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倒是快活,却害得我儿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程金凤睁着眼说瞎话,“不知廉耻的东西,连偷窃这样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若不是看在你身世可怜的份上,非要将你送官不可!”
程金凤带着一枚红宝石戒指的手指几乎快戳到周怀钰脸上,周怀钰不动声色,仍是乖顺地垂着眼睫站着。
“看你那衰样儿我就来气,”程金凤啐了一口,“摆着一张晚娘脸克谁呢?”
“我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一个又聋又哑又不会下蛋的丧门星。”
程金凤对周怀钰也藏了许多不满,在她心目中,她儿子自然是最好的,就是仙女也配得。
但是这个周怀钰,他不能说话,孕痣也几乎淡得看不见,娶他简直就是耻辱。
所以她和她儿子都不待见这个夫郎,此时数落起来嘴下也不留情。
周怀钰已经习惯了被人贬到尘埃里,这些言语上的侮辱,如今竟已经在他心中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从衣食富足的富家少爷到身有残缺的哑巴,他的傲骨早就已经被磨尽了。
长久以来的磋磨,不但让他对这些辱骂无动于衷,更甚至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丧门星。
这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呢?
“你给我跪下!”程金凤斥道,“既然我儿被罚跪,那你也就给我跪着不准起。”
在她看来,沈仲卿被罚都是周怀钰害的。若不是他偷钱,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
凭什么她儿子在受罚,罪魁祸首却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
她偏就要周怀钰一同受着!
几名身体健壮的婆子不由分说就将周怀钰按着跪下,周怀钰旧伤未愈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跪更加像是在原本破碎的瓷器上又狠敲了一击。
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周怀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几近透明。
他只觉得自己的膝盖骨仿佛碎了,身子一碰就几乎趴倒在地,没有半分力气可以支撑。
冷汗从他的额间渗出,浸透了他的里衣。
阿福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想帮忙却又碍于身份低微只能干看着。
程金凤冷哼了一声:“给我跪好,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起来。”
惩治了周怀钰,她便带着人趾高气昂地走了。
不过她人虽走了,却还留了一名婆子盯着周怀钰,打定主意要让周怀钰拖着重伤的身体跪一夜。
阿福急得不行,心里还惦记着二少爷交代给他的话,生怕这位娇弱的二少夫人有个好歹,自己也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没等他抓心挠肺多久,周怀钰就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他本就伤得起不来床了,全靠担忧阿母的一点信念强撑着。
被这么一番折腾,他的伤口再度撕裂,又接触冰冷的地面,又冷又疼,浑身发抖。
最后终是支撑不住了。
阿福吓了一跳,脑子里再没有别的念头,连滚带爬地赶紧去找沈仲卿去了。
沈仲卿百无聊赖地跪在祠堂里,没一会儿就觉得双腿发麻。
一想到还要在这儿跪上一夜,他就忍不住叹气。
关雎守在门外,所以当阿福飞奔过来,他是第一时间发现的。
“二少爷!二少爷不好了!”
“站住!”关雎下意识挡在了面前,沉声道:“不许进去,没看到二少爷在受罚吗?”
阿福咽了口唾沫,有些为难地道:“可是二少夫人他……”
“他怎么了?”问这话的是沈仲卿。
他侧过半边身子,面上带着关切。
阿福一听他开口,连忙说道:“二少夫人晕过去了!”
沈仲卿心一紧,脸色不太好看地问:“怎么回事?请了大夫没有?”
“没……”阿福欲哭无泪地道:“方才二夫人来了,命二少夫人罚跪,不叫起不准起。二少夫人没跪多久就晕过去了,现在人还倒在地上呢。”
沈仲卿眼皮一跳,再也顾不得什么,站起身冲了出去。
“诶,诶,二少爷,你还在罚跪呢!二少……你不能离开这儿啊!”不管身后的关雎怎么喊,沈仲卿都一概不理。
关雎急得跳脚,“哎哟这都是什么事啊!”
虽然担心二少爷私自跑出去会惹来更重的惩罚,但眼下人命关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关雎权衡之下,只能急急地跟上了自家主子的脚步。
沈仲卿一进门,看到昏死在地上的周怀钰呼吸都停了。
被程金凤留下的婆子看到他上前下意识退到了一旁。
“周怀钰,周怀钰?”沈仲卿叫了两声,人却毫无反应。
他强压着怒气盯着那婆子:“人都晕倒了你没看见吗?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看你如何交代!”
婆子不敢吱声,又后退了几步。
沈仲卿一边将人抱起,一边喊道:“快去叫大夫。”
“是。”关雎反应比较快,第一时间就跑了。
沈仲卿抱着周怀钰又来到那间屋子,将周怀钰放到榻上。
这里就是周怀钰平时休息的耳房,不但空间窄小,布置得也十分简陋,空气中还萦绕着一股未散的药味,似乎跟主人一样愁苦。
沈仲卿随意地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周怀钰的脸上。
此刻他眼皮肿胀,面色惨白,脸颊两侧却又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似是起了高热。嘴唇干裂,渗着红血丝,眼下带着大大的乌青。
好好一个美人,被折磨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是造孽。
沈仲卿探了探他的额头,吩咐阿福去打盆热水来。
随后他去了自己的屋子,将底下的床垫和棉被都拿了过来,替换掉周怀钰屋子里的粗布烂袄。
已是深秋,房间里面的温度有些低。
沈仲卿废了一番功夫点起了炭火,待阿福打来水后,给周怀钰仔细地擦了擦手脸和脖子,然后将毛巾搭在他额上降温。
手指沾了点水,替他将唇也润了一润。
这回来的还是那个大老夫,说是伤口没有处理仔细,引起了高热,情况有些凶险。
沈仲卿心高高地提了起来,拜托老大夫尽力医治。不管用多贵的药材,只要能把人治好就行。
老大夫自然无有不应。
一番诊治之后,沈仲卿客客气气地送走了老大夫。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交给身边的人悉心照料了。
关雎催着沈仲卿回祠堂,但是周怀钰还人事不省,沈仲卿哪里能放心离开啊。
他叫关雎去向家主禀明情况,准他领罚的时间延一延。
然后便全身心投入到照顾周怀钰的事情中去了。
周怀钰此刻身边离不得人,喂药、喂粥、喂水、降温、换药,这些事沈仲卿全都亲力亲为。
阿福跟关雎看得咋舌不已,谁能想到一向好吃懒做、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二少爷,照顾起人来这么得心应手呢?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愿意这般衣不解带地照顾二少夫人。
之前差点把二少夫人打死的人,不是他吗?
怎么这会儿又好似用情至深的模样?
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还是说……二少夫人在鬼门关中走了一圈,让二少爷忽然懂得了珍惜?
周怀钰昏迷了一整夜,到天快亮时才退烧。
沈仲卿熬得双眼通红,见他终于退烧,心这才定了下来。
精神一松懈,困倦就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实在是支撑不住,沈仲卿倚在床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那小丧门星竟然累得我儿寸步不离地照顾了他一整夜?”程金凤听到这个消息,简直要疯。
她一方面气那小哑巴何德何能,一方面又觉得怪异荒诞。
她自己的儿子她还能不清楚?
便是他亲娘老子病了,他也不见得能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更何况,还是他那般看不上的小哑巴。
程金凤早膳都来不及吃就带着人去了青玉阁,一下子就把累了一整夜、刚迷迷糊糊入睡的沈仲卿给折腾醒了。
“哎哟,我的儿啊,你怎么能睡这儿呢?”
“我看看,你这眼睛都红成什么样儿了。你在这守了这小哑巴一整夜吗?”
沈仲卿困得脑子都不太会转了,只觉得聒噪,含糊地哼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这小哑巴了?听钱妈妈说,你昨天特意从祠堂里跑回来,专门为这小哑巴请医延药。可你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他一晕,你反倒这么紧张?”
沈仲卿揉眼睛的手一顿,困意顿时消散无踪。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跟原身大相径庭,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只是昨天那种紧急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多想。
这满屋子的人只有他是真心在乎周怀钰的生死,把周怀钰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而且周怀钰还那般的可怜,又完全长在他的审美上,他潜意识就想对他好一点。
“我怎能不紧张,他若是死了,我就是杀人凶手。是要被抓去坐牢的!”沈仲卿说得煞有介事,这个说法倒是勉强能站得住脚。
不等程金凤细想,沈仲卿转移话题道:“阿母你是想让我去坐牢吗?他都伤成那样了,你还逼他罚跪。大夫昨日都说他凶险得很,差点就活不成了!”
程金凤心思一下子被扯远了,急道:“哎哟~阿母还不是在替你报仇吗!他害你被罚跪祠堂,我当然得叫他同你一起。”
沈仲卿嘴角抽了抽。
肿卿: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程金凤的喜恶其实都是由她儿子产生,简而言之就是她儿子喜欢她就喜欢,她儿子不喜欢她就不喜欢。
所以不用担心婆媳问题,只要肿卿转变态度,她也会慢慢地转变态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昏迷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