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朝中之人,只有紧紧跟在太师身后的和看太师眼色的,几乎找不出第三派来,太师一锤定音,没有摸清赵琛意图的人也开始仔细思索太师这般做的目的。
这也不难猜,想想上一回秋赋舞弊之事,那不过是试探,这一次,殿下要动的是赋税。
赋税牵扯甚多,那所谓的运粮损耗,朝中之人心知肚明,这几乎成了潜规则,京官不似外官,直接贪墨的少,收的孝敬可不少。
无关男女,龙椅旁坐的是年轻而又野心勃勃的掌权者。
赵琛今日放了信号,便是在告诉他们,他要关注运粮损耗。今日在这朝上说了,消息就瞒不住,如今各地粮船还未入京,保不齐就会有人自乱阵脚做些什么。
赵琛坐在最上方,殿中诸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视线与萧远相触时,萧远冲他笑了笑,不是逢场作戏的笑,是笑得有些夸张,恨不得把嘴咧到耳根的笑。
即便他们离得不近,赵琛也能将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今日这事,基本在他的意料之中,这银子是一定能拿到的,若是顺利些还能寻个查税的由头。
可惜叫薛润章喊停了。
赵琛原本情绪平平甚至带了些遗憾,见了萧远这表情便也微微低了头,轻轻勾起唇角。万幸如萧远一般时时盯着公主瞧的人不多,没有发现公主与靖北王的眉眼官司。
下了朝,赵琛还未至文德殿,便听侍从从道:“殿下,靖北王求见。”
他们方才合作还算顺利,赵琛对萧远也多了几分耐心。
“今日之事,多谢西平。”
“王叔不必客气,这是禁军将士该得的,我该谢过王叔才是。”
萧远不是会反复道谢的人,或者说,他如正常人一般道谢本身就不正常,这对他来说是合作共赢的事,不需要道谢,他来有别的目的。
“西平今日可用了胭脂?”还没等赵琛敷衍,他又摇摇头:“我知西平不喜那胭脂,便新买了一盒,你瞧着如何?”
这胭脂盒子仍旧是白瓷,上头还打了千香阁的印,是千香阁的胭脂无疑了。
赵琛眼皮跳了跳,不明白萧远为什么那么执着给他送胭脂。这胭脂两贯出头,正好是半锭银子的价。
赵琛想到了昨晚的梦,不论萧远是什么意思,赵琛不想陪他玩这样暧昧的游戏,他既然不喜欢裴珩,自然也不会喜欢萧远。
“王叔这胭脂,留着未来赠与心仪的女子吧。”
只是萧远却没有这样好打发,他将那胭脂往赵琛的方向推了推:“心仪的女子,自然要赠,西平也该赠。”
赵琛尚在思考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逻辑,萧远话锋一转,便直接问出了口:“你昨日叫人跟着我作甚?”
赵琛波澜不惊:“我虽久在京中,也甚少出门,听闻王叔时常出门,便也想知道王叔去了什么好地方,下回好带七哥去瞧瞧,”他端起茶盏,掩下了嘴角嘲讽的弧度,“不过如今看来倒并不合宜。”
萧远却说:“你叫人跟着我,我若是再进去,只怕也无人招待,需知那妓馆最是怕悍妻闹事。”
“……”
懂得还挺多,说不得没少去,赵琛没什么诚意:“误了王叔的好事,我亦十分愧疚。”
萧远看了他一会儿,笑了。
他不过是怀疑赵琛身份想要验证一番,不过在那妓馆门口见了尾随而至的人,他便改了主意,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干系。
左右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来。
“西平若想知道,不妨直接问我。”
“不必,王叔去的地方,我去不得。”
“西平不喜,我便不去了可好?”
萧远像是没有听出他的嘲讽,笑吟吟的,语调称得上柔和,甚至带了些诱哄的味道,赵琛看了他一眼:“王叔自便。”
莫名其妙。
不过萧远做的莫名其妙的事多了去了,赵琛若都计较一番,正事也不必做了。
萧远一走,赵琛就传了杜松来,内侍收拾茶盏时见了那胭脂,小心请示:“殿下,这胭脂……”
“扔了。”内侍拿着胭脂盒下去,赵琛又喊住他,“算了,叫青黛收起来。”
内侍躬身应诺。
没一会儿,杜松便到了。
“你去府上支些银子买粮,能买多少便买多少。”
“殿下是说?”
前些日子他才从寿州回来,赵琛这样的说,他自然以为是要他去寿州买粮,同那洪三继续接触,直接拿到证据。
杜松一时还有些兴奋,便听赵琛说:“先租一艘货船,要大些,买了粮,便送到水上,不可声张。”
这与他方才所想有些出入,不妨事,只要是殿下说的,不论是什么事他会尽力去做。不过这事有些难办,杜松道:“别处还能瞒,粮商消息灵通,再有那所顾的码头挑夫怕是瞒不住。”
赵琛却说:“要的便是走漏风声。”
方才还说不可声张,如今又说要走漏风声,杜松也有些糊涂,殿下这样说自然有他的用意。他暗自琢磨片刻,明白了赵琛的意思。
“殿下是说要装作秘密行事却不慎走漏风声?”
赵琛颔首,杜松想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用意,索性便问:“殿下为何忽然要买粮?”
“钓鱼。”
杜松不明就里,不过没有再问,领命而去。
今年粮船入京比往年要慢一些,与此同时,京畿附近,本就不低的粮价开始猛增,最高竟到了四百钱一石。
杜松听着那粮商报价,面上不显,心中快速计算着,先头屯的粮若是放出,这一来一回能赚多少。
他买入时,因着量多,即便是在京畿,粮价最高也不过三百三十钱,如今到了四百五十钱,还有上涨的趋势。
这并非是粮商在抬高粮价,如今京中米面铺子的粮价并未抬高太多,这几日买的粮食大部分都到了船上,如今水上最多的便是各地开往京城的粮船。
这些粮食的去向不难猜。
当日太师叫停,没叫何侍郎将损耗之数说出来,粮船入京赵琛固然可以说损耗过多要求严查,若是各地情况相似,怕是查不出什么。
但若不是如此呢?若是有一路,补足了那所谓的“损耗”,其余诸路会如何?
粮船若已入京也就罢了,既然还没有入京,那就还有挽救的机会,他们坐得住吗?
一旦开始亡羊补牢,总有些补得多,也总有力有不逮补不上的,届时各地损耗参差不齐,总要说出个理由来,再者,抹平了账的,还会同他们一条心么?
“小的听那粮商说,殿下下了御令,运粮损耗不可多于二分,各地粮船便只好纷纷买粮补足。”
粮商南来北往地运粮,货运途中的损耗,他们心中门清,怎会不知,若是正常运输,即便损耗多于两分,也决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看来怨我的不少。”
杜松讪笑着没回这话:“殿下心系百姓。”
怨就怨吧,赵琛无所谓,吃进去的就必须给他吐出来。
也该叫他们知道,他不是武宗,眼里揉不得沙子,大楚的赋税不是用来养蛀虫的。
况且,只要买了粮,这件事上便是同他站在了一边,他们没得选。
赵琛想要改制,最简单的也是最易于接受的或许就是再加监察官,但王朝越是到了后期,官僚系统越是冗杂。
一味地增员,发展到最后便是做事的官少,管官的官多,于朝廷而言又是一大负担,不如改一改这税制。
*
太师府
这几日来太师府的人不少,太师却一个都未见,直到周铸来了,房门才放了他进去。
周铸自然也知道,这几日恩师闭门谢客,以至于求到他头上的人愈来愈多,他也不能视而不见,便硬着头皮来了,索性恩师叫人开了门。
周铸不敢看轻公主,细细思索便明白了赵琛的意图,但看穿了又如何,恩师早已说了一切照旧,以不变应万变。
如今却依旧是各地粮船争相买粮,补足“损耗”,事态已是不可控,求到他头上的人不知凡几。
周铸也有些懊恼:“恩师早便说了一切照旧,却总有人自作聪明地做些蠢事,到如今,不买也得买。”
周铸懊恼的是他们不信太师,这才多生事端。
太师却一言未发,在纸上写:人心难测。
太师写完字,将笔放下:“可知第一个买粮之人?”
周铸思索一番,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也是他不曾做生意,不知还有这样的手段,一时入了迷障,如今恩师点拨立时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恩师已是说了一切照旧。
一切照旧,这事便可以同从前一样揭过,即便长公主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历来便是这样的损耗。
是第一个买粮之人打乱了阵脚。
信任一个人容易,信任这样多的人却难,他们可以信任太师,却不敢信任其他同僚。
他们只知是有人在买粮,却不知是何人在买粮,又有多少人买了粮,若是各地都补足了损耗,没有补足的那一路会如何?
若没有第一个买粮的人,如今不会是这样的局面,现在那所谓的第一人不知所踪,留下这许多粮船抢粮。
若果真是长公主所为,其心智谋略果真叫人叹服。
世人皆知人心难测,她却正是算准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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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也不知道为啥手速能慢到这个地步,菜咕落泪。这本就不日六了,会尽力写的,多写了就加更,不更新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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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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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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