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各地粮船陆续入京入库登记造册,相较于从前,运粮损耗降低了许多。

赵琛传了户部诸司,一般来讲,轮不到他们直接议政,别说是来崇政殿,众人不明所以,只知多半是同赋税有关,私下通了气,殿下若问起来便只做不知。

这不光是今年的问题,若是早早发现了问题却知情不报也是一桩罪,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观今秋税收账册,比之往年,损耗低了不少,与何侍郎所言也有些出入,不知是何缘故?又可否延续?”

“若此法得以延续,来年或许可以降降税。”

赵琛这样说,却没有人回答他的前半句,只有人恭维:“殿下心系百姓,是万民之福。”

倒也不全然是因为他们不肯说,这事也没法说。

到了如今该知道的都已是心知肚明,今年与往年的不同,全然在于公主,只是没有证据证明那第一个买粮的人是殿下派去的。

在座的都是户部官员,对于这方面要敏感一些,殿下派了人去抬价,诱导各地粮船就近买粮补税,大致推测一番,此事若真是长公主一手操控,那这一来一回她少说入账万贯。

如今赵琛却问他们,同往年有什么区别。

双方都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这叫他们如何说,只能说今年一切顺风顺水,上天庇佑。

赵琛笑了笑,说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这样说来,往后我大楚治国,便全赖司天监了?”

“若是不够,再加上京中寺观里头的高人们,总该够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

赵琛看着这一个个穿着绿色官袍的鹌鹑,又缓和了脸色:“想不出来便慢慢想,如今想不出来,想来还是样例不够,待所有粮船入了京,诸位也该有想法了?”

这便是在给他们一个缓冲的时间了,就看到时候能不能提出叫赵琛满意的解决方案来。

无论如何,这维持已久的官场利益链是要动一动了。不过念在各地粮船都在亡羊补牢的份上,如何动,还能说上一说。

*

赵琛睁开眼,天光还是暗的,看不出时间。

“几时了?”

“寅时刚至,殿下再歇息片刻?”

赵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摇头:“起身吧。”

青黛便点了小灯,灯光柔和并不刺眼,就着柔和的灯光也看清了赵琛的神色,有些担忧:“殿下可是魇着了?”

“无事。”

他这样说,青黛也不好再劝,殿下过了七岁便说男女有别,不叫他们伺候更衣了。

今日也是一样,青黛为他取来准备好的衣物便退出。

赵琛换好了衣裳青黛才进来为他整理。

坐在镜前时赵琛还有些恍惚,他不是什么工作狂,他才十七,能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

但是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宁。

赵琛不觉得这是什么预感,或许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才会潜意识里觉得不安。

他将近来的事细细过了一遍,太学学舍已是建好了,教习的先生便是原先国子监里头的,这里应当没有什么事。

答应萧远的银子已经到手,皇陵建造也顺利……余下便是近来最要紧的赋税一事。

各地粮船已陆续入京,大多补上了“损耗”,唯独淮南西路,不止是造出那莫须有的“损耗”来损公肥私,还私自加征且未入账册。

偏偏眼看各地粮船陆续抵京,连更远些的福建都到了,他一直等着的淮南西路的粮船却迟迟未至。

再过些时候成都的粮船都要到了。

自淮南入京,水运极为便利,一路畅通无阻,便是同其他粮船一般买粮耽搁了一些时日也不该这样晚。

淮南西路,淮南西路……

赵琛猛地坐起身:“去,传令下去,天干物燥,注意防火,尤其是粮仓,各地渡口码头,迎送往来粮船,需万分小心,不可稍有差池。”

“可是叫内官去传旨么?”

这样需要下达地方的政令一般都是有文书的,也大多有另外的派遣,内官一般不出京。

赵琛说完也想起来他在柔仪殿,说白了是后宫,这里不处理政务,即便他在这设了书房,这样的谕令还是要等天亮才好出宫。

“去崇政殿。”

今日没有朝会,只待宫门一开,赵琛的谕令便会发出,这是他第一次以长公主的身份下达政令,虽说只是小事,传到朝上又是一番风波。

如今是他该进的时候,无需客气。

宫门一开,这头谕令出了大内,那头奏报便上了崇政殿案头。

粮船失火。

赵琛看着奏报,闭了闭眼,到底是晚了一步。

如赵琛所言,水路运粮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样的损耗,除非是船翻了。

如此一来,想要遮掩罪行,一来填平损耗,二来便是翻了船。

如今果真如他所言,粮船沉了。

大楚优待文人,即便是贪墨最多也不过是革去官职,站错了队便是不停贬谪,因而大多数人即便要掩盖罪行也不会用过于极端的方式。

情愿多花些银子也不会杀人放火,都是穿着鞋的人,大多做不出那等没有后路的事。

赵琛便一时不曾料到,竟真有人胆大包天敢犯下这样的罪行。

那粮船不止是沉了,还是先烧再沉。

冬季天干,水面上又有风助火势,船上放的是粮,一点火星子便能点了整艘船。

粮船上是不生火的,但若有人蓄意为之,如何防得住?奏报上言如今案情尚未查明,船上之人大多已经身死,只有四个不知所踪。

那粮船都被烧得差不多了,更别提船上的粮食,冬季水冷,水性好的也没法在水里呆太久,搜寻水底也颇为不易。

况且前几日各地都下过雪,如今雪水入河正是冬日里难得水势好的时候,夜间起火,待天明时水中已经找不出什么了。

水上放火,当真是死无对证。

这里头显然是有蹊跷的,为何船上这样的多的人都没有发现粮船起火,一路之税粮自然不止一船,这些船不会离得太远,为何其余船只也都未曾发现?

水上救火未必容易,救人却是不难,船上的人个个都会水,往水里一跳自然无虞。

赵琛不必亲至便知这是人为,隔日亳州递上来的奏报也说应当是人为,再往下却因为人证物证缺失无法查证。

奏报上说,那失火的粮船是船队之中最大的一艘,满载五千石。

淮南西路入京的账册上本就少些,如今少了五千石,余下“损耗”轻易便可补足。

明晃晃地杀人放火掩盖罪行,却因没有证据无法断案。

赵琛深吸口气:“所有人派出去,给我找,找那四个失踪的人。”

这一回不单单是杜衡杜松,方海川连也被赵琛派出去了。粮船在亳州失事,亳州知州连上了几道折子请罪。

淮南西路转运使邱行亦是自陈督办不力,赵琛将那折子狠狠甩在地上,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平复了心绪才又捡起那折子。

杀人放火,竟还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了,这是算准了他没有证据?

邱行!

萧远发现今日赵琛今今日火气格外大,落子不光快,还杀气腾腾的。

他快,萧远反倒是慢了,悠悠落下一子:“谁惹你生气了,我去将他打一顿可好?”

赵琛被他堵得气都消了三分。

“不必。”

看来真是叫人气的,萧远临时改了方向,送了赵琛两子:“若是还不解气,我将他绑回来叫你亲自出气可好?”

赵琛不知道他今天发的是什么病,表情冷硬:“不必。”

萧远颇有些遗憾:“当真不要么?为了西平,远些也无妨的。”

他就差直言是邱行了,赵琛无视了他话语中的暧昧,又一次说:“不必。”

不过萧远提醒他了。即便没有办法惩治那邱行,赵琛也不会放过他。

他维护大楚的秩序,但他手上并非只有律令,还有刀。

过了亳州,粮船很快便抵京,赵琛没有再关注入库的数目,已然没有意义了,且等着过些时日一并清算。

萧远几日不曾进宫,这天却邀了赵琛去王府,赵琛并不想去,近来萧远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暧昧,他自觉不是萧远的对手,不想送上门去。

那传话之人却说:“前日府上来了个重伤濒死之人,王爷请了大夫为他诊治,如今已是醒了。”

“靖北王叫你说的?他还说什么?”

“王爷说了,殿下若是想去瞧瞧他……或是瞧瞧这人,不必叫人传话,随时可至,便是深夜也,也无妨。”

这一串话说的有些磕巴,他实在是怕惹怒了殿下回不去王府。

赵琛到只是蹙眉,并未同他计较。他更在意那个重伤濒死之人,他派出去几百人搜寻,到如今也没有那四个人的消息,莫非萧远……

赵琛最后还是去了一回靖北王府,萧远既然要他去,他随便派个人估计是见不到那人的。

那人烧伤极为严重,大半张脸都缠着纱布,也不知是如何活下来的,这样的烧伤放在未来都是棘手的。

赵琛心里有点沉:“此番多谢王叔。我会遣御医来医治,只是还要劳烦王叔代为照看几日。”

不论萧远出于什么目的,用的什么手段救下这个人,赵琛都感谢他,不光是为了这案子,也为了他那一份愧疚。

这事是他疏忽了。

他过于自信了,算漏了会有人穷凶极恶到这等地步。

“好说。”萧远应得很爽快,“不过西平若果真要谢我……”

赵琛等他的后文,却听萧远说:“下次用了我赠与你的胭脂时便知会我一声。”

“……王叔何意?”

“看不出来么?”萧远轻笑一声,“我在讨好你啊。”

萧远贴近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我听闻女为悦己者容,西平既要谢我,也该回报一番才是。”

琛琛:臭流氓

没有三了,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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