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敛起眸子,撅着嘴巴嘟嘟囔囔:“我不该放弃这次展示才华的机会,随便写出一篇文章,把展示机会让给别人。”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出花一晌的那篇文章其实是出自他的手。
他宁愿说是因为自己的敷衍,也不能说自己为了让花一晌扬名,跟他换了文章。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说了,慕念一定会打死他的。
而且,话说回来,他对慕念的信任也并未深入到那般境地,他看不出慕念的真实想法,也不相信慕念就一定不会收花一晌为徒。
但竹里不知道的是,他今日出于害怕的隐瞒,为后面的自己带去了多大的隐患。
话落,重重一下落下,正好印在上一下的位置上。
手掌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
“先生……”竹里被逼出了两滴清泪,“可不可以……”他懂了求饶的心思。
但一对上慕念的冷眼,竹里后面的话又收了回去。
慕念冷冷开口:“其实不管你写的文章是什么样,我和陆明大人都会力保你,让你在金陵才子中占有一席之位。”
“你晓得,若没有蓬莱文章傍身,以你商人之子的身份,想要在仕途上走的一帆风顺,有多么之难?”
可是他文章极其敷衍……
竹里陡然瞪大眼睛,一时话噎,他更是没想到慕念也是这样的想法!
竹里声音闷闷的,但带着万分的坚定:“我不需要!我也不希望我是德不配位,被你们强行推上那个位置!”
原主就是死在公考中的诸多不正之风之中。
如果他妥协了,那不就是在助长这股歪风邪气吗?
“如果我的才学足够好,我凭自己的本事也可以考上。否则,我和那些有权有势有背景的官家二世祖有什么区别?”
“所谓科举,不该是为天下所有读书人提供的一条,最为公平公正的出头之路吗!”
“若是同世袭,同九品中正都一样了,那科举岂不失去了他本身的意义!”
竹里在质问他,慕念一抬眸就对上竹里坚定的目光。
恍如他第一次对他的质问一样。
他的学识真就差的那么不堪?与那些世家二代的学识相比一文不值?他考不上的原因究竟是他学识不够好,学习不够努力,还是因为他的身份,他的身世背景不及他人?
慕念闭了下眼睛,如果今日是借着他和陆明的身份,让竹里有了名声大噪的机会,是不是意味着也把他送入了这个特权阶级。
对于那些和竹里一样的普通的士子而言,也是极大的不公平。
这一手板最终没有落下来。
沉默了一刻后,慕念才道:“继续。”
竹里悄悄咪咪偷看了慕念一眼,这死冰块脸不打他了么?
所以……他是赞同自己的说法?
竹里心下有十万个为什么。竹某人揣测了半天,一无所获。
不由心中暗叹:猜不透,猜不透,男人心,一如海底针。
竹里手心一阵阵传来的疼痛只想让他赶快把这次的惩罚结束掉。
“我……不该胡乱揣测先生的心意,不相信先生,还说先生要收花一晌为徒这样的话,还和先生大吵了一架。我错了,先生。”
竹某人可怜巴巴的眨了眨眼睛。
慕念哼笑,“徒弟,现在认错未免太迟了。”
狠狠一手拍落下。
“啊!!”
竹里直接痛的叫出声来。
这一下,比之前几下加起来还要痛一万倍!
看得出来,慕念对这件事情很是介意,非常非常生气!
——啪。
又是一手拍。
竹里为这条错误承担了三手拍。
打得他欲哭无泪。
竹里心中愈发愤愤,果然!他猜中了这男人的心思,若非是他想收花一晌为徒,又怎么会在被自己猜中心思之后,如此愤怒!
若不是慕念这么用力的打了他三手拍,竹里还会迟疑,慕念是不是真的对花一晌有好感。
他这一举动,只越发坐实竹里的怀疑!
打完之后,慕念心情终于好了一点,但给出的解释却是:“你知道为什么挨了后面两手拍吗?”
竹里撇着嘴没说话。
“你乱动了。”慕念很轻的弯了下唇,男人显然是为了刚才打他之事,随意找的理由!“徒弟,为师给你个提醒,下次再乱动,惩罚翻倍。”
竹里缩了缩脖子,撅着嘴,声音极小:“我知道了。”心中却是一万个不服气。
“继续。”慕念道。
竹里想了想,编故事的事情他说了,以次充好的事情他也交代了,和慕念争吵,他也认错了,还有什么……
竹里委委屈屈的抬起眸子看向慕念,“先生……”
看他的样子,慕念冲他勾了勾手指,竹里小步往慕念跟前挪了一步。下一秒,却被男人忽然拽住衣领,往他身上倒去。
“小徒弟,为师给你提个醒,你弹完琵琶之后与吾是怎么说的?”男人声音靠的很近,呼吸炽热滚烫打在他耳边。
竹里连站都站不稳,还要艰难回忆,他说什么了……哦,他说琵琶是和教坊里的姑姑学习的。
这……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竹里心想,如果他说自己是穿越到这个时代,他的琵琶是当代琵琶大师,他的亲爷爷教的。慕念不是更要说他胡说八道了吗?
才想着,手上又挨了一手板。
不重,但还是痛的竹里缩了下手。
“徒弟,你在想什么?”慕念脸上写满了不快。
竹里摇了摇头。
对上慕念那双深邃如黑曜石般的瞳仁,他的眼睛狭长,眼底光芒盛人,竹里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从来就没看透过慕念。
“起来吧。”片刻,慕念说道。
“徒弟,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演奏琵琶。”
这是慕念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竹里陡然瞪大了眼眸:“为什么?”
慕念一记目光瞥过来,竹某人的十万个为什么瞬间被吓了回去。
他做了一个往嘴巴上贴封条的动作。
好好好,不弹就不弹呗,反正除了琵琶,他还略懂一点古筝、二胡、钢琴、长萧……
慕念收了竹板,折身就看到竹里抱着自己的左手心疼的吹了半天。
慕念拉过他的手去,手心有些红肿,他刚才气急打的重了些,“痛吗?”
竹里不曾被人这样拉过手。
疼痛还能稍微忍忍,但这姿势搞得他面红耳赤的。
他想从慕念那里抽回手来,可对方的力量完全不是竹里能够抗衡的。
竹里敛下眸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恰此时,门外仆役敲门声传来,竹里快速抽出自己的手,收在身后。
他脸红的离谱,忙端起茶碗,用喝茶掩盖尴尬。
却慕念回头看过来。
竹里:?
慕念:“这是吾的茶杯。”
惊恐间,竹里一阵狂咳嗽:“咳咳咳。”
过后,他脸更红了。
陆明一行人进门的时候,竹里努力调整过呼吸。
在场除了陆明,其余几人与竹里都不认识。
几道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带着疑惑、打量。
慕念落座后,正坐在竹里上方,两人座位紧挨。意外的目光更多了。
竹里又喝了一口水,掩面咳嗽了一声,挡住尴尬。
陆明指了指竹里:“这位是竹里小友。”
他又指向身边三人对竹里道:“这位是金陵司马,这位是李元奇将军、王琦将军。”
竹里一一拜会过众位大人,才又落座。
“今日请众位来讨论修建校场之事,众位对于此事有何想法。”
司马率先开口:“这三年来金陵都是平年,府库可调拨不过五千两银子,若又要修校场,又要招买兵马那便太难了。”
一旁的李将军也道:“眼下正逢桑收,各家各户的精壮劳力都在忙着收桑织布,此时招兵恐怕要花出平时两倍的钱银。”
竹里蹙了下眉头:“为何不让百姓农时干活,闲时演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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