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佣人们发现这两天的大少爷很不对劲。

一觉醒来不仅亲自去安保室调录像，还叫人在自己房间装上监控，吓得保安惴惴不安以为工作失误放进了小偷。

除此之外，少爷还连着网购了一大批漫画小说，成套的搬进房间。

一系列举动看得底下人一头雾水，不过顾少爷嘛，想一出是一出也正常。

原本聘请的助眠师也被辞退了，新来了位心理医生。

“你是说之前经常失眠，偏偏就在那天，不仅睡着了，梦里还出现了一位年轻的漂亮女孩儿？”

“是非常漂亮。”

顾星朝眉眼耷拉，还不忘纠正他。

医生推了推镜片，专业道：“好的，方便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她、”顾星朝顿了下，语气逐渐恍惚，“坐在窗子边，我的书桌上。”

“月光落在她发间”

“皮肤很白，裙子是浅绿色，漂亮得像蔷薇花化成的精灵……”

医生听了半天少爷的宅男幻想小作文，委婉问，“你在梦里，有和对方发生什么互动吗？比如对话、拥抱或者亲吻？”

其实医生更想暗示对方只是年纪到了。

少爷皱眉，看他的眼光充满对肮脏成年人的谴责，“你思想柏拉图一点。”

医生：“……”

“恕我直言，小顾先生，您的心理和精神很正常。这个时期偶然做一场春梦是非常普遍的情况……”

顾星朝忽道：“不对，不是偶然。”

不知想到什么，少爷眸光一动：“医生，猫可以变人吗？”

医生被问得一愣：“……我个人信奉科学。”

看在薪水的份上，心理医生从生理角度力图证明猫是猫、人是人，现实和文艺创作要有所区分。说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茶水续了再续。

少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道理我都懂，但猫真的不能变成人吗？”

……

送走了坚持科学的心理医生，顾星朝独自待在会客厅，神色几度变换。

佣人轻手轻脚打扫完准备离开，却被少爷叫住，让把小猫抱过来。

佣人脸色一白。

少爷白天一般在公司，猫交给家里女仆看顾。

小猫好动，爱钻角落，一不注意就让人好找，但到了傍晚就会跳出来乖乖等饭。

这两天顾家往来拜见的人很多，佣人们忙碌起来就没有太看着小猫。

女仆长连忙调动人员在各个地方找猫。

-

“啊啊啊，好可爱。”

“好乖好乖，我也想养猫了。”

“他们是明星吗？是不是在录节目啊。”

夏日炎炎，洛海市商业街的路人却络绎不绝。

网红冰激凌店门口支着巨大的太阳伞，阴影下放了几张白色圆桌。

小黑猫懒洋洋趴在桌上，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风格各异的年轻帅哥。

黑发帅哥表情冷淡，偏偏面前放了杯小兔子造型的草莓刨冰塔，单手敲着电脑，另一只手时不时叉起刨冰上的草莓喂猫。

另一个趴在桌上像只蔫巴巴的金毛小狗，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猫尾巴，却每次都被躲开。

阳光暖烘烘，奚汐眯了眯眼。

一个不注意尾巴就被圈住了。

是路方舟。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叉子，白皙手指捏着猫尾巴，眉梢扬起，露出点少年气。

程砚见状，也贼心不死想抓上去。

路方舟忽的松开。

小猫迅速起身走开，还不忘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程砚摸了摸手背，神色委屈。

“噗嗤。”

有人忍俊不禁。

奚汐仰头，年轻店员穿着冰激淋店的粉色制服，逆着光，似乎正在看着她。

很快，他将托盘里的冰饮放下，拉开座椅，“抱歉，久等了。”

程砚接过喝了一口，“都说不用了。”

“放心，一杯奶茶还是请得起的。”

两人之间透着朋友才会有的熟稔，说话间，男生望向一旁的路方舟，迟疑道：“这是……”

“路方舟。”

男生点点头，“何青。”

……

纸项链里残存的气息指向程砚所在的学校，嘉音国际。

网上有关嘉音几乎没有负面新闻，程砚高二才转来，交际少，对学校的了解也不多。何青是他在嘉音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唯一有希望的消息源。

大概他的脸色实在很差，何青见到他时还愣了下。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何青关心地问。

程砚含糊带过，不打算把朋友牵扯进来。

他抓了抓头：“问个事，就，我们学校有没有出过什么命案……”

“命案？”

何青摇摇头。

路方舟转过电脑，换了个问题：“认识这个人吗？”

何青神色微讶。

“……是大我们一届的学长。”

程砚没想到峰回路转，也凑过去看。

嘉音的官网有专栏展示学生活动的照片，屏幕上是高一研学活动，时间显示是前年。

路方舟指着边角一个像是意外入镜的男生，“乔明安？”

何青：“对。”

程砚愣了愣，真叫这名字啊。

他还以为是瞎猜的名字……

何青注意到他满脸问号的表请，奇怪：“你不认识？”

程砚：？

何青：“他和顾学长是同一届，是顾学长的表弟。”

程砚：！

他就知道顾星朝没憋好屁。

路方舟指尖扣了下桌面：“你和他很熟？”

何青摇头否认，含蓄道：“见过他的都知道。”

“乔学长为人……坦率，经常公开和顾家的亲戚关系。不过顾学长态度比较冷淡。”

程砚一言概之：“是个巴结顾星朝的狗腿？”

何青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作风开放，朋友复杂，学校很少有人不认识他。”

程砚了然：“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渣？”

这下何青忍不住笑了。

他的五官棱角柔和，面容清秀，唇红齿白，是模糊性别的漂亮。

一桌三个颜值标准以上的帅哥。

不知不觉间，冰激凌店连门口都坐满了人。

客人增多，几人又交谈了一会儿，店长招呼何青回去上岗，起身时“哐当”一声。

程砚忽然连带着椅子整个仰翻了过去。

何青微怔，正要去扶，就看见桌上的猫蓦的跳了下来，踩到程砚身上。

男生瞳孔失焦，额角布满冷汗，疑似陷入某种幻觉。

奚汐试探地伸出爪子，抵住他的额头。

一缕常人不可见的黑气钻进他的眉心。

“嘶。”

程砚脑中一刺，霎时清醒过来。

-

霞光染红天际，金红的光线照在墙头的小猫身上，勾勒出一圈形状可爱的轮廓。

奚汐在一群喵喵叫的佣人里找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个照顾她的年轻女仆。

她歪了歪头，提示地叫了一声。

“喵。”

林莉听见小猫的叫声，抬头见它完好地趴在院墙上，差点喜极而泣。

“咪咪，你吓死我了，真是……”

她松了口气，张开手诱哄道，“快下来。”

今天一整天，少爷的脸色都黑得像锅底，虽然找到了小猫，但林莉还是难免被训斥一顿。

女仆长询问是否要辞退她，林莉一颗心都悬在半空。

甚至没发现小猫扒拉住了她的衣服。

出乎所有人意料，少爷只是古怪地注视了她半晌，一反常态没有追究。

林莉跟着女仆长离开时，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房间里的青年。

她刚来顾家没多久，底下人都提过小顾先生脾气差，做事要小心，可她一连出了几次岔子，也只是轻轻放过。

她想起刚刚青年盯着她的模样。

顾家唯一的继承人，英俊而多金，轻飘飘一眼就足够引人遐想。

年轻女仆的脸颊微微发热。

……

“你还知道回来。”顾星朝冷笑。

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大少爷也不知是在跟谁置气。

反正小猫咪听不懂。

奚汐正在充分体验猫视角的快乐，自娱自乐地跑酷。

顾星朝挑眉，状似不经意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房间里响起动漫的片头曲。

十几分钟一集，设定是动物拟人，变身美少女拯救世界的故事。

顾星朝目不转睛的模样，惹得奚汐也下意识看了几眼。

哎呀，小裙子好漂亮。

少爷像抓住了什么把柄般，“嗖”的一下，目光灼灼转向她。

“不用装了，我已经知道了。”

奚汐：？

哪有那么真实的梦。

顾星朝几番回想，仍然觉得那天晚上不是错觉。

少爷目光深沉：“那天晚上，是你吧。”

“为什么接近我？”

“你是猫妖吗？”

“是为了报恩？还是……”

噼里啪啦一大段阴谋揣测戛然而止，不知想到什么，少爷的脸色忽地几番变化，从质疑到犹疑，而后震惊、羞恼。

耳根渐渐爬上了红晕。

奚汐：……？

奇奇怪怪的人类。

小猫咪摇摇头，索性无视对方，一溜烟钻出房间下楼等饭。

小猫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她只是想帮路方舟盯几天嫌疑人而已。

就算真的猜到什么，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奚汐丝毫不担心，晚饭时间勤勤恳恳干饭，对顾星朝探照灯似的目光视若无睹。

唯一让她生出几分不安的，是今晚前来拜访顾家的几个客人。

今晚的餐桌上除了顾家人以外，还多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生意人，以及和其他人气质不同的一老一少。

老者身穿唐装，旁边坐着个年岁和顾星朝相当的年轻人，似乎是老者的孙子，姓魏。

奚汐总觉得那人的目光若有若无瞟向她。

顾星朝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不满地刺道，“魏先生要是实在喜欢宠物猫，我可以叫人送你几只。”

“好啊。”

魏姓青年轻笑了声，居然也应了下来。

顾父假意呵斥几句，只言片语就略过了小辈之间的插曲。

-

鉴于上次的教训，奚汐这次脱离身体的第一时间就分出一缕怨气，确保顾星朝不会突然醒来。

熟门熟路穿过墙体，跳到顾家的后院中。

树影婆娑，一切好似稀松平常。

奚汐心下古怪，正要离开，突兀听到一声铃响。

一道红光破开夜色直直冲她而来。

……这是什么？

奚汐愣了下，下意识伸手去挡。手腕刚触及红光就传来一阵紧缚感。

两只手倏然间被捆在一起。

——“哟，巧了。”

拨开细密枝叶的遮挡，树后施施然走出一道人影。

是那个姓魏的青年。

“我就知道，这么重的阴气果然有问题……”魏峤语气兴味，“你倒是胆大，混进了洛海顾家。”

魏峤面朝着对方，却并不能看个真切，只能借助缚魂线看出大概的位置。

他修行了有一段时间，始终找不到机会实战，眼下碰上了，对这“异类”满心好奇。

“你是妖，还是鬼？”

没得到回答，魏峤也不气恼，挑了挑眉：“算了，我自己看。”

“乾坤借法，四象锁魂，显。”

只一瞬，青年两指并拢，直直丢出四张符纸。

符纸无火自燃，在奚汐四周包围排开。

少女的魂体开始不受控制显现出了一部分。

乌黑卷发垂下，苍白的腕被捆出一道红痕，显出摄人魂魄的艳色。

周身影影绰绰被包裹在阴气中，却也能叫人看出裙摆的轮廓。

……怨灵？

魏峤怔了怔。

电光火石间，奚汐抓住对方走神的机会，无师自通割舍掉了一部分魂体。

“当啷。”

坠着铃铛的细绳从半空落了下来。

怨灵的身形迅速化成一道青烟，从眼前消失。

-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很快又停下。

程砚草草洗了个澡，毕竟是别人家的浴室，他不好意思占用太久。

不光是路方舟，其实他也不太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

但没办法。

白天幻觉的频率越来越高，夜晚的噩梦也逐渐失去关于现实的锚点，很难清醒过来。

用癌症来比喻，他现在就是末期，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他现在就像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都会自己引爆，要尽量避免独处。

路哥说他之所以被鬼魂缠上，是有人用了邪术让他替死。阴替符生效需要放在被施术者常呆的地方浸淫气息。

换而言之，程砚的公寓里很大可能被人在某些角落藏了符。

与其一个个排查，不如直接搬走。

而路方舟让他住进桐花路的房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程砚已经被彻底缠上，即使没了阴替符的干扰，已找上门的怨魂也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不如用魔法打败魔法。

怨灵之间也存在试探、顾忌。

这栋房子里的怨气还能再拖一段时间。

程砚带来的行李箱不大，里面只装了几套衣服。

他挠挠头：“路哥，能借你衣柜用吗，我有几件衣服不适合叠放，要挂起来。”

“自便。”

程砚闻言利索地收拾出衣服，衣柜一开，人却愣了下。

空气过分安静。

路方舟顿时也意识到什么，抬头。

拉开的衣柜里赫然悬挂着一件小裙子。

大面积温柔而梦幻的粉色，裙摆宛如花苞垂下，点缀着细闪的碎钻和刺绣，仙气漂亮。

隔着透明的防尘袋，昂贵的气息和衣柜另一边几件简陋的男装常服格格不入。

“哥你……”程砚合上柜子，小心翼翼问，“你有女朋友啊？”

脑海中蹦出女孩子纤细的身影，程砚仿佛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失恋般的落寞一闪而过。

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地想，说不定就是路哥自己的癖好呢。

万一呢？

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路方舟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几分纠结怀疑震撼的意味，内心无语，又懒得解释。

裙子是他十三岁那年买的。

为什么买，他也记不清当时的心理。

只是刚好路过橱窗，瞥见了里面的裙子。

款式对于保守的小镇来说太浮夸，价格昂贵，十几万元买一件脆弱的衣服，小镇上没人会这么冤种。

店长用它作为展品吸引顾客，挂了很久。

那家店即将搬走的前一天，路方舟走了进去。

在其他人看冤种的目光下，他花光了自己第一次替人画符攒下的报酬，买下了那条裙子。

程砚犹犹豫豫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路方舟神色一滞，像发条卡顿的机器。

而后忽然起身，随手扔下几张符给他。

程砚不明所以：“哥你不睡吗？”

“出去走走。”

……

路方舟不明白突如其来的心悸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地顺着直觉外出。

城市的夜晚灯火璀璨，街道宛如蜿蜒的丝带，横卧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

他漫无目的沿着某个方向走，视线略过沿街琳琅的店铺。

莫名就想起怨灵叽叽喳喳要这要那的样子。

几乎像是错觉，耳边真的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路方舟？”

细细的嗓音比平时虚弱，还有些困惑。

路方舟眼睫动了下。

男生顿了顿，抬头，和树梢的一只麻雀对上视线。

“啾啾。”

顷刻间，小麻雀身上飘出一缕轻烟似的魂魄，渐渐凝实。

少女躲在枝叶层叠的枝丫间，小小一团缩在上面，靠着树干，浑身阴气逸散。

皮肤比平时还要苍白，唇瓣微抿，乌黑的瞳安静注视他。

脆弱、可怜。

像流浪了一圈变得脏兮兮的猫。

好困好困，码不动了，晕晕。

后面一章今天白天替换掉，私密马赛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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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