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惊恐的尖叫声响彻山林。
“杨恭宪,你可快闭嘴吧,我耳朵都快聋了。”另一个清脆年少的声音不满地抱怨。
“啊啊!哥!这野猪疯了,它是要不死不休吗?”
双目赤红的黑棕色大野猪凶性大发,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撞击着脸盆粗的野桃树,一副不把树上的两人弄下来,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枝干剧烈震颤,每撞一下,半熟的野毛桃便簌簌往下落,杨恭宪吓得魂不附体,即便脑袋被毛桃砸得生疼,也不敢抱头躲一躲,双手紧紧抱着树干,生怕稍微松开一些就被晃下去,然后被那对獠牙捅破肚皮。
“你一箭把它皮给擦破了,可不就给气疯了嘛。”杨歆看着野猪背上浅浅的口子,一板一眼地陈述事实。
杨恭宪:“??”
擦破皮?这是嘲讽吗?绝对是!
杨歆没在意他弟弟那颗破碎的玻璃心,稳稳地坐在树杈上,拿着巴掌长的匕首削着竹竿,神色极其淡定,好像对他来讲,那咆哮的野猪跟撒娇的猫咪没两样。
竹竿有一米多长,擀面杖粗细,上山时杨歆拿在手里打草赶蛇用的,现在一头已经削得尖锐,看上去……,好吧,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少威慑力,至少杨恭宪是如此认为。
见他哥拿着竹竿站起来,似乎准备用它戳死野猪,杨恭宪吓坏了,慌忙阻止:“哥,别!别别……,我们再等一会儿,它冷静下来可能就自己走了……,你别去冒险啊!”
树下的野猪明显没有要冷静的迹象,杨歆摸摸肚皮,皱眉纠结:“再耽搁,要赶不上回去吃午饭了。”
午饭哪有命重要啊!
杨恭宪还未吼出口,他哥已经跃然而下。
矫捷稳健的身形如苍鹰般回旋落地,手中竹竿如蛟龙出海,从野猪左眼而入,将脑袋捅了个对穿。
一切发生的太快,世界仿佛都瞬间安静,下一秒……
“嘭!”
“啊啊啊啊!”
野猪临死一扑,狠狠撞在野桃树上,杨恭宪终于被摇了下来,摔得哇哇大叫。
桃树其实也没多高,底下又是草丛,杨歆倒也不但心自家便宜弟弟摔坏哪个零件儿,只是觉得吵得慌,不雅地掏掏耳朵,幸灾乐祸道:“杨恭宪,这野猪当真是恨死你了,临死前都要把你撞下来,哈哈……,也是,要不是你那一箭,他现在还好好地拱着草皮呢!”
杨歆今天本来只打算采些蘑菇,打两只山鸡就回家的,中途没耐得住弟弟纠缠,将打猎的弓箭给了他玩耍。
野猪刚开始时其实并没有要攻击他们,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也是杨恭宪胆小所致,被野猪吓得慌慌张张,想也不想,举弓便射。
结果自己又是个弱渣,一石弓就勉强拉开一半,射出去的羽箭轻飘飘,擦着野猪背脊而过,没造成实质伤害,反而将野猪彻底激怒,追着他们跑了好几里。
杨歆将竹竿从野猪脑袋里/拔/出/来时,杨恭宪忘记了自己那一箭伤害值几乎为零的事实,捂着摔疼的半边屁股邀功:“哥,咋们这次收获不小呢,我就说你打猎得带着我吧,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可没打着过野猪!”
杨歆:“……”
我以前没打着过野猪,一是因为姆父每年都要养一头大肥猪,家里不缺猪肉吃,二是因为野猪肉又柴又腥臊,不好吃。
杨歆扔掉带血的竹竿,抱手戏谑:“是呢,多亏了你才有这么大收获,你顺便把这么大收获也抗回家吧。”
两百斤左右的野猪,杨恭宪估计了一下自己实力,咽了咽口水,装乖讨饶:“哥,我哪比得过你天生神力,弟弟办不到啊~。”
“呵呵~,想让我抗啊?”杨歆嗤笑。
杨恭宪眼神飘忽,也只能你抗啊。
扛两百多斤对杨歆来说倒也不难,只是杨歆虽然飒,但不糙!谁要将这浑身都是血和泥的野猪扛身上啊!
抬手给蠢弟弟一巴掌,骂道:“你见过哪家小哥儿把一头野猪扛肩上的,我还要不要形象了。”
杨恭宪捂着脑袋惨兮兮,心想也没有哪家小哥儿能用竹竿捅死一头野猪啊。
最后杨歆砍了一根将近三米长,小碗粗的竹子,兄弟俩将野猪用树藤绑起来,抬着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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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金华五仪县有座山,名曰五仪山,传说西汉时,突然星辰坠落,地动山摇,像巴掌一样的五仪山凭空出现。
因为这个传说,杨歆坦然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毕竟传说中山都能穿越,自己一个普通车祸死亡者实在是不值得吹嘘。
近午时分,杨歆和杨恭宪兄弟到了五仪山脚下。
夏日骄阳,晒得人脸通红,杨恭宪用袖口擦了擦汗水,抱着水囊牛饮几口,转头要递给他哥时,看见他哥正不着痕迹地将竹竿又往他这边移了许多。
杨恭宪眨眨眼,怎么回事,哥你在干什么?
杨歆接过水囊扔进装着蘑菇山鸡的背篓里,认真解释说:“我看你快不行了,这样能轻松许多。”
这话说得,让杨恭宪脸憋得更红了,他哥身材修长,没有自己壮实也没有自己高,却天生神力,让生为男子的杨恭宪备受打击。
不是说好的哥儿不及男子强壮吗?不是说好的哥儿需要男子保护吗?为什么他们家却反过来。
“哥,我是男人,你不能说一个男人不行!”刚满十四岁的小男人捂着心口羞愤欲死,却又没那个决心将竹竿推回去,以此来挽回自己男人的尊严,……因为他确实快累得不行了。
“行个屁,赶紧爬起来走了!再不走我踹了!”肚子一饿耐心就不是很好,杨歆抬脚就要踹,……还男人呢,毛都没长齐,你能行才怪了!
杨恭宪赶紧跳起来,抬着竹竿跟着他哥沿着田间小路迅速往家赶,长长的竹竿有两头,杨恭宪在这头,他哥和野猪在另外一头,……确实轻松省力了许多。
河边成片的水田六月中旬便几乎都插上了秧苗,农忙算是结束,烈日当空,地头里也看不见人,因此齐夫郎从柳树后突然窜出来时,双方都吓了一跳。
杨歆兄弟还未开口,齐夫郎便惊骇大叫:“哟~,吓死我了!……,杨哥儿你竟然打了一头野猪,这也太厉害了些吧?”
阴阳怪气的调调听得杨恭宪直翻白眼,杨歆也在心里吐槽,这要是在现代,他绝对要抬着下巴,自豪地怼一句:“我厉害,我骄傲!”
现在却不行,这个世界对小哥儿的要求大体与女子相似,温柔贤淑那是最好,活泼俏皮也不错,一竹竿戳死野猪那是绝对得不到大多数人夸赞的。
杨歆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他这辈子的家人在意,所以只能睁眼说瞎话:“野猪是我阿弟猎到的,我可没这个本事,以前我独自上山时,齐叔姆几时见到我猎到过了。”
齐夫郎全然不信:“你阿弟一个读书郎,能猎到野猪,你哄我的吧?”
被人看轻的杨恭宪大声反驳:“我一箭射瞎了它的眼睛,然后野猪发狂撞树上撞死了。”
对!就是这么回事,都是我干的,我哥只是个温柔娇弱的小哥儿!你不要坏了我哥名声。
杨歆见齐夫郎还要废话,率先转移话题问:“齐叔姆,别人家秧苗都已经回青了,你家还有这么几块水田没插好?齐叔也不来搭把手的么?”
齐夫郎果然不再纠结野猪的事情,开始诉说起自己人生的悲惨。
齐夫郎姆父早亡,从小被后娘苛待,为了让他替家里多干几年活,硬拖着不给相看人家,二十五岁时才被后娘嫁给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的鳏夫齐大郎。
齐大郎是家中独子,从小溺爱长大,整日里游手好闲,原配发妻病死后,齐家阿婆便花了六两银子为他续娶了齐夫郎。
齐阿婆早年丧夫,独自拉扯齐大郎长大,并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聘齐夫郎进家门多半也是想着自己已有两个孙子,儿子又吃不得苦,干脆找个身体结实的小哥儿来干活。
“使唤长工也不是这样的,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人,伺候一大家子衣食不说,便是这农忙也不见有谁搭把手。”
“我真傻,真的,”齐夫郎抹着眼泪继续说:“我单以为小时候被后娘苛待已经是最苦,没成想嫁到齐家反而更是落入了火坑。”
最后这句杨歆至少听过七八回,齐夫郎自嫁到上河村,每次与人闲聊都要将自己的身世说上一遍,最后再哭着以“我真傻,真的……”结尾。
杨歆小时候曾怀疑他是祥林嫂穿越的,最后证实他和祥林嫂并没有多少相似。
同样是命运坎坷,祥林嫂朴实善良,齐夫郎却碎嘴刻薄。
刚刚还抹眼泪的人,此时又一脸尖酸地对着杨歆说教:“杨哥儿命比叔姆好,明明不是杨二哥和林夫郎亲生的,却也将你当做亲生的养大,你以后可要好好报答他们,万不可当那白眼狼!”
杨恭宪气得鼻子哼气,我哥是不是亲生的关你何事,你才是白眼狼!
杨歆却相当淡定,这人说话讨人嫌的程度可远远不止如此。
果然,即便杨歆兄弟俩都没回他,齐夫郎依然说得兴致勃勃:“这小哥儿啊,嫁人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叔姆这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对了……,说起来你和张二郎的婚事还能成不?”
这是杨歆最不想听人提的事情,大男人穿成了能生孩子的小哥儿,还跟人定了娃娃亲,……太难以接受了。
齐夫郎见杨歆不回答,自己酸溜溜猜测:“张老大这几年经商挣了大钱,他二小子又刚中了秀才,怕是不乐意娶个乡下哥儿吧。”
真的吗?杨歆心想……那可太好了!
齐夫郎装模作样叹气:“哎~,你这要是被退了婚,以后可怎么办哟?退了婚的哥儿还能嫁去什么好人家?怕也就只能跟叔姆一样,嫁个鳏夫。”
杨歆:“……”
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嫁人?
齐夫郎不盼人好的话气得杨恭宪心口都有些发疼,少年人忍不住脾气,语气十分横冲:“我爹爹当初可是救过张老太爷的命,他张家要退婚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再说……就算退婚了,我养我哥一辈子也不会让他去嫁鳏夫!”
“嘁~,我用得着你养啊。”
杨歆嘴上不屑,心里却十分感动,虽然靠你养的话恐怕衣食不会太好,但你有这个心,也不枉我从小揍你这么少!
杨歆心情舒爽,礼貌不失微笑道:“齐叔姆,我和阿弟先走一步,晚些姆父怕是要担心了。”
说完便跟弟弟抬着野猪小跑着离开。
齐夫郎脸色不是太好,这便是为什么他活得苦,村里也没几人同情的原因。
杨歆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人,……面对不公和压迫只会一个劲儿抱怨,反反复复地跟人诉说,自己却没有半分抗争的勇气,看着别人活得更倒霉,或者臆想别人比他更倒霉,……自己身上的不幸就会减少似的。
温柔娇弱的小哥儿扛着野猪跟各位小天使求收藏。
谢谢!鞠躬!野猪送你们!
(野猪肉不好吃,又柴又腥臊是作者听父辈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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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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