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崔燕燕与谈宇的新戏正采访的热火朝天,纳凉会的主角显然已不再是郁晚阳。
艺华影业为此投入的大笔经费替明星影业的宣传做了嫁衣裳,段正杰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郁晚阳却松了口气,她将视线从祝青脸上缓缓移开,望住腕间的细手链出神。
丰臣仍旧站在她身前,灼灼目光定在她身上。
她正欲抬头说谢谢,却一瞬间撞进他漆黑深邃的眼中。
丰臣的额头生得宽阔饱满,发型普通却精神,一对威风的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透着冷静与睿智的眼睛,她从他的面上一一扫过,还看到挺直的鼻梁,和唇线清晰的嘴唇。
沪上女子谁不垂涎......
郁晚阳在那一刹那心跳如擂鼓,背后忽然传来段正杰尴尬地轻咳。
她惊了一跳,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去寻祝青,却只见到女人脸上藏不住的诧异与隐忍的伤心。
气氛有些许的微妙与尴尬。
段正杰很有眼色的贴着幕墙溜走,留他二人独处,郁晚阳反而更有些无措,不自在地默默同丰臣拉开了三两步的距离。
“回来了,还要走?”
啪嗒一声,金属扣抬起,一星火苗蹿出,火星撩起烈焰的瞬间,燃着了丰臣指间的一截香烟,他动作自然,且利索熟练。
郁晚阳愣了一愣,思来想去,点头说:“是。”
丰臣一时不语,空捞捞地抽烟,好半晌,弹落一点烟蒂。
“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你想留下我?”郁晚阳轻蹙起眉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中传出来,一瞬间,竟觉得虚飘飘的。
“……”
“真的?”她耐着心去问他。
“假的。”
他吐出一个烟圈,无所谓地轻笑。
上一秒的深情款款,换做这一秒的冷峻逼人,郁晚阳如果不是深谙人类表情的研究,恐怕都以为自己看错。
想起来原著书中男主对白莲花女配的报复,郁晚阳摸摸手链,冰冰凉凉的,她瞬间觉得有些自讨没趣,一下子张口结舌。
“唉......谢谢。”
“谢什么?”他眯起眼睛,想看她闹个红脸。
她却直直望着他,眼神很显澄澈,“谢你那天请了大夫来替我瞧病,谢你今日归还我手链,谢你屈尊降贵,替我解围。”
“手链......”
他看着她下意识摸向手链的动作,冷不丁问道,“是何先生送的?”
郁晚阳一愣,后知后觉地拿开手,反倒一言不发——她是真不知道。
他眼神不明意味地晦涩一暗,压下眉头,好半晌才自嘲一笑:“就这么谢?多没诚意。”
“那你要怎样?”她已恢复一贯的冷静自持。
“请我吃顿饭。”
“......”她抿抿唇,不说话。
“敢不敢?”他盯住她,带着一种追逐猎物的兴致。
郁晚阳面无表情:“怎么不敢。”
“那就明天。”他饶有兴味的一笑,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赶鸭子上架。
郁晚阳轻轻提一口气,礼貌一笑:“明天我可能不饿。”
丰臣也不恼,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笃定道:“好。那就改天。你一定来?”
“我一定来。”
丰臣抿住嘴角,脸上仍旧是万年不变的从容轻笑。
故人重逢的桥段在这一刻才正式开始。
这一次,他不怕她逃。
**
沪上消息最灵通。
何家的势力不容小觑,压下了所有关于家暴的丑闻,然而只就离婚一事,妇女联合团体开始盛赞她敢为人先,太太小姐们的日常消遣,总有一句要提到“那个真离了婚的郁小姐”。
沪报上标题“女性解放”,封面一张她静立独照,撰写者评论中肯,然而亦称她无愧“新女性”,又引起一波民众们买票去影院,看她以女四号身份参演的《新女性》的热潮。
郁晚阳看到报纸上的评论时,周妈却显得有些愤愤,连带着同她讲话时的声气都阴阳怪气起来。
这神态郁晚阳熟悉,当日翠宫饭店的纳凉会,曹铭忠亦是同样的嘴脸。
“您真是傻!”
周妈一边掸着床褥,一边絮絮叨叨。
“放着何家那么大一个靠山不要,非跑回来干下九流的——”
一句话没说完,郁晚阳冷了脸,正待发作,却听见有人在楼下掀门铃。
看管公寓的郑家老夫妇从门厅里探出头,问来人:“您找哪位?”
小伙计立在太阳下头,躬躬腰,“找住在这儿的郁小姐。”
郑老伯想了想,连连道:“有的有的。我去叫。”
郁晚阳正立在窗前,窗户大敞着,楼底下门厅的声音早已一字不落的传上来了。
她自二楼卧房内撩起半边窗帘一角,冲楼底下张望了一眼,“郑伯伯,您让他上来吧。”
说着,叫周妈去开门。
公寓楼里装了电梯,载人上来时还发出一阵声响。
“祝家来的人。”房门一开一合,周妈凑上来,贴近她身边,小声道。
“祝……”郁晚阳扶了一把刚梳好的圆髻,疑惑道:“祝家的人来做什么”
周妈张张口,一问三不知的架势。
郁晚阳心下计较着,也没作声,抬步从容往外走,一抬眼便看到门口立着的年轻小伙计,来人一身短打扮。
她随和的招呼了一声,“什么事啊?”
小伙计又恭腰,声音清脆,“请郁小姐到府上参加我们大小姐的生日晚宴。”
说着,利落娴熟地递上一张名贴,落款是祝青。
郁晚阳的脑中顿时闪过纳凉会当日祝青不解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恼怒与怨愤......
她原本是心理学界的翘楚,祝青这一点隐含的敌意她不会不知。
然而此刻她面色倒十分平静,收下来,还说:“多谢你们家小姐惦记。”
送走了祝家的男佣,周妈又在唠叨。
郁晚阳忽然沉下脸来,搬出做人家主人的威风。
“如今你跟着我,在我家里,吃我的饭,用我的钱,就忘了从前在何家学来的经验,也不要告诉我何家的规矩是怎么怎么样的......”
“我不在乎你在何家干了些什么,也可以不在乎你从前听命于何家时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更不在乎如今何家怎么看我......”
“在我跟前,就按照我的方式来干活。”
她说的一字一顿,清清楚楚。
周妈愣了愣,本想辩驳几句,却在看到郁晚阳冷冽的眼神时吓得一下子噤了声。
郁晚阳清楚地知晓要怎样从神态间传递出压迫人的力量,她仅仅轻抬着下颌,就已胜过万千言语。
在周妈的眼里,从前的那位“少奶奶”虽然心机重重,然而身上绝无威严的存在,她再怎样使尽手段,也不过是如来掌中的一只小猴,她一向看不起这位做作虚伪的“少奶奶”。
可今日这番话,少奶奶却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尤其这一种从容的神态,更使人瞠目结舌。
她想,若是何先生见到了这一刻的郁晚阳,还会不会轻易的容许她回来?
素净的窗帘在秋风里轻轻地飘动,投下的一片日影在地板上铺散开来,壁炉上摆着的一只欧式座钟眼睁睁任由时间滴滴答答的溜走。
周妈咽了口唾沫,一刹那脑海中记忆重叠,她心下又是一惊,怪不得总觉得这神情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丰先生......丰先生也总是这样的神情——带着几分睥睨,几分不屑,几分自持。
“那您......还去不去祝家了?”
周妈这回问的小心翼翼。
“要是去......我替您把夜礼服熨一下。”
“去了做什么。”她淡淡道。
周妈觑了一眼郁晚阳的脸色,点点头,说是。
郁晚阳没再作声,自顾自走去一边书柜处,指尖滑过每一本书脊,忽然顿了顿,眼前赫然一把银剪子,只剩了半只。
郁晚阳挑挑眉,摆弄了两下,转头问周妈:“谁掰的?”
周妈经她教训,吓细了胆子,细声细气的回复道:“......我也不晓得。”
郁晚阳看周妈没有说谎的意思,不免更诧异,“还能自己好端端就坏了?”
周妈这时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要说不说。
郁晚阳见了,松了松眉头,“您说,无妨。”
“您当初与先生吵架,闹着要回来,除却换洗的衣物,您就带了这一把破剪子。我在船上问过您,您只说这是个宝贝......”
是个宝贝......
郁晚阳面色微变,尴尬一笑,将剪子放下,“哦......”
“太太,那还要不要把剪子收起来?”
“......不用了,先摆着吧。”
看书时匆匆掠过,倒没太注意这把剪子的来历。
郁晚阳决定按兵不动,她记得这房间是原主精心布置,剪子摆在这里,自然有它的用处。
只希望不是为了勾引男人......
**
月色初上时,墙根底下忽然闪过两盏车灯,明晃晃的照进窗棂,映得二楼窗台上一片雪白。
卧房里没有点灯,周妈在客厅里做手工活。
郁晚阳原本抱着书,在窗前的藤椅中打盹,被这突如其来的灯照惊醒了,正暗自诧异,这边已有人掀了门铃,很恭敬的三声。
“嗳?怎么呢,一个两个的都找过来?”周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放下手中的针线,拢了拢围褂儿,往外去开门。
“是丰先生——”
周妈探头,朝主屋里喊。
今天又是晚更的一天,为自己的拖延症感到一丝丝焦虑......
但是......
小张在这里卑微乞求大家收藏、评论~~~~~在线鞠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