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两天,总算在顾枝的指导下,将蔬菜种子撒了下去。像菠菜、韭菜这些,生长期较短,种下后用不了多久便可以吃了。
想到之后,可以陆续吃上黄瓜、豆角、茄子、南瓜,林清和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生期待。
不过遗憾得是,他并未在镇上寻到辣椒种子。问了顾枝和顾二婶,他们都说没见过。罢了,改日去南浔县看看,说不定会有惊喜。
顾枝一大清早,又跑来了,说要帮着林清和浇地。
林清和很纳闷,眼下是春种最要紧之时,顾枝怎么还有闲心,总往林家来?放着家中活计不管,总替林家干活,顾家难道不会心生芥蒂?
顾枝舀水浇向菠菜,闻言抬起头来,忧愁道:“我也想帮忙呀。可是我娘说了,小哥儿要捂得白一些,肤色细腻一些,才好说亲呢。”
林清和心下了然,顾枝今年已经十五,在乡下,这个年纪是该相看了。若是不早早定下婚事,到了后面,越接近十八岁,婚事就会越仓促。
他仔细打量好友,圆脸琼鼻,眉目清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他看来,只要不开口,活脱脱一枚小酷哥。
“那你就听你娘的话,安心呆在家里,少晒些太阳。不过,无论白不白,在我心里,你都很俊俏。”
顾枝听了这话笑起来,眼睛登时弯成了月牙。
“真哒?清和你眼光真好!”
林清和慢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这小子,还学会拐着弯自夸了。
顾枝也不老实了。林清和哼笑两声,没同他计较。
午后,顾枝在林家用过饭,便被林清和赶去了书房,叮嘱他将近日所学大字,对着字帖慢慢描摹。
顾枝听到后,脸皱成一团,却不敢反驳,他那一□□爬字体,也确实需要多练。何况当初也是他自己提出,想要认字,清和才答应做他的小老师。
现下夫子发话了,他不敢不听从。
林清和见他神色恹恹,心中暗自得意。哼,不老实又如何?我还治不了你!
林清和将灶台收拾妥当,出了厨房。天气逐渐变热,正午阳光也愈加强烈,此刻他只想用井水洗把脸,去去热气。
拿起布巾,正要将脸上水珠拭去,林清和的余光里,冷不丁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站在院门处,穿着一身学子青衫,相貌堂堂,只是看过来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侵略性,林清和下意识皱起眉。
“你还是这么爱玩水,都说了多少次,你身子不好,不要轻易触碰凉水。为何如此不听话,嗯?”
话中虽是责备,语气却透着一股熟稔的亲昵。
不是,阁下哪位?
林清和一脸懵然。不请自来便罢了,出口就是一通教训,莫不是闲得发慌?
他本不想给好脸色。认出身份后,就更不想了。
来人对着他的冷脸,也不以为意。他动了动鼻子,闻着尚未散去的气味,轻声笑道:“刚用过午膳?这个时辰可有些迟了,下次记得按时用膳,免得肠胃受苦。你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总是担心,可好?”
不好。看见你,不止肠胃,我的眼睛也受苦。
林清和觉得,他要收回之前的看法,顾青云那些话真算不得什么,这位才真是,油腻他妈给油腻开门---油腻到家了!
他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有话直说,你我如今身份,并不适合如此叙旧。如果没有其他事,蒋秀才还是快些离去吧。”
蒋文良见他如此,脸上浮现伤痛之色:“你一定要如此决绝吗?退婚一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也不知道我娘他们会自作主张。这些年,我心里全是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还是真如他们所言,你已经变心,爱上了顾青云?”
听到这些质问,林清和顿觉鼻尖酸涩,心中隐隐作痛。
这是原主残留的意识吧?他怔怔抚上胸口,对小清和的心疼油然而生。
紧接着便是难以遏制的愤怒。
哪怕是蒋周氏那样的极品,林清和也没有这么愤怒过。盖因他们折磨的只是原主的身体,而蒋文良,还要在这层伤害上,熬煎原主的心。
“便是变心又如何?青云哥可比你好多了,起码他会护着我。我若不喜欢,又怎会和他定亲?”对付这种自视甚高,自以为情圣的渣男,林清和太明白如何揭他伤疤。
“你非要说这些话来气我吗?”蒋文良痛苦地捂住心口,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知道你只是生气,气我没护住你。可是清和,他们毕竟是我的家人,为我付出了很多。我让你对他们好点,也是为了咱们以后能顺利成婚。”
真是给你脸了,林清和心中只想呵呵。
自从林霁初失踪后,蒋家一夜之间就变了脸。若说从前是呵护讨好,之后就变成了颐指气使。原主也不是傻子,见多了蒋家的两面三刀,自然不乐意继续下去。
他本打算求顾里正做主退亲,却被蒋文良先一步察觉。他先是赌咒发誓,表明自己会约束家人,接着又反复提起二人青梅竹马的情分,用甜言蜜语道尽了心意。原主心软,便打消了念头。
然而这份宽容换来的,却是蒋家的变本加厉。
每当他产生退却的念头,蒋文良便会适时出现,安抚原主的委屈,劝他暂且隐忍,等到自己考中进士,就会带他离开。抱着这样的念头,原主一忍就是好几年。
偶尔,小清和挣扎的意愿较为强烈,蒋文良便又换了种说法。他告诉小清和:“你爹抛下你,独自离开,便是因为你做的不好。所以你要多做些好事,来替自己赎罪。你要记得,在这世上,唯有我在乎你。听话的孩子才有人疼,你听话,我才喜欢你。”
就这样,蒋文良一步一步,摧毁了小清和的自信,让他深陷自我怀疑与自我厌弃。
慢慢地,小清和越来越沉默,情绪也越来越低落。除了顾枝,他再也不愿开口同人交谈。顾枝知道他很痛苦,可是却不理解他为什么痛苦。
其实,原主也意识到,蒋文良的话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太寂寞,也太孤独,相依为命的父亲突然消失,让年仅十一岁的他惶恐绝望,所以才会逐渐走进蒋文良设下的陷阱。
他也抗争过,强迫自己不去听那些话,拼命地在心中呼救,期盼有人听到,能够带他逃离。然而,无人可靠,他只能靠自己。
于是,那个午后,他身披温暖的春光,决绝地跳下泥潭,救起了顾青云,也解脱了自己。
原来、原来不是因为高热,而是你用生命的代价,进行了一场无人知晓的自救。
隐藏在深处的记忆涌上心头,林清和霎时潸然泪下,心口好似破了个洞,寒风呼啸着从中而过,令他疼痛难忍,不得不俯下身来缓解。
他低着头,旁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泪水不受束缚,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得往下坠落,重重砸在了旁观者的心上。
“清和?清和,你怎么了?是我不好,你别难过,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骂我,千万别不理我。”蒋文良不复先前的从容不迫,即使最难过时,清和也从未哭成这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他心里十分慌乱,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一般。
他快步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拥抱这个哭得十分伤心的哥儿。
“别碰他!”冷硬的声音陡然响起,含着一股冰冷的愠怒。
顾青云冷着脸上前,强硬地隔开二人,将林清和轻轻揽入怀中。他并不清楚实情,却能感知怀中人此刻的脆弱与崩溃。
“阁下为何出现在此处?又想对我的未婚夫做些什么?”顾青云漠然地看向蒋文良,神情冷若冰霜。
蒋文良见他毫不犹豫地揽人入怀,瞳孔紧缩,眼中浮现出深深的嫉妒与愤怒,他想上前拉开二人,却碍于礼法,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他压抑着怒火,声线隐忍:“我与清和,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外人是如何也介入不了的。何况退婚只是个误会,我今日是特地来向他解释,以免被小人挑拨离间。你可以放开他了么?”
顾青云心下微嗤,眼里闪过一丝狠戾。正待反驳,却见怀中人动了动。
林清和紧紧攥着顾青云的衣襟,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沙哑着声音,一字一句道:“让、他、滚!”
蒋文良面色一变,看向林清和的眼里,有着不敢置信。
顾青云面无表情地下了逐客令:“门在那边,我和内子,便不送了。”
蒋文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又是这样,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这种不屑的眼神,我都不与你计较了,可你为何,为何还要来招惹我的清和!
“顾、青、云!”蒋文良咬紧牙根,安慰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就不信,顾青云回回那么好运。
他带着满腔怒火,屈辱地摔门而去。
院里顿时安静下来。顾青云单手虚虚揽着,没说话,也没动作。
直到身前之人收拾好情绪,退出这个怀抱。
林清和面露尴尬,趴别人怀里哭什么的,他三岁后就没做过了。都是蒋文良的错!
盯着他通红的眼眶,顾青云郑重其事许下承诺:“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来打搅你。”
林清和抬眼,见他神情清冷,语气森然,竟同梦中那张带有疤痕的脸重合起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又觉得自己好没道理,可怕的难道不是口蜜腹剑的蒋文良吗?
林清和未将此话放在心上,腿长在蒋文良身上,他非要跑来,顾青云能有什么办法?更何况,他还要替原主报仇,若是不接触,哪来的机会?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无事,下次他再来,我拿扫帚将他打出去!今日之事,让你见笑了,方才多谢你的出手相助。”
顾青云见他故作坚强,拧眉说道:“不想笑就别笑了。”总之一切有我。
他并未继续解释,总归自己想要的,并非是林清和的感激。
“糟糕,忘记讨要玉佩了!”林清和倏忽想起此事,不由得心生懊恼。方才情绪上头,便将正事给忘了。
听闻“玉佩”二字,顾青云眼里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即逝,快得叫人难以察觉。他略微沉吟,似乎在犹豫。不经意地抚了抚袖口,才温声回道:“莫担心,我会替你拿回来。”
这是顾青云今日承诺的第二件事,见他一脸认真,林清和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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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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