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班门口传单这件事情，江临一难得的比云饶抢先得知。
当时他刚从数学竞赛的考场里出来，拎起放在门口公共区的背包，手机刚一亮起屏幕便又无数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从各种通讯软件里弹了出来。
“临一，你年纪排名怎么掉到第二去了？”
“临一，你数学不一直都是满分吗？怎么突然找家教去了呢？”
“老江你最近状态是不是不太好啊？”
“不过那你也别灰心气馁，你那个成绩没事的，冲省第一没问题的。”
“弟弟，你最近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下个月要回去一趟，到时候出来聊一聊？”
“……”
“……”
各类的询问和安慰接二连三的从屏幕里跳出来，江临一没点开，只这么一一粗略的扫过去便能依稀的看出传言大致诡异的走向。
“弟弟，我听说你打算以后进数学系？我就说你学文科惜才了，多好的走科研的苗子啊。不过没事，按你的条件，找年级主任聊聊，没准还来得及改成理科？”
最过分的还属最后一条。
“老弟，听说你谈恋爱了？”
江临一视线盯着这最后一条，一路走一路看，硬生生的找不出这条和之前那些之间的关联性。
还是说，这是单说的另一个话题？
可问题是，他们这都是再说些什么啊？
他怎么一点儿都看不懂呢？
他不是就一周没有回校吗？怎么突然就又出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而且怎么高三的，甚至毕业的人都来给他发消息了呢？
他拧眉思惆片刻，终于叹息一声，放弃思考，一一戳开问他们这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饶的考场在一楼，收拾好背包，倚在考场门外等江临一下楼之时，就见他捧着手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江临一摇摇头。
但这事比被人欺负更奇怪。
“突然好多人发消息过来安慰我，熟的不熟的都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饶闻言一挑眉，眼睛倏的瞪大了一圈，一边踮着脚尖凑过去，想亲眼看看江临一收到的消息都是些什么，一边又好奇急切的问，“他们都安慰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江临一停下脚步，低下手来，将手中的屏幕向云饶的防线侧斜，好让她能够看清上面的写的都是些什么，“就是安慰我这几次考试排名落后了别难过。”
“不过，这都是上个学期的事情了啊，他们怎么现在来问我了。”
相比于江临一的困惑，云饶的关注点则放在了其他的事情之上。
指尖点击屏幕轻轻上下滑动了几下，她看着里面的内容一乐，两手捏住背带，仰着头道：“这说明大家关心你嘛。”
虽然晚，但不知不觉间，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从远处向你走来了。
江临一听出了云饶话里的意思，视线缓缓低下，目光再次注视于手中的屏幕，唇角逐渐舒展，带着他自身特有的温和气质，使他此刻更显温柔。
“嗯。”他轻轻的，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谢谢大家。”
——
周一上午，教师办公楼，语文办公室内。
初春的天气，虽然气温尚未回暖，但炽热的阳关却已然爬到了半空之中不遗余力的散发着属于它的能量，一如正在蓬勃生长着的年轻的生命。
刚刚结束两节课的教学楼格外喧闹，大抵是学生们清晨的困意终于消散，这会儿便显得格外亢奋。
语文老师张姚批完手头的作业，摘下鼻梁上的近视眼镜，一边揉着鼻骨上压下的痕迹，一边起身到门边的饮水机接水。
“唉，张老师。”从门外走进的年轻老师一推门看到她，愣了一下神，问，“您是不是有个班的演讲名单没上交啊？我刚刚从年级办那边儿回来，说时间马上就要截止了，催着各位老师们赶紧交呢。”
听这位老师一说，张姚“哦”了一声，也立刻想起来自己是有个班的名单还没交，“嗯”了一声说了句谢谢，她转身走回办公桌，脸上的表情旋即耷拉了下去。
抬手翻了翻手边的两份作文，她苦涩的叹了一口气，叫住从身旁的路过的学生道：“同学，麻烦帮我把高二三班的江临一同学叫过来一下，让他现在就赶快来。”
……
“嘿饶妹，你就说我们这一招高不高。这传单一贴出去，不论哪个年纪哪个班的人都好奇的凑过来看了两眼，一到下课，咱们班门口的这条走廊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儿没能挤出去上厕所。”
“害，别说你们班了，就我们班那边也差点儿被挤得走不下楼。”刘铭盛拍了拍徐昭安的肩膀，继而将手臂搭上去，啧啧的感叹了起来，“还好你们就贴了两天，不然这路啊，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去呢。”
“……”
云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这两个因陷入昨日回忆而不断感慨的人，心想还好自己当时不在，不然她到时候还不定尴尬成什么样呢。
不过脸上她还是冲两人微微笑了一下，随后低头，继续补自己没来这一周的各科笔记。
但要是能够允许话题就此停止，那这还会是徐昭安吗？
由此，他将手臂两下搭上桌面，单手拖住下巴，一脸好奇的问她，“饶妹，你这个样子是不太开心？”
“没有啊。”云饶回。
徐昭安不解，“那你反应看起来怎么不大呢，一点儿也不兴奋的样子。”
“有吗？”
“有。”徐昭安说着向四周扫了一眼，寻求他们认同的目光，问，“是吧？”
“嗯。”旁边围着的人见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下子，云饶手指一斜，让圆珠笔顺势滑至指尖，捏紧，继而将其无意识的旋转了起来。
朋友心里念着自己，主动为自己打抱不平这种事情，不论换了是谁都很难不会开心，云饶当然也是这样。
不过不知是不是与他们太过熟悉的缘故，相比于开心，云饶心中涌起的第一个情绪则是吃惊。毕竟平心而论，一群往日里一遇不平之事就下意识破口国骂的人，能按着脾气，想到用这样的方法来回击，简直是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手中的笔在指尖又快速的转了两圈，余光里瞥见徐昭安在这短暂的安静里逐渐撇下去的嘴角，云饶终于没在憋着逗他，道：“好啦，谢谢你，也谢谢你们，作为感谢，这样吧，明天中午我请你们没人一杯奶茶，听者有份，怎么样？”
话音一落，还在班里待着的人几乎全部闻声赶来。
“我也要我也要，饶妹加我一份呀。”
“还有我，我也听到了，我也要一份。”
“饶妹别忘了我们呀，那个传单我也帮忙出主意了。”
“me too！”
“……”
“……”
后排逐渐被班里的人包围起来，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徐昭安还没开口，声音便已然被淹没在声浪之中，拧着眉甩了甩身边挤来的几人，他“嘶”了一声，拧着眉道：“嘿，有你们几个人什么事啊，你们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还有你丁满，你帮出什么主意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那我做什么事情还要向你报备了？”
“那倒是不用，但我是你同桌，你天天做点儿什么我能不知道？”徐昭安一拍桌子，“而且你丫那两天生病请假回家，你能帮出什么注意？”
“唉……”借口被戳穿，丁满尴尬的搔了搔鼻子，气势都有没刚刚那么足了，“那，那饶妹说听者有份，我这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嘛。”
云饶闻言笑了笑，抬手让他们小声下来，道：“好啦，我刚刚说了，听者有份，所以你们也不用争了，明天我们班每人一杯，可以了吗？”见刘铭盛神色一顿要开口，她又跟在后面补了一句，“你们几个也有，放心。”
这下，一教室叽叽喳喳的声音才终于停歇下去。
赵川声和江临一进门时瞧见的便是这么一个画面，只不过两人各有心事，并肩走来，倒也没有没有提及这事。
“张老师有事找你，让你现在过去一趟。”
江临一的脸色很黑，唇角不自觉的向下撇着，一如他很久之前的模样。
云饶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这副表情了，点点头应了下来，起身时瞥了他一眼，想问，但又犹豫着没敢开口，便在路过赵川声之时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关于这一点赵川声一路上就在好奇，只不过他到现在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奈只能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距离上课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云饶不敢再耽搁，点头说了一句“好吧。”便继续先前，只在出门之时又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抬手翻开习题，却迟迟没有下笔的动作，一副苦恼又暴躁至极的模样。
……
“咚咚咚。”
“请问张老师在吗？”
“进来。”
听到里面的声音，云饶推门看了一眼张姚具体的办公位置，抬步走了过去。
“老师，您有事找我？”
说着，她的声音里多少带点试探。
对老师没由来的恐惧，这大概是每一个学生的通病，就连云饶也并不例外。
她和张姚的关系不算多好，而且平日除了上课，接触的并不算多，突然被她这么一叫，她心里下意识的就有点儿慌。
索性张姚也没有拐弯抹角的习惯，拿出一份作文摆到她的面前，抬手点了一下，问她：“学校下周有个演讲比赛这事你知道吧？”
云饶点点头，“嗯，知道。”
最近几年，因为新洲教育局大力提倡优学，学生必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缘故，星高每隔个一年总会搞出些奇奇怪怪的活动，去年据说是英文配音大赛，但因为都是现拉来的选手，现场实在太糟，所以今年才终于老实下来，选择了演讲这种中规中矩的比赛。
张姚开学初期介绍这个比赛的时候云饶还在，只不过她当时上课总忙里偷闲的在做竞赛题，整个下来也只记得她反复强调的那几点，演讲稿直接采用上个学期末每个人的作文，比赛名额不限，每班最少一人，届时她会根据学校的要求，按照上个学期作文成绩的排名挨个询问每个人的意见。
最后她还补了一句，她会人人平等的对待，希望大家可以踊跃报名。
可话虽这么说，但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除非强制，否则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参加这种耗费时间耗费精力的比赛的。
所以听到张姚这么问自己，云饶答完，心里也就渐渐明白她这次找自己所为何事了。
只不过……
“张老师，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上个学期期末班里作文第一名的是江临一吧？这个名额不应该是他才对吗？”
提到这个，张姚叹了不只是今天这短短十分钟里的第几声叹息了。
“我找过他了，他不愿意，说要把这个名额让给下一个人。你是班里分数第二，所以我就叫你找你过来了。”
“你的作文我这几天已经看过了，立意很好，思路也很清晰，只是最后收尾的观点写得有些散了。这样，你先把这张报名表拿回去填好，至于作文，我们之后再……”
张姚的话还未说完，云饶便抿着唇出声打断。
“老师，我不愿意。”
张姚顿时觉得一口气顶在胸口，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也不知是她话还没说完的缘故，还是被云饶气的。
她顿了半晌，终于将那口气顺下去之后，拧着眉，声音不自觉的沉下去几分问她，“你说什么？”
张姚近半年来对云饶的印象不错，小姑娘长得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虽然听说有时候脾气是挺倔的，但每节课都认真听讲，成绩也不错，她对她也就没什么意见，甚至还觉得小姑娘挺有个性。
张姚平日里也不是爱生气的老师。她性情温和，学生偶尔和她开个玩笑她也全不介意，但碍不住这事太急，且她又因刚被江临一气到，一时之间，火无处法，说想她的话语气不禁重了几分。
“你们班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演讲比赛，一个个板着脸你不愿意我不愿意的，这是学校的要求，又不是我的要求，你们冲着我耍什么威风？正当自己成绩好了不起，凡事不愿意，就敢理直气壮的拒绝了？你们出去看看，这世上比你们优秀的人有多少，就按着你们这个脾气，以后到了工作岗位上，领导同事有的是气给你们受。”
张姚大概是真的憋急了，一大段话说完，胸口便激烈的上下起伏着，捏着手边的水杯，仰头就将里面的水往嘴里灌了个精光。
“张老师，我说不愿意不是针对你。”
张姚也知道这一点，话一说完，她胸口的闷气便已然消了大半。
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嗓子的语调一时半会没有改过来，话出口时还是有些闷闷的。
“嗯，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不愿意被人让。”云饶生性好强，最讨厌的一个字就是这“让”，“我自己有能力，如果这个名额我想要，我会凭自己的实力赢过来，而不是被别人让。”
这么看起来，这事算是个乌龙。
“好，这事算是我用词不当，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说罢，张姚重新指了一下那张报名表，想要继续往下说，只可惜，云饶却依旧没有将视线放到其上。
她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
“老师，这个名额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既然第一名江临一，那这个比赛就应该由他来参加才对。”
张姚何尝不想这样，可是，“我都和他说过很多遍了，他就是不愿意，我能怎么样呢。”
“我来和他说。”
“你来？”
“嗯，我来。”云饶点点头，一脸的笃定，“今天晚上之前，我会让他把这张报名表填好交过来。”
这样的结果自然最好。
张姚上下打量了两眼云饶，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最终选择相信她。
“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先把名额报上去了，今晚之前，我要看到你交来的报名表。”
……
云饶回到班里的时候，上课铃声刚好打响。
任课老师还没走来，云饶几步走至座位，坐下，侧身看向江临一，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
“把这张报名表填了。”
看着上面熟悉的内容，江临一刚刚平息下去的烦躁不知不觉的又翻涌了上了。
他问：“为什么，我不是都拒绝了吗，这名额现在应该是你的。”
“你没有拒绝，你是让，可我不需要你让我。”云饶皱着眉，一手拍在桌面上，整个人像是个被激怒了的小奶猫。
“你会说让，这就说明在你的潜意识里，你也觉得这个名额其实是属于你的，可因为你怕，所以你才会选择说让出去。”
“可江临一，你怕什么呢？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敢向外走出一步呢？”
昨晚写到一半睡着了，白天又有事出门了，晚上回来之后才终于写完，orz
因为明后两天还要出门办事，所以更新的话只能单更了，之后恢复双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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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