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整个冬天都热闹地过去了，范笃行居然坚持抱着宋昶往返了几个月，并且每天都乐在其中。

范笃行上午又开始抄书卖钱，宋昶能学他的字，也跟着抄。不过往往不太坐得住，写着写着就会扔下笔开始乱窜。

但是也没什么别的好玩了，青云观连同磨盘山小小的山头都被白雪覆盖了，宋昶只能玩雪，范笃行有时陪他玩有时没空，他一个人玩久了也十分无趣。

回到屋子里就是看书，宋昶现在认识的字多了，也能自己翻翻架子上的书，他什么书都喜欢看，除了范笃行的那些书，他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

对此范笃行反而很庆幸，本来他的那些东西就是为了仕途准备的，不入仕途多看也没有太多益处。宋昶能找到点喜欢干的事再好不过。如果他热衷于在外面游荡范笃行还会觉得相当难办，和平的环境下当然不介意让他多出去玩，但是现在危机四伏，还是待在青云观里更安全。

这不代表范笃行就不带他出门了，采买东西和办一些道观的事益他都会带上宋昶，多和人打交道不是坏事。宋昶除了在面对他时没大没小，在其他时候都非常听话懂事，磨盘村的村民们都很喜欢这个“小道长”。不过范笃行从来没说过宋昶的来历，只说他是过来拜师学艺的。

下午还是照常去私塾上课，宋昶已经和其他学生打得非常火热，会在休息的时候和他们一样插科打诨，对于人际交往颇有些无师自通的意味。

只有范笃行知道他有多聪明，不过这聪明相当局限。经过反复确认，范笃行最终知道了宋昶只是单纯地会有样学样，记东西特别快，但就像最开始一样，也就只会记了，不是不会思考，只是单纯不想思考，一多问他就会撒泼打滚捂着耳朵说什么“王八念经”。范笃行哭笑不得，觉得他只是单纯不喜欢儒家，因此并不介意。

但是范笃行会得最多的就是儒家那套，别的他也教不了什么。睡前故事还是照讲不误，这是宋昶强烈反对取消的。范笃行已经把先秦到本朝的王侯将相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他敢肯定以宋昶的记性绝对早就记住了，但是宋昶既然喜欢听，那就讲吧。

总之范笃行和宋昶现在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随地都待在一起。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在范笃行的坚决要求下宋昶不再帮忙干活，唯独煮饭这事还是让宋昶接下了。

原因是范笃行做的饭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这也不怪范笃行没有自知之明，他小时候吃的都是剩饭和靠别人施舍来的次品，亲戚家怕他使坏从不让他靠近灶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饭。

后来被赶出去了也整天糊弄糊弄就过去了，肉菜之类的下水煮熟就完事，最多用醋盐蘸着吃，处理得不干净也无所谓，能吃就行。最爱的是包子馒头这种铺子里能买到的成品，热一下就能吃，当然吃冷的也行。

这种行为一直延续到了磨盘村，范笃行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甚至扪心自问，宋昶来了之后还讲究了一点，至少不会连着几顿吃得一模一样了……

这可苦了宋昶，这孩子的养母以前是做过厨娘的，手艺相当精湛，在家里虽然没有丰富的食材调料却也能把简单的东西做出花来，宋昶小时候每顿吃的东西都是色香味俱全。

因此对范笃行给他做的东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面前的饭是夹生的，刚从白水捞出来的肉还带着血丝，上面零零散散撒了盐，或许还不如不撒。

宋昶用筷子戳着腥气都没去掉的肉，看着范笃行面色不改地吞了下去，眼泪汪汪地说：“师父，以后我来做饭吧。”

范笃行嚼完之后才开口，正色道：“小孩子做什么饭，该学就学该玩就玩，做饭是师父的事。”

“可是师父，你做的饭我真的吞不下去啊！”宋昶欲哭无泪放下了筷子。他以为多忍一段时间就能习惯，结果越吃越难受。

范笃行有些疑惑，宋昶又支支吾吾描述不太清楚。后来找到机会遇到信士来上香，请对方帮忙看看自己做的饭，看到对方面有难色，才恍然大悟。

不过范笃行还是不想让宋昶这个小孩子干活，次日便去村里打听有没有人能来做厨娘。然而别人家里都是有营生的，怎么会莫名其妙冒出个空闲的厨娘来，无奈只能回去答应了宋昶的要求。

“我以前是给我娘打下手的，虽然完整的东西没做出来过，但是每一步该做什么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宋昶拍着胸膛保证。

灶台太矮，范笃行便给他搬来了板凳，因为不太放心就站在旁边看着。范笃行本想给宋昶打下手，但他连切菜都切不明白，只能乖乖站在一旁。

宋昶苦口婆心：“师父你太笨了，我以后慢慢教你。”

这几天村里给范笃行送来了腊肉，这个时节腊肉味道最香。不过范笃行暴殄天物，居然切了一些腊肉照常在锅里煮，光是煮也就算了，他不知道该煮多久，一煮就煮半天，最后什么味也没了，肉也煮烂了，干脆把饭也倒进去煮成一锅粥。开饭时宋昶看到糊了的锅底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宋昶取来腊肉和蒜苗，都仔细地切好了，范笃行不知道什么叫刀工，但看着菜板上腊肉的厚薄、蒜苗的长短都是很均匀的，自己切出来的就很一言难尽。

接着在锅里倒了些油，灶台下面已经生起火了，宋昶让范笃行听他的安排控制火候，这个范笃行还是能勉强掌控的，不然早就把房子给烧了。很快油就热了起来，宋昶便把腊肉片都倒进去煸炒，腊肉的香气逐渐散发出来，色泽也变得金黄了。锅里已经煸出了油脂，宋昶让范笃行添点柴火，加入蒜苗翻炒起来。

其实腊肉本身味道就很丰富，不用再进行太多调味，但是宋昶的养母做的都是大菜，习惯上味道会重一点，宋昶也就跟着学来了。

扫了一眼旁边摆着的调味品，宋昶有些惊讶：“师父，你的这些东西还挺齐全呢！”

范笃行有些心虚，打个哈哈就过去了。之前刚搬过来的时候去买东西，因为分不清又不好意思问，就干脆让店家给自己全包起来了，其实常用的也就两三种。

宋昶仔细一瞧，果然很多都还装得满满当当，无语地看了一眼范笃行，取了少量盐和生抽放进锅里又开始翻炒。

蒜苗炒腊肉做好后，宋昶又做了一道白萝卜煎蛋汤，本来手上逐渐有了感觉还想再露几手，范笃行赶快阻止了他。一大一小吃两道菜刚刚好，剩下的晚饭还能解决，做多了就浪费了。宋昶有些失望地放下了锅铲。

坐在桌前，范笃行认真凝视着面前的两道菜，宋昶便有些忐忑地看着他：“师父觉得怎样。”

说实话范笃行并不觉得宋昶做的饭和自己做的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看起来卖相是要好点，可吃进肚子里不都一个样，做出来还要多花些时间。不过直接这样说宋昶肯定要闹了，就想了个折中的答案：“看起来比我老师家的厨娘做得好些。”

在宋昶期待的目光下，又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尝起来也是。”

宋昶兴高采烈起来：“那我天天给师父做！”

范笃行的过往宋昶知道个七七八八，副宰相的厨娘肯定比自己的养母厉害，这些大人物口味都是相当刁钻的，一般的吃食都接受不了。

宋昶也有些感谢郭铮，他爹娘常说小孩子就要吃得好吃得饱才能变强壮，要不是郭铮收留了范笃行，让他在最关键的成长期一天能吃两顿好，现在指不定就瘦弱得跟麻杆儿一样，更不用说可以天天抱着宋昶了。

宋昶努力地往嘴里喂饭，他以后要长得比师父还高，比师父还强壮！

之后的两年多也都勉强算得上平安无事地度过了。

范笃行私塾里的学生换了一批，教的东西也重新来过。宋昶还是天天跟着去。

“十七，私塾里教的东西你都听过一遍了，可以不用跟着我去了。”范笃行觉得再这样下去很没必要，况且今年局势严峻得紧，能不下山就不下去。

“不要！我一个人在青云观好无聊！”

范笃行心说你上午看话本看得可起劲了，没见你觉得无聊。对了，还翻出来本道观里收藏的“武功秘籍”，边看边跟着念叨……

最后还是带他去了私塾，把他安排在最远的位置，这小孩来的时候还揣了一本闲书，一看就不是来听课的。

果不其然，范笃行一开始讲课宋昶就津津有味地看话本去了，定睛一看，看的是《桃花扇》。

范笃行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感觉宋昶特别着迷。当然，他也不知道不是所有他觉得是话本的都是话本，比如《世说新语》叫小说，《西厢记》叫杂剧，《牡丹亭》叫传奇……总之他都统称为话本了。

宋昶还看些别的东西，比如文人雅士们的诗集词集，还有《吕氏春秋》《资治通鉴》这种写历史的。这些书籍很多儒生也爱看，也比较有意思，他倒是可以理解。

“咳！”范笃行回过神来，刚才心不在焉地一边念课本一边想宋昶的事，越念越快，学生们已经跟不上了。

他扭头看向边上的宋昶，后者果然躲在《桃花扇》后面偷笑，见范笃行看过来了，探出头对他弯弯眼睛。

范笃行有些窘迫，转过头继续上课了。

课间宋昶像往常一样和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谈天说地，现在他倒是和别人年龄差不多了，站在一起时也更加和谐。不过一眼望去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毕竟是范笃行跟亲生儿子一样养着的学生，多少会带点与众不同的气度。

这次的讨论对象应该不一般，范笃行看书时感受到了好几道投向自己的目光，颇有些不自在。抬头去看又什么也没发现，罢了，回去问问吧。

后来宋昶倒没有再看书了，直接趴在书后面呼呼大睡。最近宋昶经常这样，这个年龄正是需要补充睡眠长身体的时候，范笃行也没有打扰他。

放学时宋昶悠悠转醒，揉着眼睛走向在门口等他的范笃行。

“你们今天在聊些什么呢？”

宋昶打了一个哈欠:“他们说你今天上课走神了，指不定是有了喜欢的姑娘，正在心里想她呢。”

范笃行啼笑皆非，他哪有心上人，唯一亲近的人也不过是宋十七。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所以没说话。听他们继续说，就听到了村里有个女人看上了你，打算找媒婆说亲呢。”

范笃行知道磨盘村有好几个女人对自己有点意思，这些年明里暗里被别人告知了不少。这两年磨盘村很多男人都被拉去当兵了，能回来的寥寥可数，很多年迈的父母都为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而发愁。范笃行在别人眼里是个样貌不错品行也好的才子，还不是个真道士，自然成了香饽饽。

不过直接找人来说亲可是头一遭，范笃行有些不明不白地恐惧起来，他可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他们，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宋昶甜甜一笑。

前面关于科举的认知不太严谨，有时间改一下。范笃行中了举现在应该算举人，举人有做官资格。（嘤嘤嘤架空有必要这么认真吗！！！）好忙好忙好忙，整天心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东阳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