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发生的事太多了,马车到了宫门口的时候,旭昉已经窝在角落睡着了。
水月见殿下小脑袋往下小鸡啄米似的点,有几次都差点撞上车壁。她心疼极了,见殿下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她赶忙走到殿下身旁,帮殿下挡着那车壁,手虚虚揽着,怕殿下摔着。
旭昉就那么靠着水月睡得越来越沉。
就连到了宫门口,卓松在外面请示的声音他都没听见。
卓松正在为难时,元帝之前派来的影卫已经去回禀了,元帝已送走了于相,听见幼子回宫,本想召见,但小七居然在颠簸中的马车中就睡着了,他心疼之余又有些担忧。
“小七已经回毓庆宫了?”
“七殿下正在宫门口,还没更换舆轿。”
元帝皱眉,脸上都是不赞同。
“这时候还换什么舆轿,小七现在还没醒,肯定是累着了。莫要惊醒了,让他好好休息吧。传令下去,让七皇子的马车直接进来,到了毓庆宫再派几个太医候着。等小七醒来号号脉。”
殿内的众人都露出愕然的表情,身份低的宫侍们都不住地瞅魏宣。想要总管劝劝陛下,这……这不合规矩啊!
魏宣却是一副没听见这话的模样,波澜不惊,见那些没见识的宫侍们还偷偷瞅他,立马不着痕迹地瞪了回去,陛下的决定是你们能置喙的吗?何况,那可是七皇子!
水月正打算叫醒殿下,就感觉马车又动了起来,她疑惑起来,但又不敢乱动,怕惊醒了殿下。就见卓松掀开了帷裳的一角,用嘴型给她示意了。
她这才安心地继续护着殿下。
七皇子的马车进皇宫的消息一下就传遍了宫内,毕竟亲眼看见马车的宫婢们不少。
穆贵妃躺在美人靠上,她衣着华丽,鬓发低垂斜插着金钗,双目微阖,虽已年近四十,但容色依旧如玉,只有凑近看才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虽是眉如阖目的样子,却可想象其淡扫娥眉眼含春的模样。
迎蓉控制着手上的力道,帮贵妃捏腿,按到合适的穴位,穆贵妃眉目舒展,微微睁开眼睛,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她一时就更来劲了,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斟酌着开口道。
“娘娘,奴婢刚刚听闻七殿下今日出宫了呢。”
穆贵妃不说话,只是侧了侧身。迎蓉就像得了令一样,继续说道。
“好似是去了相府,奴婢也不太清楚,但刚刚听人说七殿下已经回来了。”她见贵妃没有露出不耐的神色,才装作不经意地说道。
“说是殿下坐着马车回宫呢,听宫人们说还是陛下……”说到这她才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止住了话头。
穆贵妃这才睁开眼睛,斜了她一眼,语气看似平淡地说道。
“哦?坐马车进宫了?”
迎蓉跟了贵妃没多久,因为好手艺被穆贵妃看中,才有幸伺候在身旁。这段时间也知道穆贵妃脾气不太好,阴晴不定。见贵妃平淡的问话,她却从中听出了阴沉,心中暗喜,故作不解地道。
“是的娘娘,原来皇子们都可以坐马车入宫吗?”想到什么,她又继续道。
“过些日子安亲王就回来了,可要奴婢们给殿下在马车上准备些什么体己之物。”
穆贵妃只是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睨了她一眼,好似幽幽地开口道。
“马车断没有入宫的规矩,七皇子受陛下宠爱,又是皇后之子,哪能是老五能比的。”
迎蓉露出愤愤不平之色,一边更加卖力帮贵妃捏着腿,一边开口道。
“贵妃可是魏国公之女,国公一生戎马,更是陛下亲封的镇国将军,怎得安亲王却坐不得那马车了。”她就像是在替贵妃抱不平似得说着,却感觉殿内安静得很,没有人接她话,连平日里娘娘身边最活跃的贴身婢女也没有应声,她这才意识到不对,有些惊慌地往后看了一眼,才发现殿内贵妃的贴身婢女们都已经跪倒在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穆贵妃一脚踹到了地上。
“还看着做什么。把人送去皇后那。”踹完人之后,她又闲适地躺回椅子上,举止之间,眉目流转,尽是风流,就好像刚刚踹人的不是她。
见迎蓉被按住,她脸上这才有了表情,语气中尽是不屑。
“不论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手段真差。以后动手之前记得好好打听,本宫都替你们幕后主子丢人。”迎蓉刚想跪地求饶,解释一下,见平日对她挺好的贴身宫女们已经掩面笑了起来,又见穆贵妃语气中的笃定与轻视,哪能不明白,自己可能早就露出了马脚,被人一直看笑话!见事已至此,她的下场已经可以遇见,也开始不管不顾道。
“娘娘,你不辨黑白!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一丝不平?你难道能眼睁睁看着太子登上帝位?看着七皇子也凌驾在安亲王之上?明明国公……唔唔唔”还没等她话说完,穆贵妃已经没了兴趣,给了她们一个眼神,宫婢们就已经将她嘴狠狠捂了起来,往殿外拖去,就快出了殿门时,迎蓉心中已经开始绝望。
“慢着。”穆贵妃的声音又突然从后面传了出来。她心中又开始燃起希望,果然,又有谁真的能忍下这些,更何况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帮本宫问问皇后,年节之事应该忙完了吧。明日我找淑妃、惠妃一起去她那搓麻将,要她这回儿可别再推脱了,我看她啊,就是上回儿被我赢了一只小七亲手设计的包金牡丹琥珀步摇,心中难过着呢。”
她说着,有些得意地摸了摸发间的金钗,这只烫金莲花玛瑙钗也是小七亲手设计的,明个儿她可不能被激得拿它做赌了。小七可真是伶俐乖巧,妙想也多得很,这麻将可真是好东西。自从前段日子小七见她们冬日少了赏花之类的乐趣,就提出了麻将的玩法,这玩意儿,不仅好上手,也着实让人着迷了些。宫中姐妹们自从学了以后,经常有人一起约着搓几圈,几圈又几圈,还有几次子时了都还没散场。
她们几个地位高,跟位份低的妃子玩着,那些妃子也不敢放开玩儿,老是故意给人胡牌,玩了几次之后都不尽兴。她们几个就凑成固定牌友了,自从上次皇后被她们激得把步摇输掉之后,接连几天都不打了,要问,就是忙年节的事儿。她还能不知道嘛,她和其他几个姐妹这几天还去帮忙了,瞅着这两天不管咋样都该忙完了。可不能让皇后逃了,她那可有不少小七的好东西。
迎蓉彻底绝望任人拖走,心中竟是充满了烂泥扶不上墙的绝望。
而这天晚上,在她心里烂泥扶不上墙的贵妃做了个梦。
梦里,他的小五大家眼中的怪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画不同的画,用笔在纸上画,用棍子在沙坑中画,用手蘸水在桌上画。小的时候她是骄傲的,想着孩子是有天赋的。但越大之后,他画的画就让人看不懂了,乱作一团。但他还是不停的画。小时候看不出来,大了点才发现他的举止、动作都透露出笨拙,而且有时候还会突然因为一件小事暴怒,与其他皇子公主们格格不入。
刚开始,大家还试图带他一起玩儿,但她的小五老是会喋喋不休地说很多大家听不懂的东西,一讲起来就特别的冗长,久而久之,皇子们也会下意识忽略他的存在。
大家都叫他怪人。
她身为贵妃,出身国公府。年轻时也是肆意骄纵的,当她偶然听见宫人们在背后嚼舌根的时候,她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惩戒了下人。但她心中明白,她们……说的是对的。
国公府为了小五遍访名医,她也去求元帝寻遍天下名医。但始终没有任何见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五在一众健康的皇子中越来越沉默寡言,有些场合,明明都坐在一起,却好像从小五身旁隐隐划出分界线。她就算身为贵妃又如何?
所幸她向来骄纵凌厉,飞扬跋扈得很,在宫中积威已久,背靠国公府,下人们不管心中是如何想得,也不敢有任何怠慢她的小五。
直到小七的出生。
在小七出生前,元帝已经有六年没有新的子嗣诞生了,而小七在兴朝初立时,随着全天下的祝福诞生,又聪颖可爱,受尽了宠爱。
想到小五,她心中悲哀,却无对幼童下手的想法,她也有她的骄傲。她就冷冷地看着众人对小七的宠爱,克制住自己心中怨恨的**。但有时候也不□□露出不善的眼神。
她能感觉到这孩子敏感的过分,在他更小的时候,甚至不会说话的时候,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就会瑟缩一下,也不敢与她对视。
她就这样冷冷地看着这孩子长大到可以蹒跚学步的年龄。
他较同龄人早上许多就能勉强走上几步,也能开口说上几句不那么连贯的话。
在一次家宴中,席上都摆了含桃,含桃是已经送过了帝王宗庙,敬过祖之后才配以玉盘送上了案桌,含桃本就少见,又是由敬献者费尽心思、精挑细选的,色相无不俱佳,皇子们的案桌上就摆着一盘。皇子们都交谈甚欢,她的小五就仿佛与他们隔了一层屏障,被隔绝在外。
见皇子们都动手去品尝那含桃,她的小五却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她心中是又急又恨,愤愤地想着不就是含桃?让他们吃去,一群没见过市面的!之后她肯定会找上更多给她的小五!
想着,她又恨恨地剜了一眼坐在元帝身旁的小七。为什么小七就能受尽宠爱,连宴席也被元帝带在身边,而她的孩子不仅与皇子们格格不入,连含桃都吃不上一口!
却见那个小团子抓了一把元帝面前的含桃,跌跌撞撞往兄长那边走去。
走到一半,感受到了她的眼神,还有些踉跄着差点摔倒。
她在心中冷笑,怎得不狠狠摔他一下!
却见那个穿的厚厚的,走一步都艰难的小团子,硬是走了从出生到现在最多的路,众人都屏息看着他。只见他终于艰难地走到了兄长中间,六皇子他们平常与他玩闹最多的兄长已经笑吟吟伸出了手,打算接收幼弟的心意。
只见如玉雪般的小人硬是跌跌撞撞避开了他们,走到了沉默坐在一旁的五皇子面前,费力地把头仰得高高的,口中奶奶地唤着。
“哥哥。”
五皇子这才看向他,像是疑惑。
小人将手中紧紧抓着的几颗含桃,一股脑的都塞进了他手里。
然后面对身旁也同样一头雾水的其他兄长们,他双手叉腰,挡在小五面前,头一次吐字清晰地道。
“你们不许欺负五哥哥!”
含桃就是樱桃,樱桃号称“百果第一枝”,据说黄莺特别喜好啄食这种果子,因而名为“莺桃\"。据《说文》考证:“樱桃,莺鸟所含食,故又名含桃”,后来演读为樱桃。从西周开始,中国就有樱桃种植的历史,不过当时只是皇家天子敬祭宗庙的高级供品。苏辙有诗写道:“盘中婉转明珠滑,舌上逡巡绛雪消”。
在古代樱桃的地位还是很高的,如果臣子受赏,还会高兴很久。不像现在,街上都有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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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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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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