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堂中,发现宴席基本散了大半,不仅赵景深、沈宋不在,连墨书白都不在。
余姜正要找人打听,就见老管家满脸褶子,喜笑颜开地朝她跑过来。
余姜:“……”
若不是清楚老头是真的关心自己,余姜都以为自己羊入虎口了,就还怪渗人的。
“姑娘…”老头气还未喘匀,就开口唤她,生怕她跑了。
“你慢慢说,不着急。”
“墨公子醉了,已经被安排到客房了,您随我来。”
醉?
嗤
余姜心领神会地跟着他走了出去,到一处僻静处,果见老头停了下来。
“姜丫头,你怎么跟墨公子呆在一起,府里找不着你都乱套了,将军快急死了,又不敢声张。”
“我睡着的时候,被人迷晕掳走了,正好被墨书白捡到了,我就静观其变,先跟着他。”
“哪个杀千刀的,跑到将军府来撒野,让我逮到他,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老头骂骂咧咧中气十足,余姜丝毫不担心刺激到他,继续陈述事实。
“有三拨人,中途打起来了,我怀疑府里不干净,这段时间一下子又来了那么多人,你让我爹多提防下,谁都别信,还有保护好余尧,我觉得他们不会罢休,肯定还会下手。”
“小姐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知道是也是知道个大概,但以她爹的机智,先有了防备,总比毫无准备的强。
于是她示意老头附耳过来,低声说了个名字。
想了想又说,“可以尝试和沈宋联手,但要保密,谁都不能透露,告诉我爹,再没把身边的暗桩都肃清之前,不可以进京。”
老头听得一脸凝重,他知道来者不善,但没想到这些人用心如此险恶,上来就朝将军府下手。
当下点了点头,郑重道:“小姐放心,老奴一定让将军谨慎提防。”
余姜想了想,又问:“墨书白,你跟他很熟?”
老头想起那人此前霸着自己小姐,还哄骗自己,不由咬牙切齿:“不熟的小崽子。”
余姜一看这情形,直觉有戏,笑眯眯问:“他什么来历?”
老头终于找到机会,开始肆意揭老底:“他呀,是将军的师弟,镇国公家的小公子。小时候淘得很,打架、捉弄夫子、爬树、上房揭瓦、下河摸鱼,一样不落,萧老将军没少抽他。”
原来恶劣的性子一早就形成了啊。
余姜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呢?”
老头想起来什么,笑起来:“稍微长大点,还是个没多高的小娃娃的时候,长得也可爱,天天跟在将军屁股后面,要学武艺,也想当将军,咱们将军看他天分高,也高兴教,他那一身功夫可一点都不比将军差。”
这妥妥的就是她爹的小弟啊。
难怪能凭实力捡到她,明知她的身份,也没拆穿。
“但是当将军是不可能的,萧老将军本身就战功赫赫,后来又提拔了将军,小公子想出人头地,还不如当一个纨绔子弟来得容易。”
功高震主,自来如此。
这么想,墨书白这性子也算是好的了,没被真的养成泯灭人性的纨绔子弟。
“那他怎么又成了墨书白?”
“将军离京后,就没了小公子的消息,前几天镇国公来信,说小公子现在是药王谷的弟子,马上最冷的时候到了,让他配合将军,给那些老部下治旧伤,再配点驱寒的药,外人只知道墨书白是药王谷弟子,并不知道他京中的身份。”
是了,药王谷的身份倒是极好的掩饰。
不过,怎么就恰好赶上了这趟浑水?
镇国公是不是知道什么?
这么看来墨书白倒是排除了嫌疑,应该是友非敌。
“跟我爹说一声,我暂时呆在墨书白身边,让他别担心。”
“这样也好,让旁人摸不清小姐的身份。”
走到春晖苑,余姜不觉打了个冷颤。
这院子久不住人,显得极为冷清。
好巧不巧,离余姜的院子挺近,站在廊檐下,还能隐隐窥见院子里的海棠树。
快到内院门,忽见一道黑影飘过来。
余姜不觉加快脚步,越怕什么来什么,内心慌乱间,背后突然伸出一把扇子直接敲在了她肩上。
她吓得大气不敢出,定在原地,不敢回头。
“跑什么,瞧把你吓得,多大人了,简直是鼠胆。”
一道的男声轻笑出声,余姜惊魂未定,根本不想理这个幼稚鬼。
半晌看人不言语,墨书白方知把人吓坏了,再一看眼前人怒目圆睁,眼含泪光,要掉不掉。
墨书白方才慌了,手足无措道:“你别哭啊,我真不是有意吓你。”
这人就没长大,被他这么一吓,她除了想躺下,什么都不想管。
“姑奶奶,你倒是说句话啊。”
余姜冲进内室,也不管谁的床,直接趴下,被子盖着脑袋,拒绝与人交流。
“喂,这我的……”
“出去。”
“气性还挺大。”墨书白小声嘟囔。
余姜扭头,横他一眼,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出去了。
天色大亮,余姜睁开眼感觉满血复活。
推开门,就见某贵公子抱胸慵懒地倚着门闭目养神,看她出来,倏地睁开眼,朝她挑挑眉:“有家早餐做的不错,走吧。”
这波道歉很是可以。
两人刚出院门,便看见旁边一群人正往外走。
几个人走近,余尧高兴地跑过来,正要打招呼,猛然看见余姜,脱口而出:“姐?”
他姐怎么在这,还跟一个外男在一起?
余姜:“……”
望天
熟悉的地方果然容易掉马。
“咳咳,小公子客气了,奴婢当不得。”
墨书白不慌不忙地“啪”一声收了扇子,满不在乎地说:“这就我一丫头,叫她苏听就行。”
然后朝她眨眨眼,邀功的意思很明显。
“可她……”
“哎呦,不就是长得像嘛,说她们长得像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走了,我知道一地,早饭特别好吃……”
墨书白自来熟揽住他,直接向外走。
余尧本是被余锵派过来,请几人去前厅吃早饭,眼看挣扎无望,索性带人跟着去了。
反正不把人饿着就行,在哪吃不是吃。
吃完还能顺带带人逛逛,他正好还能放个风。
这么一想,便随手打发了个小厮,让给余锵送信,一行人往府外去了。
沈宋似是不受影响,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优雅从容地走了出去,一直跟着的青墨见此,朝她点了下头,忙跟了上去。
唯赵景深落在后面,盯着她若有所思。
余姜心道:这不是看出来了吧,面上却微微一笑:“赵公子,您请。”
赵景深直看到她眼底,若有所指:“苏姑娘,真是好修养,若是不提,这通身的气派,我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姐。”
好眼光!
不愧是男主!
你这副明明觉得就是,但就是没有证据的样子,真是太讨喜了。
余姜露出营业式假笑:“大人谬赞。”
几个人被墨书白带到河边的一个小摊上时候,都有些懵。
若不是老板娘熟门熟路跟他打招呼,都怀疑墨书白是不是在坑人。
余姜倒觉得这摊上的东西应该是真的好吃。
基本通常好吃的东西,多半藏在不起眼的街头巷尾,往往都很便宜。那些装潢华丽的大酒楼,徒有虚名多些,说白了,吃的是个氛围,显示身份的意味更明显。
这么一看,墨书白倒真的体验过真实生活。
有这种体验感的还有她那傻白甜弟弟。
余尧丝浑不在意地一屁股坐下,还热情招呼赵景深,“来来来,别拘谨,快坐下。”
余姜简直要给自家这个傻白甜弟弟跪下,真是无知者无畏,好大的狗胆。
这都敢招惹。
沈宋还是一副淡然无波的样子,撩开衣袍施施然坐定,全然没有身处市井的自觉。
墨书白就更没有,先是招呼老板娘把各式早点都上了一样,又扭头让身后站着的余姜和青墨几个人都坐下一起吃。
于是,正派、反派、炮灰,加上墨书白这个搅局者,昨夜酒后再聚首,宛如品类不同又莫名串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糖葫芦,谈不上违和,但多少总有点诡异,偏几个人根本不觉得。
唯一的知情者余姜内心大叹,活久见啊。
好在这种感觉在看到琳琅满目的精致早点时,完全顾不上了。
白色糯米粉裹着的黄色流沙包,细白嫰皮的小笼包,晶莹剔透的蟹黄包和烧麦,一样6个,安静的呆在精致的蒸笼里;煎的金黄的蒸饺和生煎,摆在天蓝色晕染的白色碟子里,热气腾腾,又赏心悦目,勾的人饥肠辘辘,昨夜的酒都喝的后悔。
恰有带着斗笠的老翁撑着篙,划着乌篷船从石拱桥下飘过。
余姜:“!”
良辰,美食,佳境,这一清早的暴击值了。
咬一口流沙包,任鲜甜度刚刚好的沙浆在口腔中缓缓流淌,余姜闲适地托着腮听船家老翁跟面容姣好的年轻老板娘话家常。
“石娘子,这么早就出摊了。”
“余伯,您也这么早啊。”
“小娃起了没?”
“起了,在屋里帮我调小料呢。”
“小郎君真是太懂事了。”
寒暄的老翁刚随船飘走,桥上就走来一个梳着双髻,提着食盒的蓝衣小童。
白生生又有些肉肉小包子脸,配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板一眼迈着小短腿认真走路的样子,简直分分钟萌化了余姜这颗老阿姨的心。
生怕孩子摔了,余姜赶紧跑过去,半弯下腰,伸手想帮他拿食盒。
“给我吧。”
小包子有些犹豫,求助地看向了自己娘亲。
墨书白有些好笑:“你这个怪阿姨,吓着孩子了。”
然后朝小包子招招手:“东西给她,你来。”
岸边的石娘子也温柔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鼓励。
小童这才松了食盒,任余姜牵着他走到桌前,墨书白直接朝他头上大力地揉了两把:“好小子,一点没偷懒。”
熟练的做派,显然是惯犯。
小童两手直接扒下头上作怪的手,小老头一样一本正经:“墨叔叔,男孩子的头不可以乱摸。”
墨书白故意逗他,“为什么?”
“隔壁武师傅有次打架,一连半个月都没出门,有人问他,他说被人按头打的了。”
一桌人听得全都脸带笑意,余尧更是捧腹大笑。
墨书白收了笑:“你这小孩真有意思,不过按头打跟不能摸你头,根本没关系。”
“你看,我想摸还是摸。”说着,魔爪又伸向小童。
小孩苦着脸:“我怕我忍不住对你按头打。”
众人开始哈哈大笑。
墨书白乐了:“你打不过我。”
小童握拳:“莫欺少年穷。”
“不错不错,有志气,那我就等着了。”
余姜看不过去他欺负人,把小碟子和小料瓶子摆完,直接过去半拥住小童,退出几步远,瞪了眼墨书白。
“你干嘛总招他?他才多大。”
石娘子把咸甜豆腐脑和各样豆浆分别端上桌,笑着过来解围:“快跟你墨叔叔说说,上次给你的医书,都看完了没?”
“早看完了。”语罢又期待地看着他。
“都看懂了?”
“有几处不甚明白,要去看了实物才行。”
墨书白点点头,这孩子天赋还行,他有次宿醉的早上偶然溜达到河边,喝了一碗甜豆腐脑,细腻丝滑到心里,一时看见坐着小板凳陪娘亲看书的小崽子,心情一好,随手扔给他两本自己淘来的医书,没想到这小孩还看进去了。
他一时来了兴趣:“正好我今天有空,一会便带你去药铺开开眼,但你要得到你娘亲允许才行。”
小童忙看向身旁的温婉女子,一本正经的包子脸难得有了几分孩童的雀跃。
石娘子顿时眼眶湿润,感激地向墨书白行了个大礼:“这孩子就拜托您了。”
她家娃娃自出生就很懂事,打小就跟着她摆摊,说是替爹爹照顾她,没事就坐在一边拿着书看,她能教他的少,但也想给孩子谋一个前程,既然孩子喜欢,她就愿意支持。
想了想,又塞给石琮几个碎银子,叮嘱他:“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余姜很是理解一个母亲的舐犊情深,开口安慰道:“石姐姐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余尧立即起身,少年的笑意明媚:“走走,逛大街去。”
几人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走到街头,恰逢开市,不算熙攘的人群,多了几分早起奔走的朝气。
赵景深走在街角,正思索是否要继续跟着这帮人浪费时间,一抹粉色身影擦着他走过,下一秒手里多了个纸团。
捏了捏纸团,打量了下四周,“映渊书局”四个大字极其醒目,便道:“各位兄台,正巧我去趟书局,挑几本话本子,给家母带回去解解闷。”
余尧闻言,一脸佩服的眼神,他看见书都头大,忙道:“你请便,我就不去了。”
墨书白指指石琮:“我带着他去药铺,不如我们分开行动,稍后各自回将军府。”
然后看见沈宋盯着书局不知在想些什么。
赵景深:“沈兄有兴趣,要不要一起?”
沈宋:“不必。”却并未明言自己去处。
墨书白看他面色如常,好奇地要死,又没法直接追问。
直接挥了挥手撵人:“小尧子,我这丫头没见过世面,你带着她四处逛逛。”
余尧对自由求之不得,宛如脱缰的野马,不管不顾,拖着余姜开始四处撒欢。
等余姜反应过来,看着眼前的满签子糖葫芦时,内心很诡异地沉默了。
之前坐的“糖葫芦”刚解散,现在又轮到真吃了。
余尧看着各式糖葫芦跃跃欲试,什么都割舍不下。
果然,男孩子对甜总无法抵挡。
挑来挑去,倒是先给余姜塞了两串,振振有词道:“你先尝尝,我再挑挑。”
余姜:“……”
不知该说些什么,诚觉什么都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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