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俱乐部休息室那扇隔音良好的门。跟在他身后的厄兰,目光在触及室内景象的瞬间便骤然凝固,随即近乎本能地侧过身,线条冷硬的下颌微微绷紧。
房间内,俱乐部老板沃克斯正手忙脚乱地将压在他身上的艾瑞安推开,动作幅度大得几乎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他脸上交织着窘迫与慌乱,一条价值不菲的缎面领带还松松地缠绕在他古铜色的脖颈上。
被推开的艾瑞安顺势慵懒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他抬起眼,用嗔怪又哀怨目光无声地谴责着沃克斯,声音拖得又软又长:“你摔疼我了……”
“玩儿挺大啊。”格雷饶有兴致地挑眉,他脸皮的厚度向来与帝都星的防御工事有得一拼,丝毫没觉得打扰了别人的“好事”有何不妥,反而出声揶揄,“老板,我记得这位小少爷才刚过成年礼没多久吧?你这胆子……不怕阿弗仑特公爵府的护卫队请你吃枪子儿?”
“咳……那什么……”沃克斯一张脸憋得通红,有苦难言。任谁看到眼前这景象,都不会相信他这么一个体格健壮、经营着搏击俱乐部的雌虫,反而是被身形纤细、传闻有“先天不足”的艾瑞安给强迫的那一方。这哑巴亏吃得他胸腔发闷,只能硬生生把解释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找补:“啊对!有个……有个新开的饮料厂想找我们俱乐部投广告,我得赶紧去谈谈合作细节,先走一步!”话音未落,人已经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门口挪,那离开的背影比起平日,显得格外沉重且萎靡。
看着沃克斯仓皇逃离的背影,沙发上的漂亮雄虫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乐不可支的轻笑,好半晌,他才勉强止住笑意,施舍般地将目光投向格雷。
“说吧,找我什么事?”艾瑞安慵懒地支着下巴,眼神里还残留着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
格雷拉着脸上明显写着“排斥”二字的厄兰往前走了两步,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来意——他们需要在D区进行调查,但生面孔难以融入,希望能获得一些技术支援。
艾瑞安对此并不关心,也懒得多问细节,他利落地起身,走到休息室的角落,从一个储物柜里拎出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化妆箱。
“找我就算你们找对虫了。”他打开箱子,里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色号的粉底、遮盖膏、特效化妆颜料以及几顶颜色低调的假发。
“两个刚刚被雄主厌弃、狼狈流落到贫民区的雌侍,这个设定怎么样?作为成年的生面孔,比较好融入D区的环境。”
为了示范,艾瑞安主动侧过头,撩起自己后颈的发丝,露出下面那片颜色略深的虫纹。他熟练地用海绵蘸取了一种接近肤色的特殊遮盖膏,轻轻涂抹上去。不过片刻,那处虫纹便消失无踪,肌肤看起来光滑平整,毫无破绽。
“我要是‘天选伪雄’,那你简直就是‘天选伪雌’了。”艾瑞安放下工具,带着点欣赏的意味拍了拍格雷结实的手臂肌肉,“啧啧,这体格,这气势……要不是你身上干净得连条虫纹影子都找不着,我真要怀疑你是哪个部队里跑出来的精锐军雌了。”
他边说边从箱子里取出两片做工精细带着暗色虫纹图案的薄膜,“喏,高级定制虫纹贴,能模拟真实皮肤的纹理和质感,防水耐磨,价格不菲,算你们欠我个虫情。”
雌虫天生便带有虫纹,大多分布于背部,有些会蔓延至颈侧或手臂。部分追求时尚的雌虫,确实会使用这类产品覆盖原生虫纹,以贴合潮流。格雷心想,这大概就跟前世的纹身贴或者人体彩绘差不多。
“有必要这么麻烦吗?”格雷指了指自己的后颈,“你在我脖子上随便画点意思意思不就得了?难不成还有谁会特意扒开我衣服检查?”
“做戏不做全套,那还不如不做。”艾瑞安白了他一眼,态度强硬地将一套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旧衣服塞进格雷怀里,又拿起另一套相对合身但同样破旧的递给厄兰,“换上。”接着,他不容分说地拿起化妆刷,开始在他们的手臂和小腿上勾勒出逼真的淤青与擦伤痕迹。
厄兰与这位公爵之子接触寥寥,仅限于听闻其“离经叛道”的名声。即便心知肚明对方是雌虫,但如此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依旧让习惯了保持距离的厄兰感到些许不适,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后仰,试图避开艾瑞安拿着化妆工具的手。
艾瑞安察觉到他的抗拒,反而故意一把按住厄兰肌肉紧绷的小臂。他抬起脸,凑近了些,唇角勾起一抹带着魅惑意味的弧度,长长的睫毛轻颤,声音压低,带着点暧昧的气音:“躲什么?”
冷峻刚硬的军雌与带着病弱美感的雄虫形成强烈对比。一旁的格雷看着这相当般配的画面,心中警铃大作——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位主儿是个雌雌恋!别一个不小心,又让他对厄兰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兴趣。
“我来试试!”格雷几乎是立刻出声,动作迅速地接过了艾瑞安手中的化妆刷,语气带着“好学”的积极,“技多不压身,正好我也学学这门手艺。”
艾瑞安似笑非笑地瞥了格雷一眼,从善如流地松了手,优雅地坐回沙发,开始抱着手臂,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他们两个“新手”互相为对方完善妆容。
*
傍晚时分,D-9居民区逐渐被暮色笼罩。一辆涂装着夸张荧光条纹、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低空悬浮车,像一尾游鱼,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灵巧地穿梭,最终以一个极其粗暴急刹,停在了一片空地上。
车门“唰”地打开,两个身影被毫不留情地推搡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他们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上带着新鲜的“伤痕”,看起来狼狈不堪。
“滚回你们的垃圾堆里去吧!”悬浮车上,那个衣着光鲜、神态轻佻的“雄虫”少爷探出头,充满鄙夷地嘲讽道,“还以为低等的雌虫能多耐玩儿点,没想到这么不中用,真是扫兴!”
“砰”地一声,车门被用力关上。悬浮车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几乎是贴着倒在地上的两个雌虫的身体倒车,卷起的尘土扑了他们一身,随后才嚣张地扬长而去。
这个时间点,恰好是许多在郊外工厂卖苦力的雌虫拖着疲惫身躯归巢的时刻。周围路过的雌虫们对此情景大多只是麻木地瞥上一眼,脚步甚至不曾有片刻的停留,脸上亦没有任何波澜。
在贫民区,比惨是最愚蠢的行为,因为这里的每一天,都有雌虫在无声无息中消亡。有的雌虫拼尽一生劳力,只为供养家中那只维系着他们脆弱生命的雄虫;有的则削尖了脑袋,渴望能成为高等雄虫的雌侍甚至雌奴,以换取一丝喘息之机。像这样被雄虫“退货”的场面,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格雷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顺手将沉默的厄兰也扶起。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附近一栋看起来格外破旧的居民楼上,朝厄兰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厄兰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根据弗洛戈少将提供的资料,最近一名失踪的雄虫,以及警员佐罗最后出现的地点,都指向这栋楼。
居民楼入口处,一个白发苍苍、身形干瘦佝偻的老雌虫,正闭眼瘫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摇椅上,仿佛在乘着傍晚最后一点凉风。对于底层雌虫而言,能活到他这个岁数,已算是难得的长寿。
格雷调整了一下表情,挂上讨好又带着几分惶恐的笑容,刚想上前搭话。那老雌虫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蓦地掀开了松弛的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格雷和厄兰,嗓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这里没空屋子了,想找地方落脚,去别处。”
“老、老先生,您也看见了,我们刚被雄主……咳,”格雷适时地流露出窘迫与无奈,“我们被扔在这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您行行好,指条明路吧。”
老雌虫浑浊的目光在格雷破旧衣物下那些狰狞的伤口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始终低着头、一副惊魂未定模样的厄兰,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在前面巷口开了家维修店,后面有个堆放杂物的仓储间,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凑合几晚。一晚30星币。”
“30星币?!”格雷脸上适时的浮现一抹苦涩,连忙点头,“没问题!谢谢您!我们……我们哪还有的挑呢?”他苦笑了一下,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无助落魄。
老雌虫鼻腔里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颤巍巍地从摇椅上站起身。这时,格雷才注意到,对方的右腿行动不便,是个跛子。一直沉默的厄兰,目光则敏锐地在老雌虫右腿的跟腱部位停留了一瞬。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等级低下、自愈能力差,而且经济状况极其拮据,连最基础的肌腱修复治疗都无法负担。
三个“老弱病残”的身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中,沉默地行走在狭窄的巷道里,最终停在了一家挂着歪斜招牌的破旧店铺前。老雌虫动作迟缓地弯腰,费力地去拉拽那扇沉重的金属卷帘门。格雷很有眼色地上前一步,手臂用力,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嘎吱”声,帮他轻松地将门抬了起来。
店铺内部空间逼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和尘土的味道。各种废弃的家电、损坏的微型仪器、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堆得到处都是,几乎无处下脚。
老雌虫一言不发地将他们引到店铺最里面,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露出了后面更加狭小的储物间。他伸手在墙边摸索了一下,“啪”一声拉亮了悬在屋顶的那盏昏黄灯泡。微弱的光线勉强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房间里堆叠到天花板的纸箱和杂物,仅留下一条窄窄的通道。
“真的……太感谢您了。”格雷环视着这几乎无法转身的空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不适,随即又化作认命般的颓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我们当初,真不该妄想走什么捷径……”
霍克闻言,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想着依靠雄虫,本就是自寻死路。”他顿了顿,像是被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但最终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郊外很多工厂都招工,没有特殊技能的,卖力气一天也能挣个百八十星币,饿不死。”
说完,他不再多留,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警告,语气冰冷:“我这店里的破烂不值几个钱,但谁要是动了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沉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格雷和厄兰,以及那盏昏黄灯泡发出的微弱光芒。
格雷看着这难以下脚的新居,又转头望向从进门起就异常沉默的厄兰,有住胶囊旅馆经验的他带着点戏谑问道:“感觉怎么样,尊贵的上校大人?这环境还能适应吗?”
“人?”
“额……虫?”
厄兰没有理会他语气里的调侃,只是平静地走到一堆看起来相对稳固的纸箱旁,拂去上面的灰尘,而后席地而坐,将后背轻轻靠了上去。他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声音平稳无波:“总不会比战场上枪林弹雨的环境更难入眠。”
“这里的虫,都挺冷漠的。”格雷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旁坐下,肩膀几乎相抵,刻意找了个话题。
厄兰依旧闭着眼,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当你所有的精力都必须用来挣扎求存,确保自己明天还能见到太阳时,自然无暇他顾,更遑论多余的善意。”
格雷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不过是习惯性地没话找话,试图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寂:“那个叫佐罗的警员,好歹也是个公职人员,就这么失踪了,警署那边难道就一点都不管不顾?”
“他们最多在考勤表上记他旷工,然后扣光他的薪水。”厄兰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嘶——”格雷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原本还想顺势打听一下厄兰和多伦忒之间那笔“糊涂账”后续如何了,但转念想到脑海里还有个时刻监控剧情线的系统057,只得悻悻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成吧,”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那明天,咱们就去那栋楼里走访调查一下。”
黑暗中,两人不再交谈,只有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在这间充斥着陈旧尘埃气味的狭小储物间里,缓缓交融。
写到大虫物的时候没忍住笑出了声。[竖耳兔头]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感情进度太快了……唉就这样写吧,依旧卖萌打滚求评论求收藏求营养液,给小作者一点鼓励吧!(写作指导也可以)[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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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拜托我超会演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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