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节骨眼叫他回府,平澜初玩味地看了苏祁一眼。
这姑娘倒是有两把刷子。
中年管家在一旁看他不为所动,急道:“公子?”
平澜初轻睥他一眼,完全事不关己:“急什么,老家伙又不止我一个儿子。”
管家顿时冷汗直冒,拿袖子不停擦拭,再不敢言语。
喔~
苏祁立马嗅到大瓜的味道,迅速支起耳朵,进入吃瓜第一线。
平澜初“嗤”笑一声,看看地上装死二人组,起身径直从塌上走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上苏祁的下巴,不急不缓地反复摩挲。
大有她不开口,就一直摸下去的架势。
脖子上猛然一凉,苏祁猛然瞪大了眼,宛如被大浪冲到干涸的沙滩上,濒临渴死的鱼,喘着粗气,无力挣扎道:“我等你回来。”
平澜初愉悦地收回手,定定看着她:“记得你说的。”
呸
鬼才等你回来。
苏祁怒目而视,反换得某罪魁祸首朗然一笑:“走吧。”
眼见人走远,苏祁一个鲤鱼打挺窜了出去,揪着一个丫鬟就问,“快快告诉我,茅房在哪。”
神清气爽地解决完生理问题,刚伸了个懒腰,就见对面树上一厮嗑着瓜子,笑得无比畅快。
苏祁:“……”
她吃苦受累,给人吃瓜演戏。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觉得孔子说得对。
墨书白拍拍手,刚从树上刚跳到地上,就被苏祁拿着扫帚四处撵着打,俩人你追我赶,一时间院子里尘土乱飞。
“喂,我说,你这丫头,爷好心来救你,你就这么对我?”
“呸,你早干嘛去了?”
墨书白边躲边还嘴:“我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就为了寻找时机。”
“看戏、啃鸡腿?”
“那不是看你们吃得那么香,饿了嘛……”
苏祁一扫帚拍到他身上,墨书白干净的外袍上瞬间出现了一大团黑印子,张张嘴又不敢声辩。
迁怒完,苏祁气消,扔掉扫帚:“走吧。”
墨书白摸摸鼻子,跟着她走出一段,欲言又止。
苏祁忍无可忍:“说。”
墨书白看着她的脸色,思索着开口:“你弟?”
苏祁:“……”
好家伙,她把余尧给忘了。
那家伙弄不好还在那死睡。
苏祁忽然反应过来,又立马警醒:“你知道?”
墨书白被她迫人的眼神射到,不自觉开口:“余叔。”
好吧,管家老头那急切的反应确实让人起疑。
“你不用担心,我并无恶意。”
“非但无恶意,还几次三番救了我,你跟我爹达成了什么协议?”
平白无故施救,她可不觉得她有那么大魅力,能让一个贵族公子哥屈尊纡贵。
墨书白也不卖关子:“你也不用高看我,我做事全凭自己高兴,你爹且不说是待我如兄弟的师哥,他的那些东西我没兴趣。”
言外之意,兵权我没兴趣。
王候之子,确有底气说出这话。
苏祁好奇:“那你想要什么?”
墨书白玩世不恭地笑笑:“竟然有人关心我要什么。”
“学医应当不是你的本意,但我不知道你中间经历了什么,但总觉得你应有自己的事要做,救我只是顺带。”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
苏祁略有猜测,试探道:“老爷子的身体还好?”
墨书白瞬间正色道:“你知道?”
苏祁:“猜的。”
若不是镇国公朝中有变,恐怕不必让墨书白来西北。
墨书白面色沉痛:“也就是这一年半载了。”
“所以师兄不能入京,必须稳住西北局面,否则朝中无人支撑,早晚生变,西北无将镇守,轻则世家割据混战,内生叛乱,重则外敌入侵,国将不国。”
是了,西北乱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各人立场又各有不同,易生事端。
“新帝恐怕已对西北不放心了,不然怎么会有使臣前来,镇国公朝中虽然威望甚高,对上赵丞相,估计也是独木难支,若再有什么意外,名将困死京城,边地无将可守,乱局是一定的。老爷子应该是早有担忧。”
墨书白一脸欣慰:“师兄最娇宠又担忧的女娃娃也长大了。”
苏祁一激灵:“别用你那种看晚辈的眼神看我,怪恶心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墨书白收起眼里的沉痛,又是一副不正经的痞意:“乖侄女,毕竟我是你小师叔啊。”
“呸,要点脸吧。”苏祁顿觉自己吃的饭都要被膈应出来了。
“赶紧带着余尧一起走。”
“急什么,灵武已经去了。”
“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啊。”
“等等,你一个人,咱们能出去?”苏祁一时察觉到问题所在。
墨书白:“我来的时候,你爹的侍卫就在外面候着。”
苏祁一副了然,给了他一个看吧,就知道你自己不行的眼神。
感觉有被侮辱到,墨书白一把扛起苏祁:“乖侄女,我现在就带你去单挑平三。”
苏祁开始扑棱着锤他:“行,行,你厉害,我服了服了,快放我下来。”
仰头盯着平府两个字半晌,平澜初面无表情地进了府门。
早有小厮躬身在侧引路,一路到乾方院,方退到一侧小声提醒道:“家主在此待客,三公子请。”
平澜初冷哼一声,前脚刚迈进室内,就被平南鹤一脸热切招呼到座位。
“初儿,来来,坐这。”
年过五十的平南鹤面如敷粉,依稀仍有几分白脸小生的风韵。
“初儿,这是赵大人,这是我那不孝子,行三,平澜初。”
“此间之事,之后还要多仰仗平三公子。”赵景盎举杯朝他示意。
平澜初看了眼主位上一直被恭维的锦衣公子,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讥笑道:“我倒是不知,我有什么是需要仰仗的?”
端起酒杯抿了口,笑意不达眼底,瞧着平南鹤,若有所指:
“爹,你不妨也给我细说说。”
平南鹤表情讪讪,慌地酒都端不稳,袖子上陡然撒了一半。
平澜初玩味地看着赵景深,不紧不慢地开口:“看来只能劳烦赵大人为我解惑了。”
赵景深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笑道:“也是怪我没说清楚,我与家主集市上相遇,对西北的很多想法一拍即合,便达成了一些家族层面上的合作。”
“比如?”平澜初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平琰坐在角落,神色淡淡,似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此次我入西北,带了些宿卫,西北苦寒,恐他们不适应,听说平家护卫一向骁勇,便想借一些,教授他们西北的御寒之法。”
借兵?御寒是假,御敌是真吧。
“怎么个借法?”怕是有去无回。
“四天后便是一年一度的流觞宴,如无意外,景必助平家一臂之力。”
空头支票一张,想是跟其他家族也是这么说的。
平澜初端着酒杯,无聊的想,还不如家里那俩人的笑话有趣。也就是骗骗自己这天真又愚蠢的爹。
“初儿,你看这?”平南鹤一脸急切,急于表忠心的作态成功逗乐了他。
“爹你要是高兴,就看着办吧。”
反正这家产他也不是很稀罕,别牵扯他,老头随便折腾。
平澜初百无聊赖看主桌上两人推杯换盏,不意瞥见一个人影晃过。
他皱了皱眉,趁人不注意,跟了出去。
平琰站在屋檐下,月色下矗立如修竹,看不出在想什么。
“为何要来?”
平澜初站在他身后,良久出声。
“无事便来了。”
平琰转身,皎月映在他脸上,满月清辉下,面容愈发清朗,看不出丝毫波澜。
“潇姨还好?”
“既然想,为什么不来?。”
平澜初心虚地摸摸鼻子,自他大哥分了出去,他也不回府,日日游荡在外面的住处,确实很久没去看过潇姨和他大哥了。
趁他愣神间,平琰迅速伸出手探向他头顶。
平澜初良心的谴责顿时轰然消散,眼神如刀:“你又来?”
平琰不出声,只默不作声叹道:“你跟大哥生疏了,是大哥不好。”
平澜初无奈低头:“好了好了,你摸。”
闻言,平琰瞬间天晴,一脸开心。生怕他反悔,眼疾手快地撸了几把他脑袋,直把他发簪揉的歪歪扭扭才停手。
“一点也没小时候可爱了。”
平澜初无奈:“大哥,我长大了。”
平琰继续逗他:“不可爱了。”
平澜初简直败给他了,“说正事,那个赵大人什么情况?”
平琰收起玩笑,面无表情:“如你所见,爹怕是要拿平府跟人家当投名状。”
平澜初:“那赵景深估计套上了爹。”
平琰点头,不然怎么那么巧,遇上谁不好,偏偏在集市上与他那个怎么看都不聪明的爹一见如故。
“如果不想平府毁在他手里,你不如直接继承平家,让他好好享福。”
平澜初震惊,未曾料他端方清正的大哥从来都不是一个高高在上不知人间诡谲,一味劝人善良的迂腐之人。
他一时内心酸涩,不断有涟漪在心里炸开,颇有些欣慰,忍不住哑声问:“你不在意?”
“我有什么好在意的?若是家产,慕云家的嫁妆足够我们娘俩安稳过三辈子,还是你觉得我需要那些才能撑起来?”
是了,这才是平大公子,清风朗月最是人间惊鸿客。
平琰又摸摸他的头,这次带了些安抚:“留在平家,难为小初了,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不用顾忌我,想做什么你就去吧。”
平澜初直接拍掉他的手:“你这没事就摸我头的习惯能不能改改。让人看见算怎么回事?”
平琰闻言诧异:“啧啧,你这是有新欢了?果然有了新欢,就忘了哥,小没良心的。”
平澜初:“……”
“走了。”
平琰背着手,朝他挥挥手,慢慢走远了。
平澜初看着他的背景,转身回了大厅。
宴无好宴,但戏还是要演全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