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杏花微雨,使得翠静湖面蒸腾起一层薄雾。岸边杨柳周垂,纤嫩枝条于风雨中婆娑起舞。
楚堇坐在湖畔的青石台上,光着脚丫浸在水里,冰冰凉的感觉从脚底漫至全身。她呆呆的望着湖面上泛起的一圈圈涟漪,眉心微蹙,不解自己怎么就来了湖边呢?她不是拒绝楚娆去湖畔喂鱼的提议了么?
满腹狐疑之际,忽的有一黑黢黢东西自湖面跃出!楚堇虽未来及看清是什么,却听到“呱”一声叫,她本能的身子后撤,却是未能躲开。那东西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畏怯的侧头去看,眼尾余光瞥见一只肮脏无比的癞□□!偏偏那家伙还不怎么安份,在她肩头上小幅度的跳来跳去,爪子“笃笃笃”的敲踩着她的肩膀!
“啊——”万般惊惧的尖叫着,楚堇抓起手边一块石头朝那脏东西砸去!就在将那东西驱离的同时,另一声惊叫响起:“啊——”只是这回惊叫的人不是楚堇。
蓦地睁眼,楚堇从这勉强算得上噩梦的梦境中惊醒过来。
稍定了定神儿,她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楚娆。正想问楚娆站在这儿做什么时,后知后觉的发现楚娆正握着自己通红肿胀的右手,好似遭了什么意外黑手般痛的五官扭曲。
“姐姐这是怎么了?”问出这话的同时,楚堇想要抬手去扶,却意识到自己手里好似还握着什么东西。低头看去,竟是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使劲儿眨巴了两下惺忪秀眸,楚堇这下醒彻底了。显然方才在她肩头跳跃的并非是什么□□,而是楚娆在拍她肩膀,将她唤醒。所以她手里的石头,刚刚是砸向了……
“我刚刚是在做梦,梦到一只癞□□跳到身上,才忍不住攻击它的……”急于为自己辩白的楚堇,话说完了又发觉好像还不如不解释,因为楚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其实她倒也不在意楚娆怎么想她,只是这些事情做到表面总归是说不过去。眼下说多错多,越描越黑,楚堇便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这时姚嘉玥她们也闻声过来了,看到楚娆红肿的手后,立马命丫鬟去请府医。府医赶来后为楚娆涂了点药膏,表示并无大碍,一两天便可自行消肿。
嘉玥小声劝楚娆:“要不你回观月楼去歇息吧。”
“不,我要留下来。”楚娆语气坚定,随后缓和了神情,半笑不笑的看着楚堇:“我相信姐姐刚刚是无意的,这事就这么算了。只是难得众姐妹聚到一起,别坏了大家兴致,姐姐来陪我们玩游戏吧。”
楚堇面色微怔,目光依旧停留在楚娆的手上。虽说那伤势算不得严重,但充血肿胀,想是很疼的。“姐姐当真没事?”楚堇疑惑的问。
平日里,楚娆可是被蚊虫叮一下,都要卧床休养半日的人呐。今日能这么大度的不计较,且还拉她去玩游戏,怎么想怎么稀奇。
“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
“哦。”迟疑了下,楚堇妥协:“那好吧。”
这时众千金中有一位贵女往前挤了挤,发出许多人心中的疑问:“咦?你们二人到底谁才是姐姐?”
“她!”楚家姐妹同时将食指指向对方,异口同声,笃信不移。
众千金微愣,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姚嘉玥适时打哈哈破解:“好了好了,那边都收拾妥当了,快过去吧!”
大家只得敛了对楚家这对儿姐妹的好奇,一并跟着嘉玥回桃园中心的空阔地带,而此时这里已围圈摆好了九个绣墩。
嘉玥开始讲游戏规则:“接诗游戏,七言接七言,五言接五言,首尾字须得相同。接上的坐下,接不上的换后面人接,待一圈儿轮完,所有站着的人再轮一遍,直至座椅全被占满,依旧站着的便是输家。”
在嘉玥说规则时,楚堇的视线已扫过每位贵女,加上她自己共有十人。十人占九个绣墩,也就是说每轮仅有一人会输。
“不知输了罚什么?”楚堇谨慎问道。
姚嘉玥笑笑:“在坐的,每人可弹输家一下脑门儿。”
“哦,好。”楚堇应声。说起来她此前做将门千金时书虽没读多少,却是格外喜欢唐诗宋词,接龙的游戏也没少玩儿,这反倒算她的强项。
游戏开始,姚嘉玥自然是出题人。想了想,她极应景的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
楚娆顺利的接续下去:“庵外山环翠作堆,”
下一贵女:“堆金积玉满山川,”
……
待第一圈儿轮完,六位贵女入座,四位站着。便由那四位继续,再轮一圈儿。
嘉玥和楚娆偷偷看向坐在一旁的楚堇,嘉玥不甘的小声嘟念:“给她量身定做的坑,居然也能让她平稳跳过去!”之后又埋怨楚娆:“你不说她没读过书吗?”
“听说她在那豆农家中连饭都吃不饱,哪成想居然还有闲心思读书!”楚娆也百思不解。
怎料这话将将落地,身后便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姐姐!”
嘉玥楚娆齐齐回头,恰巧对上楚堇正望向她们的一双笑眸。楚娆立时打了个激灵,说不出的窘迫!二人只得朝着楚堇赞赏的点点头,嘴角抽搐两下,急忙转回头去逃开。
这九只绣墩原本就抱圈而列,离的不算远,加之楚娆坐的较嘉玥离楚堇更近一点,故而楚堇没听到嘉玥的话,却是听到了楚娆的那句。
很快整轮游戏结束,受罚的只是一位寻常官家小姐。既然不是楚堇,嘉玥和楚娆便也没了兴头,随意动动指头象征性的弹了一下,便做罢了。
楚娆拉着嘉玥去到一株桃树后面,小声商议后决定,再办一轮画画比赛。因为她们认为穷人家的孩子读得起书,却未必学得起画。画画是有钱人的消遣之乐,生宣墨碇皆为耗品,是要花银子买的。
待二人鬼鬼祟祟的商定完回来时,楚堇已敛了先前玩乐时的嬉笑面孔,她大约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见楚堇改了脸色,另作提议前楚娆打算先恭维两句化解先前窘迫:“姐姐之前日子清苦时,是如何读这么多书的?”
楚堇面色无波,语气平平:“难道姐姐是以为我没读过书,所以才带我来玩诗词接龙的?”
楚娆:“……”
见状,嘉玥只得再次打哈哈化解:“好了好了,我已命人摆好画案,咱们就地作画,来个比赛如何?”
众贵女自然附和,楚堇却不想再跟她们掺和,冷声道:“我累了,想先回观月楼歇息。”
“楚姑娘,你不妨先抬头看看。”嘉玥语气莫名,挑着眉眼暗示了观月楼的方向。楚堇不解的抬头向飞阁望去,却见原本侯夫人所在的主座上,换成了一位年轻公子。
上观下易,下观上难,加之房檐遮下的阴影,楚堇看不清那位公子五官,只看出衣着华丽,身量修长。不过能坐上那个位置的,想也知身份非同一般,应是皇家的人……看来她是不宜此时上去点眼了。
可是楚堇实在不想再次妥协,因为提笔作画与诗词接龙不同,那是真正会令她出丑的东西。
琴棋书画,淑女必修。可因长在将门,又打小爹娘不在身边,楚堇根本未拿这些东西当回事。只挑喜欢的玩乐,不喜的便丢到一旁碰都不碰。比如书写作画。
“那……不然我给大家当裁判吧。”
嘉玥边挽起楚堇的胳膊向书案带去,边道:“楚姑娘无须担忧判决的公正,今日来的便有翰林图画院的宫廷画师,你只管安心作画便好,若是画的好了,指不定就此名冠京城呢!”说罢,嘉玥笑起,越是看到楚堇的为难推辞状,她心里便越发有底气。
十张画案,各配一名研墨丫鬟伺候着,几位贵女同时提笔。楚堇刚握起笔,手就开始不自觉的发抖,心里暗骂楚娆蠢货!若只是贵女们玩乐下也就罢了,偏偏候府请了宫廷画师来做评判,稍后保不齐还有在场大人们的点评。楚娆一心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却不想想今日不管她俩谁在候府落了笑话,丢人的都是明日早朝上的父亲。
四下张望一圈儿,楚堇见大家的笔下已有架构,唯独她面前的纸张空空一片。可是再急也没办法,她可是连只鸡都不会画的人呐!盯着画纸发了会愣,楚堇蓦地有了个想法!
她撂下画笔,将圆口水洗里的水泼掉,空碗倒扣在生宣上,沾了淡墨的笔在整张纸上大面积扫画。一旁伺候研墨的丫鬟呆愣愣的看着这幕,直至听到楚堇吩咐她:“去帮我取一点盐过来。”
“是……”丫鬟不明所以的退下,很快捧着一个小瓷瓶回来:“楚姑娘,盐。”
楚堇接过细盐,有章法的将之洒在画纸上。盐粒消融时吸取周边未干墨迹,慎化后产生出有趣又特别的肌理,如雪花般疏密有致的程现在画作上。
这时楚堇将左上角的扣碗移开,那空白部分俨然成了夜幕中的一轮满月。如此画面构思初现,这是一幅明月霰雪图。
书案前亲眼见证这一奇怪时刻的小丫鬟,忍不住“哇”一声惊叹。楚堇一只手指竖在唇边,示意禁声。她垂眸细端案上画作,心下自然还是不满。先前虽用了些小技巧,也只是使画作看起来略像样,但就这样苍白的交卷,仍不能免了大家的奚落。
加点什么上去,才会让人不取笑呢?绞尽脑汁的想着,楚堇的眼神四下里扫量,找寻灵感。终于,在她的目光落在某一处时,骤然一亮,倏尔聚了精光!
是了,只要把‘那个’添上去,不管她画的多丑多稚拙,过会儿都没人敢笑她。思及此,楚堇飞快动笔,草草画了几下便听到一声锣响。所有人将画笔搁置好,由身边丫鬟将画卷举起,等着来人评判。
楚堇满意的看着眼前画作,嘴角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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