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揪住了她的衣领,李余袅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闭紧了眼,嘴唇被自己咬得全然没了血色。
有人一点点扒开了她的手,李余袅意识回笼,发现自己正如八爪鱼般缠在面前之人身上,不由脸皮一热,赶紧从人身上跳了下来。
一抬头,对上一张惊悚的小丑面具。
李余袅呼吸一窒,缓平了气息才拱手道:“多谢兄台出手相助,在下永生难忘。”
“永生难忘?”那人面具下的嗓音非常年轻,闻言低笑了一声。
李余袅死里逃生,此时惊魂未定,加之担心坠崖的一舟,脑中一片浆糊,她也记不得自己又说了哪些恭维的话,事了转身就要下山。
那只手再次拉住了她。
回头对上那张丑面,李余袅心底升起一把无名火,却依旧强忍着脾气,问道:“可是还有旁的事?”
“并无。”那人声音懒散,“我第一次参加狩猎大会,可否带我到处转转?”
李余袅深吸了口气,发力甩开了那人的手,面上表情不自觉冷了下来,“实在抱歉,在下现今有急事需要处理,还请兄台另寻他人。”
走出几步路,身后讨人厌的声音再度响起。
“哎呀,说得好听,什么‘永生难忘’,也不过如此。”
李余袅权当没有听到,脚下的步子踏得更快了。
“好心提醒一句,这里可不是你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视野里已经不见了李余袅的人影。
徒留头戴丑面之人,垂至身侧的手指一根根痉挛似的收紧,“他”仰起头,一声轻笑散溢于风中。
......
李余袅焦心一舟的处境,直到第四次经过巨石时方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想了想,撕下一节发带压在树下。
再次抬步,她强行令自己集中注意力,前行一段距离,那节发带依旧完好躺在那儿。
“......”她捡起发带,一点点拧紧了眉。
鬼打墙?
她转眼朝悬崖的方向看去,怎么看怎么可疑的鬼面人靠在山壁上,见她看来,心情颇好的挥了挥手。
是“他”?不,如果是,“他”刚刚为何要救她?
李余袅抓了抓头发,脑中混乱一片,她不想和那人打交道,不死心地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刻钟后,不出意外地回到了原点。
干脆席地而坐,李余袅开始思索自己是什么时候落入的幻境。
从一舟让她牵马的时候?还是发现几个青年人和鬼怪斗法的时候?亦或是......更早之前。
一舟究竟有没有坠下悬崖,她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画面?
“我就说出不去吧。”
一道叹息声响起,李余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然被吓了一跳。
丑面人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她身后,和她动作相似地抓着头发。
李余袅轻咳一声,“你......兄台一早就在这里了吗?”
丑面人:“也就比你早一点吧。”
李余袅道:“可知这是个什么地方?”
丑面人:“不知......如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本想跳崖求生。”
李余袅心下微动,“现在也不晚。”
丑面人一愣,“什么?”
“跳崖。”李余袅勾起嘴角,语带蛊惑,“正常走出不去,咱就得另辟蹊径不是?”
丑面人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有道理,看兄台先前急切的模样,定是有要事在身,不若......”
“好。”
李余袅原也不大相信丑面人,她一咬牙站上了悬崖边。
山峰山势极为险峻,崖底被雾气笼罩,一眼看去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真要跳?”丑面人说,“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
李余袅闭上眼,感受到山风从耳边吹过。
一股极其强烈的心悸感涌上心头,脚下一轻,李余袅强行扭转身子,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摔倒在草地上。
碎石簌簌落下,再无任何声响。
丑面人蹲在李余袅身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怕了?”
“不对。”冷汗从鬓角滑下,李余袅语带颤抖,“会......会死。”
“所以说......”
“喂。”李余袅打断丑面人的话,嘴唇失了血色,“你抱我一下。”
丑面人的动作一顿,手指于身后猛地攥紧。
“他”停了很久,久到李余袅感觉不耐烦,压着“他”的后颈靠近。
丑面人身体僵硬,像是叹了口气,“他”退开一步,胸口处赫然插着一柄桃木剑。
李余袅面无表情地盯着丑面人,毫不意外剑周出现的黑斑,那黑斑迅速扩散至丑面人全身,使得“他”仿佛成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冷笑了一声。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留下这句话,丑面人的身体“噗嗤”爆开,消失在李余袅眼前。
“谁会和你再见面。”
李余袅捡起掉落在地的桃木剑,用衣袖小心擦拭了一番剑身。
耳边的其它声音逐渐清晰,李余袅转头看去,骤然出现的一舟正高举桃木剑,直斩其下的鬼婴。
“等等!”
一舟的剑尖仅距鬼婴一丈之远,鬼婴看上去吓坏了,如人类婴童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一舟回过身,还未说话额头就被贴了一道符箓。
一舟:“......”
李余袅:“嘿嘿,确认一下。”
一舟撕下符箓交到她手里,“你方才去了哪里?”
李余袅苦着脸:“不慎被拉入幻境了,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这个鬼婴干的。”
鬼婴打了个大大的哭嗝。
李余袅环顾一圈四周,没有发现另一男鬼,“你什么时候察觉我不见了?”
“抓到鬼婴从林中出来时。”一舟用符箓封印住鬼婴的四肢,任其哭闹,“天快亮了,我们需得尽快找人替换身份才行。”
李余袅点点头,“那它......”
“作恶多端,由得它自生自灭吧。”
李余袅差点被鬼婴害死,至今仍是心有余悸,她转身和一舟离开,脑中蓦地闪过卞夏的话。
“不要成为优胜者。”
女孩匆匆凑近她耳边的声音模糊且急切,她当时没能完全听明白,现在出现在脑中的声音却极为清晰。
为什么不能成为优胜者?
李余袅脚步一顿,身体较脑子先一步反应,回身跑向鬼婴。
男鬼又一次出现,因一舟布置的符箓法阵不能触碰到鬼婴,明知会对自身造成伤害,它依然不断在尝试朝鬼婴伸手。
黑气与金光碰撞间,男鬼咆哮出声。
这番动静引来了围场内的其他参与者,接连响起的脚步声向这边赶来。
李余袅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迎着男鬼濒临失控的目光,她垂下手,轻轻抚摸上鬼婴的头。
鬼婴霎时间止住了哭泣,它含着手指,眼皮微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气息自李余袅与鬼婴接触的手掌间传来,她缓缓垂下眼,对上了鬼婴不知何时睁开的黑色眼眸。
她被吸入鬼婴眼中,迫不得观看了一场无声的默剧。
母亲的身体不好,父亲为母亲上山采药,遇上大雨。
父亲滑落山坡,当场身死。
母亲得知了这一消息,病得更加重了,因她整日以泪洗面,咳嗽不止,村里渐渐流传出她惹了恶鬼的谣言。
恰巧村里有恶鬼出没,掳走了村长家的孩子,村长一气之下把罪责全归结为母亲,认为是母亲招来的恶鬼。
母亲无心辩驳,任由村长及村民把她押上刑架,只苦苦哀求他们照顾好她的孩子。
无人理会她,母亲终是在燃烧的痛苦中死去了,留下孤苦无依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村长听信恶鬼的蛊惑,用婴儿交换了自家的孩子,自此,婴儿过上了地狱般日子。
父亲化鬼后一直无知无觉跟在婴儿身边,直到看见那些人在婴儿身上种下蛊虫,他终于觉醒了部分情感,在暴怒的驱使下杀死了那些人。
染上杀孽,父亲放心不下婴儿,只得将其带上,边躲避鬼差抓捕,边照顾婴儿。
但他对于蛊虫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婴儿断绝生气蜕为鬼婴。
接着,他们被人抓了起来,对待牲畜般放入围场之中,等待成为捉鬼人的养料。
李余袅屏住呼吸,收回了隐隐颤抖的手。
将人类变成鬼?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怎能对一个婴儿用这样狠毒的手段?!
其他参与者的脚步声愈发近了,李余袅眼光微闪,撕下一舟的符箓,带鬼婴躲进三人偷摸潜入的甬道里。
一舟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既没有阻止她,也没有质问她为何要这样做。
鬼婴居然也没有发作,乖乖靠在李余袅怀中。
男鬼隐入黑夜,随鬼婴而动。
李余袅把鬼婴放在地上,蹲下身轻声道:“接下来我会超度你,希望你能顺利和父母亲团聚。”
毕竟是第一次超度鬼魂,李余袅不太熟练,一直折腾到清晨,眼前的鬼婴终是化为白光散去。
一道黑影尽快追上了白光。
李余袅累得瘫倒在地,抬不起一根手指。
一舟抱臂出声,“没想到你还会超度亡魂。”他的声音悲喜难辨。
“比起那个。”李余袅喘了口气。
“我发现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