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一刻——
一道熟悉而细弱的声音忽然在脑海里响起:
江一,你要去哪里?
江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瞬间收缩,眼底浓烈的失控微微一顿。
你要去哪里?
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她的心脏蓦地剧痛般的抽搐了一下。
“去哪里……”江一呆滞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沙哑到破碎,“我……要去哪里?”
原本的笑声渐渐停歇,她感到耳边的尖叫声、掌声与烈焰的爆裂声逐渐远离。
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变成破碎而荒谬的片段,仿佛她正站在一场噩梦的尾声。
她的视线从焦黑的舞台一点点扫过那些还在疯狂表演、挣扎的人群,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挣扎着、燃烧着的侍从,竟然还在继续机械地整理着剧本、收拾着已经烧毁的舞台道具。
他们焦黑而扭曲的身躯在火光中缓慢移动,姿态卑微而徒劳,却带着某种奇异而麻木的敬业精神,仿佛一切如常。
她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痛——
这些人,不,他们甚至不是人,他们不过是可怜的玩偶,无法逃脱自己的角色与命运。
他们,正如她自己。
江一低头看着手里的匕首,那上面还残留着罗团圆的鲜血。鲜红的颜色逐渐冷却,变得凝滞而黯淡。
失常渐渐消退,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冷静的恐惧像无数尖锐的冰针,刺入她的意识,让她恢复清醒,甚至比清醒还要更加痛苦、清晰。
——罗团圆已经死了。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滚烫、焦臭的空气,任由胸腔里的疼痛与悲伤,一点点浇熄了刚才那不正常的愤怒。
她的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这场表演,已经到此为止了。
她松开握着匕首的手,任凭匕首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决绝的声响。
然后,她一步步走向舞台边缘。
她踩过那些燃烧殆尽的灰烬,穿过那些还在不断重复机械动作的、焦黑的侍从,面容麻木而平静,就像一个普通的观众离场一样。
火焰的热度逐渐远离,她的理智重新回到身体,冷静得令人心惊。
她向前迈步,迈下舞台阶梯,步伐逐渐恢复稳定,缓慢却坚定。
火光在她的背后翻腾,舞厅在毁灭中沉寂下去。
然后,她跃下舞台,握着匕首向舞厅的安全出口走去。
江一站在安全出口前,手还握在门把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正在缓缓走向毁灭的、曾经浮华至极的舞厅。
有侍从挣扎着从火里爬了出来,露出焦黑的皮肤,烧焦的肉与西装布料融为一体,他费劲的爬到舞台边缘,整理那些已被火焰吞噬殆尽的剧本和舞台布景。
还有其他的侍从也爬了出来,他们没有攻击江一,恢复舞厅的任务比攻击江一重要多了。
他们不顾自己被火舌吞噬,依然保持优雅,从容不迫地将剧院的道具归位,脚下的地毯早已化为焦炭,他们的鞋底踏在上面,留下清晰的脚印。
他们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下一场演出的到来。
江一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她也无法理解。
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疯狂,无法理解掌声为何还在继续,更无法理解那些焦黑而破碎的人为何仍在机械地整理舞台。
她的理智似乎回来了,但意识深处仍残留着模糊不清的碎片。
江一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些诡异而悲哀的景象。
这一切,都真实得过分,却又荒诞得令人发疯。
是梦吗?
不,不可能。
那到底是什么?
最终,她只能将这一切理解为——
见鬼了。
安全出口的门上锁着,冰凉的门把手和舞厅炽热的高温截然不同,江一这才恢复了些真实的感觉。
刚才江一确认过,安全出口是开着的。
但现在,安全出口又上锁了。
“叮咚——”
「完成“舞会出席”流程,任务奖励:□□已发放。」
□□的图标出现在虚拟面板上,闪烁着金属的光泽。江一试着伸手去拿,钥匙轻飘飘地落在掌心,冰凉,光滑,手感出奇的真实。
江一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精致得不像系统随便发放的任务道具。
她试探着把钥匙递进锁孔。
“咔嚓。”
锁开了,江一打开安全出口走了出去。
江一站在大门外,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火光中笑着的他们,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关上门,锁好。抬手擦去额角的冷汗,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叮咚——
江一刚站好,耳边电子机械音响起,眼前就出现了系统面板。
「系统任务:存活至舞会结束(1/1)已完成」
「任务奖励:生命值三天已发放」
「当前剩余生命值为:六天(每日零点更新)」
「隐藏任务:拯救朱丽叶(1/2)」
「隐藏任务奖励:临州大学超自然现象研究与应用科学专业入学考试名额已发放」
江一:……
等等等等。
什么?
隐藏任务是个什么东西?灵墟是什么?后边已一大串的什么入学考试名额又是什么?
嗯?
系统?新手教程呢?!
临州大学她知道,是本市的大学。她上辈子也报考过这里……但是他们学校有超自然现象研究与应用科学这个专业吗?
她怎么没听说过。
系统面板上很贴心的旁边备注了:已默认使用(无法取消)。
江一无语,系统的意思是让她再考一遍高考吗?
要不,她还是赶紧死了吧。
高考什么的,那种事情不要啊!
江一在面板上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后台客服之类的窗口。
这简陋的面板,压根就没想着给用户一个交互按键。
就在江一打算关闭窗口的时候,系统又弹出了弹窗。
「隐藏地图已开启,请在天亮前离开」
「离开失败,生命值清零」
「当前剩余生命值为:五天(每日零点更新)」
又是什么跟什么。
刚才不还是六天吗?怎么只有五天。
江一掏出手机,赫然显示着:00:00。
零点了,生命值更新,辛辛苦苦,又浪费了一天呢。
“阿嚏。”
江一打了个喷嚏,冷得鼻尖发红。
她合上系统面板,四周的蓝光被吸走了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刚才的街道、舞厅、门口的安全通道,全都没了。只剩下一条狭窄的巷子,幽深且没有尽头。
地上是潮湿的青石板,踩上去竟然发出轻微的回响,像是空心的。
她下意识低头,看到鞋底带出一串水痕,而她分明记得自己一直站在干燥的地板上。
江一抬头,眼前的街区像是被人随手从不同时代撕下碎片,再贴进一个拼图盒子里。
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比肩的却是一座飞檐翘角的老宅,墙壁斑驳,灯笼还在微微晃动。摇摇欲坠的破旧木屋与金碧辉煌的西洋别墅相邻。
隔壁的戏楼上,红色的绸带被风卷起,露出木制牌匾,上头的漆已剥落得看不清字迹。
不远处,还立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筒子楼,楼墙上贴着巨大的广告,上面写着「阿海浴池,旺铺招租」,而它的邻居则是一栋欧式别墅,门前的喷泉还在流着。
每栋楼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仿佛是随意堆砌而成,被强行塞进这条狭窄的街道,看起来更像是艺术展览现场。
一盏路灯悬吊在她身后,灯光昏黄,照不远,却很暖。它没有杆子,从天上垂下来一截电线,就像吊着一盏灯泡的鱼线,勉强把这块空间拽在“现实”这边。
这就是系统说的隐藏地图?
“伤风败俗,真是伤风败俗……”
江一侧过头,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正慢悠悠地靠近,拐杖磕在石板上,一下一下敲得人牙酸。
她停在江一身边,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摇着头走了。嘴里还在念叨着“怎么穿成这样”、“年轻人不知廉耻”之类的。
江一哽住,奶奶,您要是这么嫌弃,不用过来细看恶心自己的。
街上的人并不多,但每个行人都步履匆匆,穿着各个年代的服饰,西装、卫衣、甚至于还有穿着明制长袍,什么样的都有。
江一低头看自己的晚礼服配运动鞋,浑身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煤灰,她这套衣服在这里意外的能融入进去。
路上的其他人似乎对江一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江一站了一会儿,发现路边有一家报刊亭。贴着泛黄的海报,角落被雨水打卷,斑驳的不行。
她凑近看了眼,标题是黑体字压印出来的:
海报上赫然写着:『冥币超发,鬼市通胀加剧!』
大标题下的副标题是:『本月已连续调整冥钞利率三次,专家建议市民适度消费,不要盲目囤积阴间资产。』
报刊下方还贴了一张通告:『近期鬼市金融市场动荡,部分地区冥币拒收,请市民合理配置资产。』
“建议家属理性祭拜”一行小字印在海报最底端,几乎被尘灰盖住。
哈?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见旁边的摊贩和客人小声嘀咕:
“这年头,钞票贬值得厉害,连报纸都涨价了,昨天还不是这个价格啊。”
“没法子,我们进货价也一天跟着一天上涨,鬼市里的涨的更厉害嘞。”
报刊亭旁边的告示栏里,还贴着一张『招租启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简笔字混着繁体字:『五十年代独栋小楼,带花园和井,售价五千万,急售!』
五千万买一套独栋……通货膨胀确实厉害。
江一往前走,她冷的不行,这里温度很低,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她在这通货膨胀的地方身无分文,别说天亮前出去,她都无法保证自己不被冻死。
她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哪有人一天见三次鬼的,还是连轴转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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