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一夜没睡,趴在案桌前忙活了一宿。前世,他任教授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爱去管事情,但真有事情需要他做,他只要应下了,就要不遗余力的做好。
他信奉认真做事的理念,这是态度,也是责任。
其实,若是慕念知道竹里贯彻这理念,便会知道他绝不会写一篇诗文,就为了敷衍自己;若他真这么做了,一定别有所图。
寅时初,慕念和陆明从竹里房外路过见他屋内灯火还亮着。
陆明笑了笑:“竹小友这般刻苦,让老朽自愧不如了。”
慕念眸光深邃不露声色:“他应该做到这样,他已经敷衍了两次,若是这次再做不好,孤便会舍弃他。”
陆明转过眸子:“君上,老朽可以为他辩解一句吗?老朽觉得竹里其实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慕念哼声,“有灵气又如何,老师,这天下不缺有灵气的,别的学子不会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资就自以为是。有灵气还勤奋的人多了去,凭他是谁,只因几分灵气就想成功,未免将这成功想的太轻易!
竹里从前的品行,我最是清楚。出入酒馆,结交狐朋,时时混迹于烟花柳巷,懈怠了学习,就他这样,再好的天资也无济于事。”
陆明捋着胡须,不置可否。
两人眸子都有些深邃,若是竹里一直不能开悟成器。日后又该怎么帮他们成事。
在慕念这里,竹里可谓是前科累累;科考交白卷、雪香云蔚亭上敷衍乱写,这两笔账他都还没和他算清。若是,这次协理军务他再给办砸了,慕念定要对他重罚。
翌日。
竹里听着鸡鸣叫到第二声,猛然从桌子上惊醒过来。
天空翻了鱼肚白,已是卯时!
“死了死了,完狗蛋,迟到了!”
竹里整理资料就用了一夜,天擦亮才弄完,他困得不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没想到这一睡就过了时间!
他一手抄起桌上的几卷纸,从井中打了一盆凉水往脸上拍了两捧,冰凉的井水让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竹里换了身衣服,一面穿鞋一面往外跑,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本是练过骑射的,肌肉记得怎么骑马,他从马厩中牵了一匹枣红色高壮的马儿骑上就走。
他先去了蕴钰家,那厮不知道昨夜又混迹在哪个酒楼,一身酒气,睡眼猩红。竹里才不管这许多,把人从被窝里面薅出来,扔上自己的马,带着他一起往县衙去。
蕴钰是在马背上被颠醒的。
“竹离难,扰人清梦,天诛地灭啊!”蕴钰咆哮。
竹里拍拍他的脑袋,一个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好兄弟,放心,跟我走这一趟包赚不亏!”
李将军早派了人在门口候着竹里。
他和蕴钰刚到就有衙役过来帮他牵马,另一人则是朝前引路带着二人进衙。
竹里这个待遇已经是可以和当朝六品知府相比了,旁人见了都是要羡慕哭的。
金陵县令姓任,名叫任白柏,是个清瘦的高个子男人,一脸斯文样,一看就知道是读了很多年的圣贤书,纸墨笔砚熏出来的文化人。
李将军引路先带他拜会了任县令,司马、司空、司寇等五司大人,再然后就是王将军,可惜王将军今日告病了,他没见上。
李将军这才说道:“原本,我和王将军是由兵部直属派到金陵驻军,但金陵校场、兵营都还没有搭建完善,故而现在暂居县衙之中。”
竹里闻言点了点头,他是了解的,一般各地驻军分为皇家驻军,和兵部驻军,皇家驻军是有皇帝点名亲命的将军,归皇帝直隶,一般情况下都是在皇城附近,为了保护皇帝安全。
兵部驻军则是由兵部调派,虽然各将军仍由皇帝任命,但他们的直属上级是兵部,汇报只能报给兵部,由兵部再转呈同凤鸾平章事,风鸾台的几位丞相可以直接批复,也可转由皇帝批复。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兵部外派的驻兵权力比皇帝直隶的权利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李将军继续道:“对了,建校场和兵营的地已经划好了,就在城北。竹副参谋要不要去看看?”
竹里摆摆手,他大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一片广阔无垠的荒地有啥好看的?要房子没房子,要人没人,叫他去看草啊,还是去看石头。
“先不急,当下我有几个问题想向讨教李将军。”竹里秉持严肃认真的态度,将他昨夜整理了一宿的小册子拿出来。
“咱们这次是为了应对东南海匪而招兵,那首先要招水性好的,若是不会水性的,便要先教习水性?”
“正是如此。”李将军道:“不会习水性这事不难,丢金陵河里面两天就学会了。”
竹里:……?您确定?
蕴钰呷了一口六安茶,脸上睡痕消散,人也清醒了不少。
蕴钰戳了他一下,“你这纯属淡吃萝卜闲操心,金陵河上生的孩子就没有不会水的。”
“我就不会啊。”竹里反击。
李将军:……
蕴钰:……
默了片刻,蕴钰对李将军解释:“这小子,孩子时候随他爹去钓鱼,把船凿翻了,被他爹用鱼竿从河里钓上来的,呛了几口水,从小就对水有阴影。”
听完后,李将军更沉默了。
竹里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怕水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他继续道:“咱们现在军舰有多少艘了?”
李将军瞬间理解他要问什么。
从头解释道:“虽说我们在金陵建军营,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要建一个水师。按照我朝祖制,一个小水师人数在两千到五千人,战舰至少要有五十艘;若更大的,那便是一个水师有上万、十余万人的都有,上百艘战舰。
出一次洋,几百艘战舰在海岸边列成一排整装待发,海面上回荡的号角声经久不息,深褐色的甲板上站满了士兵,身穿银盔,手持长缨。战舰驶离港口的时候,荡起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波涛汹涌的拍打在岸边,那场面又壮观、又震撼、又激动人心。”
李将军说的心潮神往,最后却又低声轻叹了一口气:
“现下国库紧张,五十艘战舰勉强能凑上,可这士兵……若是再招不足,且不说海上的水匪越发猖獗,我们无力阻止,就是那五十艘战舰日日在海水里面泡着,也迟早被泡坏了。”
“国库亏空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李氏把持朝政对全国的影响不可谓是不大,就那几个贪污**拿了国家银钱不做事的匪首若是落在我手里……”蕴钰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李将军却瞪了他一眼:“不可胡说。”
蕴钰愤然,纵是少年心性使然。但也是因为他热爱这个国家,想要这个国家变好变强大。
他才会去参加科考,只参考了四次,在天赤四年就已经考中,排在一甲第三十五名,考中那年不过十六岁,也算是大器早成。
只可惜大器早成,却怀才不遇。吏部让他做一个候补县令,原先定了让他去做建德的候补县令,还没等到他上任,就先上了一个斜封官,据说那人写了一首诗讨得了某位李姓的郡主欢心,便封赏了这个县令。
导致蕴钰一直候补到现在,也没有等到还有哪个县,空缺了县令让他去补位。蕴钰这才回到金陵,
一过就是两年,平日和一些好朋友在一起聚会宴饮。也会自己写诗词文章,写治国策论。
书房里卷轴都堆成一座小山了。可又有什么用。
像他这样仕途不顺的人,就算哪天真写出一篇一展宏图,抒发远大志向的诗词出来;也堵不住后世那些点评家们的悠悠众口:瞧!他仕途不顺,他急了!他又在写诗发牢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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