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和他的母亲被留在那个出不去的宫中。
谢仰雪寻着记忆找到了当年救他的那个破草屋,许是因为要过上元节了,屋中空无一人。
他将自己一年的军饷尽数放在了门口,从此便会忘记这段记忆。
后日就是机会。
这时的谢仰雪已经长高了许多,身体也壮硕了,军队的生杀掠夺让他多了狠厉与血性,人命在他眼里已经并非从前那样重要了。
杀了他们,在上元节那天。
谢仰雪想。
他高估了自己的武功,也低估了皇家对自己的保护。
那日人潮拥挤,百姓在皇帝的注视下跪下拜血,人人都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仰雪在这样的声音下攀上了城楼。
一支羽箭划过他的身侧,被谢仰雪侧身拔剑砍去,周围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突然有侍卫高喊道:“有刺客!保护陛下和娘娘!”
越来越多的羽箭射向城楼,一个接一个的侍卫因为来不及拔剑被射中倒在城下。
谢仰雪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战场上,身边的同胞一个接一个倒下。
有人谋反,不是他。
天助我也,谢仰雪这样想。
皇帝被人团团围住,李明曲在慌乱中脱离了人群,身边只有几个侍女。
那就先杀了李明曲。
还不等他动手,一支羽箭直直的朝着李明曲而来,就在这一刹,突然有个单薄的身影扑向了李明曲,喊了句:“娘娘小心。”
接着被一箭贯穿了左肩,周围的侍从立马将皇后也围在了保护圈中。
谢仰雪拿着带血的剑砍落分过来的羽箭,脑海却万分清醒。
护着的人太多了,杀不完的。
这个扑过去的女孩却刹那间让他有了另一个想法。
护驾有功。
他想到自己学过的兵法:“势者,因利而制权也。”
几乎是在瞬间,谢仰雪就将目光对准了另一处房顶上的用箭者。
剑在他手中快的像生的了风,他踏上城楼一跃而起,借着几处错落的木桩直接踏上那刺客所在的屋檐。
他用剑砍过一支直冲他面门的羽箭,然后直接干脆的甩出剑将那刺客一击毙命。
周围的人自然注意到了他,羽箭纷纷调转方向朝他冲来。
谢仰雪抬脚踢起瓦片挡过一支飞来的箭,在房檐上后翻到那死去的刺客身旁,利落的拔出了自己染血的剑,瞬间提起那死尸挡住了剩下的羽箭。
在他正前方和左侧都有人。
几乎是没有反应,谢仰雪干脆的又将剑掷了出去,那人隔着一条街也没想到会有人把剑当飞镖用。
还真让他扔过来了,对面的蒙面人诧异的侧身躲了过去,结果另一只羽箭就射向了他躲的地方,那人被一箭贯穿了眉心。
谢仰雪拿过那尸体的弓箭和箭囊又搭上了一箭,直冲东侧的那人,两只羽箭在空中错位而过,谢仰雪侧头堪堪躲过,箭矢划过他的脸,空气中拉出一条血线。
皇宫的侍卫是吃软饭长大的吗?是要靠他一个人杀完吗?
又有密集的羽箭向他冲开,他以弓做挡迅速掩护自己吊在黑暗中屋檐上。
擒贼先擒王。
那个带头的躲在暗处倒是看不明朗。
谢仰雪直接松手干脆的翻身落地,刺客蒙着面,说明是不想泄漏自己的身份,那就是我朝之人。
目的明确的只对上了皇后和皇帝,是想要权而非滥杀。
谁在杀了皇后和皇帝后就能得到利益呢。
太子与太子妃啊。
看来想弑父的并不只有他啊。
谢仰雪在暗处知道这场没有主谋的谋逆从何而来了。
有相同目标的人总能相互理解。
这场谋逆无望,自然就会结束。
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谋逆结束前,让皇帝记住他。
想罢谢仰雪干脆的直接弃了弓,点地直奔谢朗而去。
他以脚挑剑而起,拿起了侍卫死时落地的剑刃,在皇帝的逃跑路线走在前方为他清出一条血路。
众人拥簇着皇帝,牢牢挡住飞来的箭矢,谢仰雪在前将冲出的杀手一个一个砍的干净。
皇帝看到了这个浴血的少年,颇有几分动容。
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身手,还有这样的衷心,留下在他身边必有所成。
谢仰雪仿佛是终于等到了时机,在那支羽箭射向他时并没有躲开,而是专心的用剑朝拦路的刺客飞去。
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肩膀,他在后退瞬间将那个刺客砍颈毙命,血溅了他一身。
后援来了,他终于不可抑制的倒下。
谢仰雪听见谢朗说:“保护那个孩子!”
上钩了。
谢仰雪想。
再醒来时他已经在华贵的宫殿中了。
处处皆是华美的帷幕和灯罩,他熟悉又厌恶的一切。
他皱眉碰落了一旁的杯盏,莹白的瓷器碎了,这个声响引起了宫女的注意。
那个宫女赶忙喊道:“他醒了,太医可还在吗?”
进来的是个太监,因为谢仰雪现在未穿上衣,只有背部包裹着一圈白色的纱布,拿个太监扶着他喂了些热水。
与太医一起进来的是皇帝谢朗。
两年过去了,谢仰雪早已不是他见过的模样,他的骨骼一寸一寸生长,眉目中尽是侵略和血性。
谢朗不认得这张脸,却觉得分外熟悉。
谢仰雪的背部只有几处剑伤,那是打仗留下的,并无鞭痕。
谢朗压下诡异的熟悉感开口:“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识,你是何许人也?家在何处?”
谢仰雪敛下眼眸的厌恶与杀意恭顺的答:“贱民名炎暗,本是河州人,幼时随父从军,去年父亲死在战场上了,他们说我能拿赙增,但我没拿到,我就入京来要了。”
谢朗皱眉,不满军中竟敢私吞赙增了。他开口道:“你父亲姓甚名谁?”
谢仰雪脑中并未思考,反而在想怎么挟持谢朗杀了这群人。
他缓慢道:“贱民父亲,正是…”
“父皇!”有个人打断了他,谢仰雪皱眉松开已经握成拳的手。
来人正是太子谢堂清。
谢朗不满道:“怎么总是这样冒冒失失的。”
谢堂清闻言弯腰顺眉道:“是儿臣的错。父皇莫动气,儿臣只是想来看看这位以一挡十的少年是何许人也。”
谢仰雪再清楚不过这样的神情了。
弯腰是为了挡住脸,顺眉向下可以挡住眼。
他猜的不错,他的好弟弟,谢朗的好儿子,确实是想杀了他。
苍天有眼啊。
其实早在这之前谢朗就错了一件事。
恨皇帝谢朗的从来都不止已逝的江吟眠,还有当朝皇后李明曲。
她恨皇帝杀了她的第一个孩子,恨皇帝护着江吟眠,恨皇帝与她同床共枕却相隔万里,恨自己的旁族因皇帝的一个命令而灭。
真正有怨皇帝恨皇帝还教唆了自己孩子与皇帝反目为仇的,是李明曲啊。
权利终将反噬这个杀子的帝王,让他被自己的孩子所杀。
他以为自己已经让步了,给了李明曲长子,给了李明曲的孩子太子之位,他以为自己已经补偿李明曲了。
可笑。
怀胎十月满心期待的孩子死了,旁族对她最好的姑姑死了,太子之位又能补偿什么,她要她的儿子杀了谢朗来赔。
谢仰雪内心一阵接一阵的雀跃盖过他,他突然有了更有趣的想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明曲想让她的孩子坐上皇位?他也配?
他不止想要谢朗和李明曲的命了,他想看她们自相残杀。
谢堂清看着他点点头道:“生的不错,若入御林军中加以训练定会是个好苗子。”
谢朗看着谢堂清并未说话。
谢堂清顺和道:“不如父皇将他交给儿臣?待儿臣将他打磨成器再供父皇所用?”
以往谢朗从未想过这位儿子会做什么对自己不利之事,他扪心自问绝对没有苛待过他,更是给了他太子之位,他怎么会不忠心于自己呢?
只是前天的谋逆,那群人训练有素,被抓到着直接服毒自尽。
他想不到是谁能有这样庞大的死士。
除了他的儿子。
谢朗久久的审视着他,最后厉声开口:“御林军在你手中也有些时日了,你便是这般操练他们的?”
指的是御林军救驾来迟。
谢堂清诚恳跪下道:“父皇恕罪,御林军庞大,昨日街中更是拥挤不堪,他们本就在附近等候差遣,可谁知民众混乱逃窜围堵了他们的路。”
“本该欢乐喜庆的节日见了血,若是御林军再踩着百姓去听令……”谢堂清不说了。
因为他知道后面的谢朗会懂。
要是御林军还不护着百姓再反过来怪百姓挡道,那百姓就只会更怨声载道。
谢朗笑着说:“朕的好儿子,知道积攒民心了。”
“儿臣不敢,这都是父皇教给儿臣的。儿臣不敢忘,更不敢违背。”谢堂清慌张道。
“哈哈哈哈哈,好,朕的好儿子。”谢朗讥笑道。
“你想为朕训练这个孩子,你就拿去吧。只是御林军,朕要检阅一下在你身边的练的如何了。”谢朗拍着谢堂清的肩膀道。
这是要收他的权了。
谢堂清纵然不愿也不能不从,只能装作开心道:“父皇尽情检阅,儿臣这就让人将御林军的令牌还给您。”
谢朗点点头道:“这孩子你带走吧。”
谢仰雪如同一个随人挑选的货物,被送到了另一人手中。
他原本洁白的绷带重新染血,勉强接住了来人的一拳后退。
谢堂清握着折扇浑不在意的看着他道:“怎得这般不经打?若你死了那我可怎么将你还给父皇?”
赙增:类似于现代给烈士家属发的抚恤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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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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