是非,韫娘有些不安。

宋小梁劝慰的话言犹在耳,可她在家中依旧等得焦灼。好在宋小梁将翠竹平平安安送回了家中。

韫娘让两人喝了一大碗姜汤,又给宋小梁塞了三两银子,宋小梁百般推脱不得,便收下了银子。他约莫还有些旁的事儿,没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西楼的卧房中,翠竹乖乖坐在床沿,韫娘屈膝坐在她身后,拿着松巾给她擦拭潮湿的头发。

“瞿大奶奶受惊见红,这般危险的事儿,瞿家的婆子瞧着焦急,可却半点儿也不上心。我陪着瞿家姐儿等了许久也不见她们把大夫请来。好在,瞿大奶奶虽然昏迷但身下的血止住了。连通判老爷带去的大夫也说,瞿大奶奶受了这么重的伤,却无性命之忧,无小产之危,是件不多见的奇事。”

翠竹小嘴不停地同韫娘说起她走之后的情形,连翠竹也看出了跟在瞿大奶奶身边的几个婆子不安好心。

韫娘擦拭的动作停顿一瞬,她想瞿大奶奶能坚持等到梁靖元带着大夫过去,当是因为瞿蓁蓁给她喂的药丸。

“还有那瞿家大公子,也是好生无礼!说是来接瞿大奶奶的,偏生马车也没套一辆。瞿大奶奶孕中受伤,他竟也没想带个大夫过来。带了一堆家丁护院,说是来接人,倒像是来械斗的,将咱们制香坊的院门踹坏了不说,坊中架子上的不少香料草木也被带到了一大片。”

翠竹说道瞿家,秀眉一横,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喜。

韫娘闻言脸上浮现几分恼怒:“他们怎么这样?!我们好心帮了他们家人,虽不求他们能有多感念,但他们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啊!”

“姐姐放心,他们赔钱了!”翠竹连忙安抚,“通判老爷见他们如此行事便出言呵止了,瞿大公子见了通判老爷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点儿不见闯进来时的嚣张,还主动赔了咱们二十两。”

她说着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缎荷包放到韫娘手上。圆溜溜的眸子里倒映着韫娘好看的面庞。

“姐姐收好。有了这银子,咱们不仅能把制香坊中的大门和损失的香料补上。说不准还能招一个会扬州时新的香粉制作技法的香匠了!”

韫娘将银子放在了一边,翠竹被雨打湿的头发已经干透,韫娘从一旁取了头油给她抹上,原本枯黄干燥的头发养了这些日子也开始黑亮起来。

“哪是这么容易得事儿。”

韫娘一边说一边翻转柔荑,给翠竹编好散开的头发,垂鬟分髾,结髾尾如燕尾,灵巧地垂挂在她肩上。

从前韫娘也时常给别庄中那些被卖进来的小姑娘编发。韫娘看着翠竹的后脑勺,不禁想起了扬州别庄里与她身世相仿的姑娘们……

她在梦里听到扬州的风月产业皆是反王萧璘的,梦里他们说与之相关的人已经伏诛,可总不能所有的姑娘们都是反王细作吧!如今听闻叛军连连败退,朝廷平定叛乱指日可待,也不知往后别庄上那些瘦马该何去何从?

是同她前世那般被怀疑后白白死去,还是能侥幸从中逃出生天?韫娘一时感伤。

翠竹回头看着韫娘失神的模样关切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韫娘回过神只叮嘱她道:“今日的事儿就像当日扬州别院时的事儿一样,莫往外说。”她本也是借着旁人的力跳出泥潭,纵然同情,可她又能做什么?不过是独善其身。

翠竹郑重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这话我只与你说。”她小心地将匣子中的珠钗带上,这是韫娘替她挑的,霞红的琉璃像是五月盛开的榴花,坠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俏丽娇嫩。翠竹从前都是用的发带绒花,从未有如此漂亮的珠钗,珍惜得只敢在家中带一带。

“姐姐,还有一事。”翠竹道,“通判老爷和瞿大奶奶道是改日会登门道谢。我也不知他们是不是客套,但瞧着通判老爷和瞿大奶奶可比那瞿大公子知礼多了。”

韫娘想起雨中梁靖元也与她说过会上门道谢,这样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若是当了真,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笑话。

-

韫娘没将登门道谢的话当回事儿,因着瞿家大公子在制香坊闹出的动静,坊中那俩香匠第二日不约而同便来向她请辞,完全不见平日滑头的样子,拿了银钱像是躲灾一样,走得飞快。

香匠不顶用不行,可制香坊若没有香匠也不成。韫娘想着花些银钱再找个老实点儿的香匠,却不想牙婆找了几日也没一个香匠愿意来她的制香坊做工。

一番打听才知道,原是请辞的那俩香匠在外边说她的玉华斋得罪了瞿家大公子,瞿家大公子带人把她的制香坊都砸了……此话一出,金陵城内有眼力见的谁还敢来她家当香匠?!

牙婆拿了跑腿的辛苦钱也飞快离开了还未开张的玉华斋,生怕留久了得罪瞿家。

翠娘被气得猛灌凉水,韫娘劝她少喝些,免得闹肚子,她满是委屈:“姐姐,怎么咱们帮人还帮出祸事来了?!”

这话问得韫娘也不知如何作答。她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她敛着眉眼,很轻地叹了一声,好像她们即便脱了贱籍,也依旧是高门显贵挥一挥手便能颠覆的浮萍。

“不若我们去找通判老爷和瞿大奶奶帮帮忙?咱们总归帮了瞿大奶奶……”翠竹越说声音越轻。

梁家所言改日登门道谢却并非虚言。梁靖元接回瞿大奶奶第二日,梁家的老妪便上门奉上厚礼,稀罕的绫罗绸缎,华美的钗环首饰,还有几册制香的孤本,十分用心,她话说的好听,可话里话外却都是以这重礼还清恩情的意思。

那老妪走后翠竹还同她腹诽“管他行事嚣张的还是表面和善的,那高门大户的下人约莫都爱用鼻孔看人”。

“再等等吧。”韫娘抿了抿唇:“我原本想着,若是金陵城的香匠都学不会扬州的技法,那我便买两个小丫头,将制香的技法教给她们。如今看来,倒不如直接买两个小丫鬟,我亲自教来得省事儿。总不至于我们连小丫鬟都买不到吧!若真是那样,我再去请瞿大奶奶帮帮忙。”

她也不用瞿大奶奶特意解释什么,只稍来日她铺子开张时,她能使唤家中婆子到她铺子中来一趟带些香粉走,让那俩香匠传出的话不攻自破便好。

毕竟这流言也是因她相公无礼而起。毕竟、毕竟归根究底与瞿大奶奶也有些关系。韫娘在心中这般说服自己。那谢礼谢的是她们收留避雨,可这无端的祸事却不能算在里头。

只是韫娘心中没底,她不知瞿大奶奶会不会理会她的请求,更不知她能不能见到瞿大奶奶。

翠竹看着韫娘眉间解不开的愁绪,张了张嘴,有些懊恼:“怪我太笨了,分辨不出那些香草的气味,也掌控不好火候……”

韫娘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制香这事儿也要看天赋的,只是你的天赋在别处罢了。”

翠竹暗自苦恼,她只当韫娘是在安慰她,毕竟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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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韫娘梳洗出门,制香坊停了好些日子,虽然原本的两个香匠干了些活,可到底是一盒香粉都没做出来。如此这般再拖下去,她的铺子便用不着开张了

只不过小丫鬟没买到,却带回了一个被烧伤了面容的妇人。

翠竹看着那女子,被吓得惊呼出声,妇人也知自己如今面容可怖,无措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翠竹有些内疚,虽然她面容有些骇人,可她看上去好生可怜。

“姐姐……”翠竹无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韫娘安抚好两人便同翠竹解释道:“这位是檀霞姐姐,从前与我同住在别庄上,也会制香的技艺。”

檀霞早些年被江淮的盐商聘了过去当外室,只是不知她为何会流落到金陵,又为何会被毁了容貌。韫娘没有多问,生怕触及她的伤心事。

翠竹闻言大着胆子轻轻唤了一声:“檀霞姐姐,你唤我‘翠竹’就好。”

檀霞愣了愣,她匆匆抬眸看了一眼翠竹,便又低下了脑袋,有些受宠若惊的轻轻“嗯”了一声。

翠竹端来热水让檀霞梳洗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檀霞依旧有些不敢看人,她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生怕脸上的疤再吓到人。

韫娘收拾出了西楼一楼南边的小间作檀霞的居室。檀霞坐在从堂屋搬进来的罗汉榻上,她叫准备离开的韫娘。

檀霞的声音沙哑粗粝,韫娘明明记得从前檀霞是别庄中嗓子最好的,她唱的曲儿莫说男子,便是女子听了也能酥半边身子。

“我们入了贱籍,做了瘦马,也只比那风月场上的妓子好一点。说是被人聘回去,可实质上与去人牙子那儿买个丫鬟又有什么区别?甚至比那买的丫鬟也不如,浓施朱粉,薰香澡牝,尽心伺候,却依旧被随意地送来换去。做外室,做妾室,在后宅中争得你死我活,终是不得善终。”

明明这当中亦有她的血泪,可她却平静地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阿韫,今日见到你,我像是死了很久后又活了过来。”

她灼灼的目光望向韫娘,韫娘不禁晃了晃神,烛光闪烁,韫娘回神定定望向檀霞:“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檀霞姐姐,往后我们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了。”

韫娘想,不论如何她是幸运的,纵然前世死得冤枉,可老天却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檀霞莞尔,烧伤的面容有些扭曲,可是她眼眸中失去了许久的光亮,稍稍燃起了几分。

啊啊失误了,依旧是男主没有出场的一章!今天一定让男主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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