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城市的另一边，苏城和伊城的交界哨塔，高耸入云。乌云翻滚，电闪雷鸣，哨塔上站着个少女，戴着卫衣帽子，双手插兜，双眼淡然地望着丧尸大军围攻伊城的城防。

一层一层丧尸，叠成天梯。

被炮火攻击之后，丧尸一层一层地又落下，旧的被打下来，新的很快补上去。

失去人类意识的丧尸，只剩下了食欲，它们永远不知疲劳地向上攀爬，向着充斥新鲜人类味道的的新世界跋涉。

对面的塔防骂了声操，眼看城防快要支撑不住，急急地向市政厅报道，并希望最近的军队寻求支援。

伊城市政厅向有丰富丧尸作战经验的苏城军方寻求帮助。

“真的，这群怪物厉害就厉害在不怕死！操，这群怪物后面一定有一个操控能力极强的首脑在控制，否则不可能这么有秩序！！”

江聿川皱眉，“可是我们基本已经全部撤离至莲岛，剩余的兵力不足以支援你们！”

“明天之后，天灾将至，苏城将无人生还。”江聿川的声音冷静。

据传这次海啸的最高波幅，甚至有一座喜马拉雅那么高，其所拥有的能量，足以吞噬覆灭整个苏城。

伊城副市长的声音发了颤，“妈的，你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特么的根本就不怕淹，上午已经通过地下河，侵入了伊城，如果不是发现及时，我现在都不能活着和你说话！”

伊城市长说的情况确实紧急，但之前的苏城的城防，一直是由卫焰青负责，如今卫焰青算是个废人，江聿川一个人无法作出如此大的决断，“周副市长，您先冷静，我会尽快向京都上报这件事情。”

“京都那边的安排我能不知道么，无非扔核弹过来炸掉苏城，你让我等你报备上去之后，在等一颗核弹来炸掉伊城么？”

不向京都寻求救援？

江聿川不认为这是个正确决定。

伊城的意思是，让雪狼特战队的剩余兵力去驰援伊城么？

且不说剩余兵力能否胜任这个任务，莲岛一万多的幸存者，也需要这些兵力来作好管理工作。

“这不是小事，我做不了这个决定。”江聿川的声音很冷静，他望着窗外，“不过苏城的幸存者中，包括我在内，有三名异能者，我们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我们会尽力帮助伊城度过难关。”

“三个异能者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经验！是武器！”

副市长的声音越加急切，“我不和你说话，你找卫焰青过来，他不才是雪狼特战队的首领么！苏城的怪物他防的那么成功，一定有办法！我知道你是卫家的准女婿，但是这事儿你是真说不上！他要是不说话，我直接去找卫首长了！！”

江聿川理解伊城官员的迫切和难做，也相信擅长斡旋的政客不会说出这样冒犯的话，他忍住不悦，刚准备继续答话，那边就掐断了电话。

江聿川回拨过去，发觉那边无法接通。

伊城市政厅。

愁眉不展的周副市长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电话。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断线了？

“周副市长好呀。”少女的声音轻盈婉转，宛如春日的黄莺般。

周云枝闻声回头，望着来人。穿粉色卫衣的少女笑吟吟望过来，粉眸宛如春水映桃花，整个人悠哉悠哉坐在窗台上，竟如异世界的一名来客。

卫稚鱼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跳下窗，坐在周云深的办公位置上，无声地望着窗外世界。

伊城的世界，还是正常的人类世界，天空高远湛蓝，通勤线上行人往来如织，雪细细地下着，半城山色也披上银色的一层霜华，溪水映着枯枝，风情枯槁。

周云枝俊秀的脸绷紧，眼神复杂地望向眼前的少女，记忆一层层回笼，如朦胧的雾被吹散，眼前这张脸，在回忆里，越发清晰。

三年前的雪夜，他三十岁生日，他那个年龄在贫民区算是活得久的人了。

也是时候该死了。

他像条野狗一样，蜷缩在路边的圣诞树旁，他被冻的没了知觉，渐渐出现了幻觉，身子逐渐发暖的时候，周云枝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家家户户高朋满座，皑皑白雪关不住食物的香气。

他贪婪地闻着那些味道，望着飘落下来的大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许愿。

如果有来世，他不想出生在贫民区。

他没什么大愿望，只是希望可以有个不嫌弃他的工作，让他有能力吃饱穿暖有地方可以住。

若神明听见，他还希望有人爱他。

神明啊，你言众生平等，那如此卑贱渺小的我，可能得到您哪怕是一丝丝的垂怜。

十二点钟声敲响的瞬间，漂亮的裙摆出现在眼前。

雪夜中的少女款款而来，望向不屈的生命，她蹲下来。

回忆逐渐拉长，这三年时间过去，少女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合。

周云枝手中的电话掉了下来，他跨着长腿，上前几步，几乎是小跑着，半跪着拥抱着赐予他一切的人。

“大小姐，您真让我好找！”

卫稚鱼坐在办公椅上，等青年的情绪过去。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身材魁梧，却浑身晃着，肩膀一抖一抖，明显是在哭，卫稚鱼终于忍不住，“鼻涕不许淌在我衣服上，不然我打死你，周云枝。”

周云枝的眼睛红红的，看不出来是个三十三岁的政府机要官员。

卫稚鱼看了一圈办公室的装潢，点头称赞，“三年时间，从一个小小贫民区出身的清洁工职员变成伊城的副市长，周云枝，你是我所有投资里，最成功的一笔。”

“是大小姐背后的支持，没有青鱼在我后面撑腰，也没有我的今天。”周云枝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人，生怕她下一秒又要消失。

“大小姐，副市长不好当，富人区的人难伺候死了，我当时说只想做个平凡工作的，您给的太多，我承受不起。”

周云枝抿嘴告状，显然忘记了他还在为苏城丧尸的事情发愁。

“这倒是我的错了？”鱼鱼声音温和，像是话家常似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在您身后，哪怕是做一个出身贫民区的清洁工也无所谓。”周云枝忠诚道，“当时我担心您的安危，想去苏城支援您，可是您不让。”

鱼鱼坐在周云枝的位置上，抬头望着周云枝，“周云枝，我培养你，不是让你送死。”

周云枝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哀戚，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卫稚鱼的手，“我只为您活着。”

鱼鱼皱眉，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转移话题，“我留你在伊城，有你的用处。”

周云枝垂下头，没骨气说了声是。

“给我安排一栋可以屏蔽基因定位的别墅，我要在伊城待一段时间。”鱼鱼安排道。

她需要有计划地侵占伊城，吱吱不能离她太远，夏孽作为她的反派备胎，也需要在自己的掌控当中。她放长线钓大鱼，培养周云枝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

夏孽太没用，连小蓝都打不过。

不如她把天下打下来，然后把这毁灭世界的名头让给他。

“我现在就安排！”周云枝忙道。

可电话打不出去。

鱼鱼说，“我刚刚拔掉了你的电话线，找个人连上再说。”

“不行！！”周云枝义正言辞地拒绝，“大小姐碰过的电话线，是有纪念意义的，谁都不可以碰，只有我……”

周云枝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变得温柔得不正常。

场景很熟悉，语气很熟悉。

莫名地让卫稚鱼想到了夏孽那个小变态。

卫稚鱼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同样也救过周云枝，周云枝不会也像夏孽那样……

这种事情有一次就够了。

她是真不喜欢过那种被绑起来吃不饱的日子。

卫稚鱼留了心眼，“周云枝，我听说你结婚了，对吧。”

周云枝笑意浅浅，像极了温柔尽责的人夫，“当然，大小姐如神明一般实现我的愿望，我如今吃饱穿暖，工作体面，妻子漂亮。”

鱼鱼点头，“那就好，前段时间我救了个小变态，他不仅不感激我，还把我绑起来恩将仇报，说什么我不爱上他就不放我走……”

周云枝笑意一顿，“那您，爱上他了？”

鱼鱼摇头，粉色的眸子冒凶光，“我把他，揍半死！”

敢让她饿那么久的肚子，还想全身而退，休想！！！

周云枝大松一口气，“大小姐，您放心，我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如果您有空，不妨来我家里坐坐，顺带见见我的妻子，她才怀孕不久。”

卫稚鱼拒绝了。

“不必了，我是丧尸，不宜与孕妇相处。”

周云枝俊美的脸上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点头道，“我猜到了，大小姐。您放心，我在伊城活着一天，就没有武器敢朝向您。”

周云枝是卫稚鱼认识的所有人中，最温柔最遵守承诺的人，卫稚鱼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适时，周云枝的办公室，被人一脚踹开来，来人一个文件砸到了周云枝的额角，周云枝的额角破了，殷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都半小时了，苏城那边有任何消息没有？”来人气势汹汹问道。

周云枝习惯了似的，没有什么反应，低下身子捡起文件。

“抱歉，王市长，苏城那边表示困难，稍等我会继续打电话询问。”

“废物！事情处理不好你就去背这个锅！”来人挺着个大腹便便的肚子，拧着眉毛，巡视了一圈办公室。

来人瞥了眼卫稚鱼，没当回事，“喂，臭扫地的，什么时候了，还在办公室玩女人！嘿嘿嘿……也对，你也就敢在办公室找贫民区的女人，你老婆要不是落魄了，也不会找你这么个出身的人。”

听到男人对卫稚鱼开黄腔，周云枝的手，缓缓地握了起来。

但王市长基因评级为A，后台强大。许多财阀家庭生不出来基因优越的后代，就会像收门客那样收很多基因评级高的人，王市长后面的人太强大，他惹不起。

“你老婆在家都不让你碰吧哈哈哈哈！听说她怀孕了？孩子是你的么？”

周云枝额角的血液滴在了地上。

一滴，两滴。

周云枝不说话。

卫稚鱼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椅上，指尖哒哒地在扶手上敲着，她望了几眼周云枝的表情。

几秒钟后，她取下卫衣帽子，淡淡地对周云枝说，“周云枝，你出去。”

“大小姐，他后台太强……”

卫稚鱼只是淡淡道，“出去。”

王雄望着少女卫衣下的容颜，愣了会儿神，眼睛都看直了，嘴里不自觉的飘出了“卧槽”二字，进而不住点头道，“对对对，周云枝，真没想到你老家能出这种极品，你先出去，我特么累死累活几天了，也该玩玩了。”

嘿嘿嘿，贫民区的人命不是命，玩死了都没事。

周云枝眸子麻木，望着卫稚鱼，旁若无人地问，“大小姐，什么时候，这种生命不等价的世界可以消失？？”

卫稚鱼站起来，擦掉他额角的血液，淡淡道，“等到世界毁灭，新的秩序重新建立。”

“会有这一天么？”

卫稚鱼粉色的瞳孔都是认真，“周云枝，我答应过你的事情，有哪件做不到的。”

周云枝嗯了一声，轻轻地关上房门。

卫稚鱼望着不断接近的猥琐男人，用牙齿咬下绑在手腕上的丝巾帕子，慢条斯理地绑住自己及腰的长发，笑眼弯弯，唇角愈发妩媚勾人。

周云枝在门外，倚着门，听着门里面痛苦的闷哼声，烟头在指尖，明明灭灭。

等到里面彻底没有动静了，他折门进去，跨过地上躺的一动不动的肥胖男人，拿了几张纸巾，擦掉卫稚鱼掌心的血液，垂眸道，“抱歉，脏了您的手。”

卫稚鱼眉眼淡淡，由着他伺候，“周云枝，你放心，你做你的官员，好好保护你的市民。你有家庭，毁灭世界的计划，我不需要你参与。但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你不可以选择拒绝。”

周云枝嗯了声。

他喜欢大小姐对他发号施令。

周云枝的手机响起，他仿若未闻，直到卫稚鱼提醒，他才接通，电话里的声音是江聿川的，“周副市长，您的座机电话打不通，所以联系上您的电话，是这样，我们会派异能者过去，尽可能地帮助您度过难关。”

周云枝还是那句话，“让雪狼特战队的队长卫焰青和我说话。”

听到那个名字，卫稚鱼的指尖一颤。

周云枝注意到了，他继续和江聿川讲话，余光观察卫稚鱼的表情。

“是这样的，卫队在救援过程中，不幸被病毒感染。”江聿川继续说。

卫稚鱼皱眉，连江聿川都这么说，看来卫焰青被感染的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

如果卫焰青尸变的消息被上传的话，那么别说返回京都，他连莲岛都去不了。他的去路，只剩下一条了。

——被遗弃在苏城，在天灾中自生自灭，最后沦为核爆的放射性尘灰。

她是生他气，但还没有到要他死的程度。

周云枝挂完电话，他想起自己听到的传闻，问，“卫焰青，是大小姐的哥哥么？”

卫稚鱼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她打开电脑，指尖纷飞灵活，在键盘上游走。周云枝看着一串串代码在电脑上跳跃，视线又转移到卫稚鱼安静漂亮的侧颜，他看不懂她在干什么，屏住呼吸，替大小姐将掉落在额前的发挽在耳后。

半分钟后，鱼鱼的指尖漂亮地在回车键说上一落。

她入侵了卫焰青的卫星通讯。

那边不说话，卫稚鱼先发制人，轻轻道了一声“哥”。

那边还是没有说话，鱼鱼也顿了半分钟，无奈说道，“是真的，不是幻听。”

那边又顿了片刻，鱼鱼耐心等着。

黑暗中的卫焰青，从她的沉默等待中，猜出了她此刻十分安全，他喉结咽了下，过了好久才说，“阿鱼，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

卫稚鱼这边，听见他轻轻骂了声混蛋。

听声音里面已经有了哭腔。

“哥哥，哭够没有，没哭够我挂了。”

从周云枝的视角来看，大小姐眉眼弯弯，眼中的宠溺，浓得像是化不开的蜜糖。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

这样的神情、语气和对话，不该出现在财阀家庭争权夺利的一对兄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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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下午三点零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