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笃行相当无语,十七这小子居然在背后编排自己。果然平时还是太宠他了。
埋怨地看了宋昶一眼:“你上哪去给我找了个心上人,我活二十几年连个熟悉的女子都还没有呢。”
“这样说你的那些学生就会在村里传播开去,那个想说亲的女人不就可以打消念头了?”宋昶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难不成师父你真想娶老婆了!”
“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说起来师父如果像别人一样娶妻生子,孩子也应该跟我差不多大了吧。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想过找老婆呢?”
范笃行心想:生什么孩子啊,有你一个都够我受了。
他从来没有因为宋昶年龄小什么都不懂就糊弄他,这孩子懂的东西比同龄人要多,估计是看书看得多的原因……便还算认真地回答他:“娶亲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该娶亲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条件……然后我又志不在此,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实话说,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世道不好,我甚至不一定能保全妻子,就几乎没想过这种事了。”
顿了顿又说:“况且这不是已经有你了嘛!”
范笃行不会说肉麻的话,想表达对宋昶的关爱想来想去也蹦不出一句像样的话。
只是这样宋昶就已经非常感动了,“呜呜”地挂到范笃行身上:“师父!我也有你就够了!”
范笃行把他薅下来:“那可不成,虽说不一定要娶妻生子,但你长大以后总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说着竟有些伤感,颇有些寻常人家嫁女儿的感受。宋昶的确是一天天长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宋昶抱住范笃行耍起了无赖:“我才不要呢!我要一直和师父待在一起!”
范笃行哭笑不得:“这种事怎么可能呢?你看了这么多书,先不说学生不会一直跟着老师,就算是儿子也不会一直跟着父亲……”
“那我就娶师父当老婆呗!”宋昶笑嘻嘻地说。
范笃行目瞪口呆,还真是童言无忌,一下就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由于太过荒唐,范笃行反而没放在心上,随口道:“弟子娶师父当老婆这是不合义理的,况且男子和男子也不能成亲。”
“好吧!”宋昶还是笑嘻嘻的,看来完全没听进去。
再后来几年范笃行的私塾渐渐办不下去了。北羌不满足于现在得到的纳贡,撕毁了协议开始大举进攻。
大吕的边防军节节败退,一退就退到了江南,磨盘村竟然也快成了前线。
村里的人差不多都逃难去了,私塾自然也没了人。
北羌不信佛道,对和尚道士和平民百姓一视同仁,一律都是烧杀抢,不会留半点情面。
范笃行这两天也在紧张地收拾东西准备随时跑路,只是苦恼往哪跑,桌上的地图也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朝廷现在搬到了东川,是个易守难攻之地,他有意去投效,又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讨不到好。
现在百姓逃难都是往南边跑,但是岭南除了物产丰富什么也没有,从政治角度来看就是个蛮荒之地……
回淮左的话,先不说自己差不多算是被范家扫地出门,江南沦陷了估计淮左也不远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只能投奔他人了,范笃行不喜交往,认识的大多是当时科举的同年,郭铮出事后不少还断了关系。
他想到了一个人。
“我们去八闽投奔你师叔。他叫孟惟良,你小时候的白狐裘就是他送来的,还记得吗?”范笃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宋
昶说。
孟惟良在同年里面算是和他交情最好的,两人的政治见解颇有相似之处,也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并不都聊些严肃的话题。当年会试范笃行落了第,孟惟良却成了贡士。当了贡士也讨不到好,一堆人在京城等着殿试了,朝廷却说不考了,让他们各回各家。
一气之下孟惟良去了八闽,也不想当文官了,跑去了军队。这几年军队尤其是边防军相当缺人,更别提文化水平高的人才了,因此进入的要求并不高。孟惟良在长乐军给了些战略上的意见,现在居然混到个偏将军的职位,要知道他之前还是个刀都拿不稳的书生。
孟惟良有意把范笃行叫过来当个同僚,但是范笃行之前失了斗志,不愿再去官场处处碰壁,就没有答应。现在不得不离开磨盘村,又觉得说不定自己能有用武之地,范笃行便写了信给他寄去,打算投奔他。
“记得——记得——”宋昶拖着声音有些阴阳怪气地说,“师父你最喜欢跟他写信了,每次看到他给你写的东西都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谈论政局呢。”范笃行面不改色。
从江南到八闽有几个月的路要走,况且现在这情况,恐怕还会遇到不少阻碍,到的时候也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他们没有太多东西要带,只有几件衣服和少量干粮。之前留有一些积蓄,路上应该是够用了。
宋昶带的全是书,范笃行拿起几本,果然都是闲书,有些无奈道:“这些有必要带上吗,都是负担吧。”宋昶坚定地点头。
范笃行自己的书全留在这里了,那些东西他早就在心里记得滚瓜烂熟,也知道光凭书上的理论是治理不好国家的,这次离开定要有一番作为。
把青云观最后打扫一遍,范笃行锁好了大门。在这里待了十余载,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况且也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宋昶,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
“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了。”范笃行摩挲着斑驳的朱门,有些感慨。
宋昶拉拉他的衣角:“师父走啦——”
范笃行选的路大多是穷乡僻岭,他觉得这年头这些小地方的人都像桃源村一样跑光了,比起去那些有点规模的城镇反而更安全。他和宋昶手无缚鸡之力,就怕被拉去充军。
不过真是出了远门才知道,磨盘村的情况还算好的。很多村子不仅仅是空了,还是被洗劫一空,更有甚者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也不知经历了什么。
范笃行的打算本是一路上尽量找着顺路的牛车马车载他们一段路,不过很遗憾基本没遇到还有条件驱车的百姓,一样逃难的人倒不少,往八闽去的寥寥可数。大多还彼此之间十分忌惮,看到了彼此人影就主动拉开距离。
因此只有范笃行和宋昶两人作伴了。范笃行是吃苦长大的,整天赶路并不在话下。但是宋昶却不同了,在范笃行这里也勉强能算娇生惯养,一双小短腿迈不开步子,时常走着走着就要歇一会儿,范笃行也惯着他,只是不知道一天走几里路,猴年马月才能到八闽。
为了不耽误赶路,有时候范笃行干脆背着宋昶走。宋昶就会很高兴地趴在范笃行背上念诗给他听。什么“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什么“人在天涯,春在天涯”“黄昏微雨画帘垂”……范笃行一概是听不懂的,只觉得是靡靡之音,吵闹得很。
忍无可忍便会把宋昶放在地上:“我看你有精神得很,下来自己走。”
宋昶不气不恼:“师父现在这就叫‘还须黑头取方伯,莫谩白首为儒生’。”
“这都什么有的没的……”
“师父,你不觉得这良辰美景,正适合吟诗作赋吗?”
宋昶说得不假,开春的季节景色极好。从江南到八闽的路既可以说是穷山恶水,也可以说是山清水秀,虽然人烟稀少,却也正是新绿初长、百花待绽的时候。
宋昶就跟在范笃行后面,看着一身麻衣的范笃行缓步在漫天飞舞的桃花瓣里,竟也能品出几分“仙姿玉貌”的意思来。
绞尽脑汁想用一句诗来形容一下此情此景。
“十七,别磨磨蹭蹭了,走我前面来。”范笃行偏过头。
宋昶快步跑上去,和范笃行四目相对,突然脸红起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白天的山野景色越美,晚上就越难找个好地方睡觉,这也是范笃行最发愁的事情,导致他根本无心欣赏美景。
他自己怎样都无所谓,但是宋昶是个过惯了好日子的,他想让宋昶睡得好点。
虽然宋昶一再表示自己也无所谓。
之前路过几个有人的村落还能找家靠谱的借宿,没人的村落就找间屋子打地铺。但这次走到了山沟里,方圆几里也找不到一个人影,更别提村落了。
看来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范笃行叹了一口气,把昏昏欲睡的宋昶抱了起来,寻了一处附近的山洞——天快黑了,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了。
天知道他其实也是第一次这样赶路,唯一一次出远门还是带着盘缠驱车从淮左到江南。如今是有盘缠也找不到地方用,还不敢随便暴露在外面,因此还给两人都换上了麻布衣裳,脸上也抹了灰。
这处背风的山洞地势很好,不容易被发现,范笃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宋昶躺下了。
不怪范笃行心大,他也考虑过要不要守夜,但是他是绝对不会让宋昶不睡觉的,让自己天天通宵也肯定顶不住,白天还要赶路呢。况且发现了歹人又能怎样,一个书生一个小孩,肯定打不过也跑不过对方……
范笃行不是个信天命的,但这种情况也只能信天命了。他希望两人一看就没什么可打劫的,或者只劫财,放他们一条生路。
如此走了好几天,还是没走出山里面。范笃行对着地图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走错,这一带的确多山。
每天幕天席地倒也习惯了,新问题就是干粮也快吃完了。
本来范笃行就对只能吃干粮很不满意,宋昶正长身体,这样也是无奈之举。如今连馒头和烙饼也要没有了,不得不去山上找吃的。就像十年前一样……
山里敢采的只有野菜,蘑菇也有不少,但两人都不认识,不敢贸然采来吃。
范笃行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如此吃了几顿之后宋昶果然受不了了,没有调味的野菜汤吃起来还不如干粮,完全难以下咽。
“师父,我去河里抓鱼吧!”宋昶咬咬牙,对范笃行说。
“你会吗?”
“不会啊……我去试试!真受不了野菜了!”
范笃行无语,看看边上的河面虽然很平缓,还是放不下心。虽然自己不想去,总比宋昶去好吧:“你待着,我去给你抓。”
宋昶目瞪口呆地看着范笃行直接脱掉了鞋袜,又把裤子挽起来。然后……然后下了河,相当笨拙地开始到处乱抓。
范笃行时常忘了自己是个眼神不好的,此时看着河里面有些手足无措,在宋昶面前又不好意思空手而归。
明明看着有东西从自己身边经过,却看不分明,弯下身去捞又跑掉了。
抓鱼这事本来就是个靠技术的,范笃行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只要下了河就能轻轻松松把鱼抓起来。
“师父!”宋昶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范笃行正在逞能,连忙跑过去要把他叫回来,“我不吃鱼了,你快回来吧!”
可范笃行是个犟脾气,此时和鱼较起了劲哪还管什么别的:“马上就好,你别过来,水里凉。”
想要转过身来把宋昶拦住,突然间踩到块石头,范笃行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
宋昶大叫一声,跟着跳了进去。
持续自嗨中……其实我觉得我的脑洞很神金(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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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山鬼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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