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塞翁吟

范笃行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换了个地方继续教书,不过认真说起来比以前反倒是轻松了不少。一是不用再考虑生计,二是确实是十分清闲。

没有准确的上课和下课时间,反正每日白天拿出个半天来上课,也不用自己把控时间,杜鹃在一旁自会提醒。

潘肃肃也确实不是个学习的料,根据杜鹃所言,虽然潘明月一直有给潘肃肃找先生,但过去这么久愣是没有丝毫长进。

范笃行心道,或许是潘明月本人智商也不怎样,找来的多半也不是正经教书的,估计都是些能坑多少算多少的江湖骗子。

也难怪会杀了不少人。

范笃行心里这样想,也还是老老实实给潘肃肃教书。

不过潘肃肃看着顽劣,还是能看出他有好好学的想法,虽然学得很吃力,但用功的程度并不比私塾里的很多孩子差。

但真不是学习的料啊!范笃行在心里叹气。

这些年来他自认脾气已经特别好了,但或许是有宋昶这种能称为天才的存在,再对比最简单的认字都要重复十遍八遍的潘肃肃,范笃行都要在相当枯燥的重复教学中崩溃了。

“范先生,你再给我演示一下‘玄’这个字吧。”

范笃行心如死灰,看着纸上差不多要写满的“玄”这个字,他觉得自己也快不会写了。

这是最简单的《千字文》,已经学了好几天却依然卡在第三个字上。

先不论宋昶学了一遍就能连写带背,在学堂的时候多花几天那些村里的孩子们也都差不多能认完了。

范笃行认命,握住潘肃肃的手又开始重复。

写得相当缓慢且认真,同时还轻声念出了笔画顺序。

“好!我会了!”潘肃肃信心满满。

“好!”范笃行向他投去鼓励的目光,“你自己来一遍!”

潘肃肃咬着笔头思考半天,最后一气呵成。

范笃行凑过去一看,简直就要晕厥过去——这哪是字,青云观老道留下来的符纸和这也长得差不多吧……

强忍住耐心,范笃行挑了个最容易改正的:“第三画和第四画是撇折,不是直接这样……嗯……弯过去的。”

“那‘地’为什么可以弯过去?”

“因为这不是同一个笔画,那个叫竖弯钩,这个叫撇折。”

“这不是一模一样吗?我听不懂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潘肃肃把笔一扔就开始大吵大闹,范笃行本来心里就烦,听见他在旁边吵感觉自己也要疯了,甚至想要给他跪下求他住嘴。

端起旁边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才平静了一点。

他觉得真的有必要告诉潘明月不要再逼潘肃肃念书了。

“差不多了范先生,你休息一会儿吧。”杜鹃在一旁也是看得于心不忍,再这样下去,她估计能比潘肃肃先学会。

范笃行闻言像是得了赦免,立刻快步走出房门想要呼吸新鲜空气。

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蹲在一旁的宋昶。

“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不进屋,净躲着吓人来了。”

宋昶吐吐舌头:“你们那气氛我哪敢进啊,等会一个红烧一个清蒸把我给吃了。”

范笃行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不过还是自家聪明孩子看着顺眼,便也跟着蹲在了墙角。

这里最好的还是不用端着姿态,可以想怎样就怎样。

潘明月看着对他们上心,实际上除了刚来那天,后来也没来过。范笃行巴不得离他远点,不过又苦恼搭不上话没法让他放两人离开。

想着心里又烦躁起来,便转头问宋昶:“这几天去哪儿了,白天都没怎么见到你。”

这事说起来很有意思,本来宋昶是跟着一起待在书房的,但是不知道他和潘肃肃较什么劲,范笃行一说话就不停接嘴,非要显得自己比人家厉害,潘肃肃也受不了这委屈,虽然知识不多但是嘴皮子功夫了得,最后吵得不可开交,课也完全上不下去了。范笃行只能和杜鹃一起把宋昶赶了出去,之后他去哪就懒得管了,反正到点了宋昶自会回去做饭。

范笃行想着有点心虚,总感觉自己做长辈的不太合格。

“我去他们军营里了,跟着练还挺好玩儿的。”

“啊?”范笃行一愣。

“啊?”里面也传来了潘肃肃震惊的声音,看来这小子也凑过来偷听了。

范笃行走过去看,把贴在门缝的潘肃肃吓了一跳,干脆让他和杜鹃都出来。

几人便在地上坐成一排,场面颇有些滑稽。

“我虽然借走了些书,但总不能一看看一整天吧,有天无聊到处转悠就转到了演武场上,看着他们练习蛮有意思的,我就跟着练了。”宋昶看着潘肃肃有些不高兴,不过师父想听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

“寨主可是不让像你这样大的孩子跟着演武的,你居然混进去了。”杜鹃十分惊讶。

“本来也不让我进去的,我刚转悠进去就有人把我赶出去了。不过我在边上也能看到,就跟着他们做动作,可能觉得我做得不错吧,后来来了个人把我叫进去了,之后我就天天去报道了。”

杜鹃和潘肃肃眼睛都越睁越大,范笃行倒是毫不意外,宋昶似乎有些天赋,一方面是很能学习,另一方面就是很能让别人接受自己。

此时的潘肃肃丝毫没有了之前与宋昶针锋相对的架势,反而眼神里有些羡慕:“他们都在练些什么?”

宋昶撇撇嘴:“这几天是在学习用兵器吧,还有几人结成组合的实战练习……你问我干嘛,你爹不是寨主吗,这些事情你问他不就行了。”

“别提了,我爹连这院子也不让我出,除了读书别的啥也不让我干……我那蹴鞠都是让杜鹃拿糕点去找别的小孩换的,还得天天藏着掖着。被发现了指定要家法伺候。”

“啊,你还挺可怜的。”宋昶真情实感地感叹。

“对吧!你看现在这什么情况了,还读书呢,读书最没用了,这世道干点别的无论是什么都比读书好。纸上功夫哪能算真功夫……”潘肃肃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突然意识到似乎把范笃行也骂了进去,“抱歉范先生,我指的不是你。”

范笃行倒是觉得这话算不上冒犯,反而有几分道理,因此心里并没有什么波动。环境使然,若不是遇到了恩师郭铮,估计自己也不会立下读书的志向。

不过宋昶看上去要打人了,潘肃肃知道自己理亏,也是能屈能伸地又道了几次歉,并答应下次有好吃的一定分给他。

宋昶心里不高兴,想找着机会也来呛一下潘肃肃:“瞧不起读书人,那你倒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要像我爹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也想当土匪?”

“是又怎样,不过也不完全算吧。我爹当土匪也不是自愿的,况且你们不觉得他很厉害吗?”

“那不还是土匪……”看着宋昶又要来劲了,范笃行连忙拖着他就走。

“潘少主,杜鹃姑娘,天色不早,我们就先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宋昶有些不满:“师父,他瞧不起咱们呢,还不赶紧扳回一局。”

范笃行很心累:“我们现在在他们的地盘上,你在嘴上占了便宜又能怎样。你平时正正常常的,怎么碰见他们姓潘的就这么冲动。”

“那还不是……”

“你就是不喜欢潘明月然后连坐了吧!”

听见被戳穿了,宋昶有些脸红:“那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跟着他们练武倒是有意思,师父一直这样下去得被他们姓潘的一大一□□疯吧。”

“……从长计议。”

这倒不是范笃行敷衍,他的确没想好该怎么离开这龙虎寨。

硬闯是绝对不可能,这几天范笃行也留心了一下,龙虎寨看似松松垮垮,实际戒备森严,处处都有监视的人。根据宋昶的观察,山里也是布满了埋伏,光凭两人完全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一开始是打算直接找潘明月商量,但潘明月不是个善茬,也判断不出他的喜恶,自己不善言辞上去没说两句说不定就说漏了嘴。更何况潘明月想一出是一出,一开始一副要称兄道弟的样子,现在又几天见不到人影,主动去找他似乎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目前只能看着办了,多熟悉几天或者能有些新办法。

范笃行想来想去更是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好端端在去八闽的路上,突然就被土匪给绑架了,还不得不在这里当劳什子的教书先生。

别说潘肃肃没有学习的心思,范笃行本人其实也是心不在焉,外面大吕危在旦夕呢,自己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政局怎样了,完全收不到一点消息。

还有孟惟良,估摸着时间快到了却没见到人影,肯定得着急。

这可真是苦了范笃行,他本来也是个老实得有些木讷的人,完全没有那七窍玲珑心,比起以前虽然有些长进,但也最多识了些人心,却不知道怎么对付人心。

范笃行越想越心烦,把想到的七七八八讲给了宋昶听,也没指望小孩能给出什么想法。

“这太简单了,我正好刚才想出个主意。我去和潘肃肃打好关系,他和咱们关系好了,他爹不就和我们关系好了。只要关系一好,什么都好商量。”

这样也免得范笃行直接去和潘明月打交道……这话宋昶没说出来。

“啊?”范笃行有些诧异,他倒不是没想过可以从潘肃肃身上下手,不过还有些别的顾虑,“万一潘明月根本没把这儿子放在心上呢?这几天他可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潘肃肃。”

“恰恰相反,潘明月只是明面上做出这副样子。师父一直待在书房里或许不知道,但是我每次来找你都注意到周边藏着许多潘明月的眼线,也不能算藏,他们根本不在意我们会不会发现。你想想,龙虎寨的人既是村民也是土匪,平时一边种地一边戒备,在其他无关紧要的地方都能见到他们,到了寨主这里反而没有了,难道不奇怪吗。”

除了隐藏在周围的人,还有一个人……

“杜鹃!”两人异口同声。

宋昶点出来之后范笃行就越想越奇怪,杜鹃说是寨子使唤的丫鬟,直接服从的对象似乎也就潘明月和潘肃肃这两个地位最高的人,此外就是初来乍到的他们了。况且这几天潘明月不在,杜鹃在潘肃肃身边简直寸步不离。

范笃行默默向宋昶投去赞赏的目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宋昶胸有成竹:“我这不是去军营跟着演武了,只要在潘肃肃面前有意无意地展示一下,他自然就会感兴趣。师傅就等着看我表现吧!”

这事算是有了个解决方法,按理说应该松了一口气才对。但是看着宋昶的后脑勺,范笃行心里总有些诡异的感觉,虽说宋昶本来就比别的孩子聪明,但隐隐约约觉得这已经脱离了“聪明”的范畴。难道从小没有爹娘的孩子就会这样?可是自己却是个死脑筋……难道多看闲书就能这样?

范笃行懒得再想,聪明点总是件好事……

我的脑子太笨了,想不出啥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正在通过看权谋剧宫斗剧进修!(正史里不要指望了23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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