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昉那日回来后,连哺食都没用,到了毓庆宫就迷迷糊糊被人抱上了床榻。
太医好像也来给他把了脉,只隐约听见什么“无碍,殿下有些劳累。”之类的话,便退下了,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虽是昏昏沉沉,但始终没醒,等太医走后,他更是陷入了梦乡。
他罕见地做了噩梦。
在梦中,他是前世的身体,但好像站在了历史的洪流上,以他为坐标,向四周延申,他茫然地随便选了一条路走去,随着他的走动,四周就像水波状的空间一般发生了变化。
等周围环境开始清晰起来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没适应突然的光亮,就听见周边响起的话语。
“三姑娘还是不愿意?”话语中透露出不满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他也终于适应了这光亮,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见周围站着妇人,正围在一团不知商议着什么。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明明那些妇人就在眼前,她们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他在梦里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傻愣愣地站在那,就听见那些妇人继续说。
“哪由得她不愿意,也算是她命不好,眼瞅着再过一两年就要完婚了,哪成想那未婚夫郎身子骨那么弱呢?”说话者还摇摇头,好像真在叹息。
“但……但我家妮儿才刚到金钗之年啊。”说话的妇人不停地搅动着手中的帕子,脸上露出犹豫痛苦之色,似是想要落泪,但又深深憋了回去。
“婶子,不是我说你,这是我们能够决定的吗?”另一个妇人见她这样,也有些不满了。
“说得好像是我们要害三姑娘似的。她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你问问,我们哪个儿不想三姑娘过得好。”她停了停,见一通说下来,那妇人还要再哭的模样,也有些不耐烦了。
“哪怕是她不随她那未婚夫郎去了,以后还能嫁的出去吗?这下了地狱得被钉死啊!”见妇人也被吓着的模样,她才徐徐道。
“行了,你也好好给三姑娘打扮打扮吧。可别让族长出面,要是知道你们还在纠结这档子事,可不就让家族蒙羞了?”
其他妇人又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只把中间的妇人说得又是害怕又是痛苦。但是她也只知道这不是她能决定的,刚刚丈夫那已经派人来跟她说了一声,要她给妮儿好好打扮打扮,半个时辰之后就出发。她哭湿了帕子,但还是往自己女儿的闺房走去。
旭昉听得糊里糊涂地,只知道好像是一个才十二岁左右的小姑娘,定亲的夫郎去世了。但她们想要干什么,他完全不清楚,只是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抬腿跟上了那妇人,接下来的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就看着那妇人抱着眉目清秀的小姑娘一顿哭,那女孩害怕的想逃,却被几个婆子按住,她泪眼婆娑地看着素来疼宠自己的母亲,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母亲一直念叨着是为了她好,说这是她的宿命。
但是……但是她害怕啊。
眼前发生的事太快,旭昉还没反应过来,这家人就将女孩装扮好,家中族兄就将她带走了。
旭昉呆呆地跟上,只见他们将女孩送到了未婚夫的家中,硬生生把她逼着站上了未婚夫的棺材,那女孩害怕地不停挣扎,不停哭喊着。
“不要——我不要——”
她旁边的家人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仿佛没脸见旁边站着的未婚夫的家人们,她的母亲也只是默默流泪,偏过头去,不忍再看。
旁边已经有人拿出了绳子。
旭昉这才明白,这是谋杀!
“住手!”
他赶忙上前,想夺过那绳子,手却从他们身上穿过去,他急切地不停地尝试,试图抢过绳子,甚至挡在他们面前,想阻止他们向小女孩走过去,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穿过他,下手利落地勒住了女孩的脖子。
看着女孩不停地挣扎,他冲上前去,他的手在她脖颈处不停的用力,想要奇迹发生,把绳子弄开。
但奇迹始终没有发生,他就这么看着刚刚还鲜活的女孩咽气,临死前,那双大大的眼睛中还有惊恐的眼泪,就好像穿过屏障,直直看向了他。
他感受到了无比的窒息之痛,紧紧捏着胸前的衣服,茫然地往四周看去。
只看见周围的人见女孩死了之后,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们把棺材打开,把女孩放了进去,再让她与未婚夫合葬。
旭昉就好像丢了魂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场景却在他眼中变换,他看见周围人都很满意,事情传到县里,县令甚至特意赐下了墓碑,墓碑的背面是女孩家里和未婚夫家里所有男性亲属的名字,正面大大地刻着。
“贞洁烈妇周张氏。”
他有些疯狂似的冲向了墓碑前,试图去摸摸看,是不是真的,他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所见到的一幕是真实存在的。但他的手不停的穿过墓碑,就像那次阻止别人残害女孩似的无力与无助,他崩溃地起身,想要离开这里,当他转身打算往前跑的时候,却见到前面。
林立着密密麻麻如这般的墓碑!
旭昉猛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背上出了密密麻麻一层冷汗,望向漆黑的殿内,就好像又看见了那双饱含惊恐的眼睛。
虽然是梦,但他却一点也没放松下来。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智能设备的名字,微弱的光亮亮起来之后,他发现竟然才三点。可能是因为他睡得太早,又做噩梦的原因,竟是早早就醒了。
但他却睡意全无,守在外殿的水云、水月一直内力深厚,又一直挂念着殿下。本模模糊糊睡着了,听见殿内的动静,马上就清醒了过来,端着蜡烛,请示过后,就进来了,再将殿内的烛火都点燃,室内就明亮许多。
见殿下坐了起来,水云连忙上前,用锦被把殿下包裹起来,嘴上不赞同地说道。
“殿下,可别着凉了。”今天水月回来给她讲了发生的事,让她有些懊恼今日没有多跟殿下请求一下,也跟出去。
旭昉被温暖的被子包住,心里也好受了点。
“殿下,可要用些点心,或者要来些热的膳食吗?”水月一直惦记着殿下没用哺食的事,“奴婢这就去吩咐庖厨。”她说着,就想出去。
“不用了,我也不饿。”他有些憨憨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逗得两名姐姐般大的水云、水月也轻笑出来。
“那殿下继续睡吧,还早着呢。”
“不想睡了,帮我收拾一下案桌,我有些东西想写。”
这下水云、水月都有些不赞同地看向他。
“睡太多了嘛,睡不着了。”他坚持地看向她们,两名贴身婢女只能心中暗暗叹息,又想着殿下今日的确休息的太早,这下睡不着了也能理解,睡了那么久,应该不会伤到殿下的身体了吧。
水云就去帮他收拾案桌了,水月帮他把衣服都穿好。
他有时候会在夜里看着前世带来的设备中的书籍就灵感迸发,所以就要人在内殿特意制了一个供他学习的案桌。元帝还特意跟他约法三章,一两次可以,但万万不能老是夜里学习,太过伤身。
他坐好之后,才发现水云已经帮他把墨都研好了,手边就是热腾腾的牛奶,也不知道她怎么短短时间内就取到的,水月也端来了点心。他一摸,也是热的。
这下就有些好奇了,他就像好奇宝宝一样,摸一下这个,摸一下那个,发现都是热的之后,就歪着头看向水云、水月,眼中都是不解。
水月、水云看起来比刚刚像是劳累了些,见殿下望过来,水月还没动作,水云就像献宝似的将手伸了过去,拿过桌上的茶盏,里面还有半杯清水。旭昉不太喜欢喝茶,案桌上的茶壶装的都是白开水。
旭昉就见那清水在水云的手里,上边的波纹有规律的一圈一圈的散开,过了一段时间凉了的清水甚至有白雾升起!他好奇地伸出手去,才发现茶盏已经温热了,接过茶盏,一尝,竟然也是温热的!
这就是古代的内力嘛!
他敬佩地看着水云、水月。
“难道一直可以用内力去加热?”
水云“噗嗤”地笑了一声,才道。
“奴婢的功力若是都用来加热,最多只能加热一壶茶水了。”旁边的水月也点点头。
旭昉有些担忧。
“那对你们身体无碍吧。”
“无事,只是内力耗尽后会有力尽之感,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旭昉这才点点头,又嘱咐她们以后不要大材小用了。水云、水月表面答应,心里想着都是殿下能尝着热乎的怎么算小用呢。
他好说歹说才打发水云、水月去休息了,再保证了自己一旦累了一定会去睡,水月、水云这才不情愿地去外殿歇息了。
又恢复到他一人的内殿,他打开智能设备,想找找有没有记载古代女子生活的文章,他潜意识还是想去证明这样残忍的事儿不是事实,只是他今日见郭氏有感而来的一个梦。
但他越看越心惊。
他看见了缠足的照片,那些女子的脚,脚背鼓成了弓形,前脚掌和脚后跟紧紧贴在一起。上面溃烂发黑,像是被烤焦了的羊蹄。
他看见了六层高带小洞口的塔,那叫“婴儿塔”,是很多女婴的最终归处。在穷苦人家中,“性价比”低的女婴将被杀死或抛弃,有些不舍得下手的,就会将女婴扔入“婴儿塔”中自生自灭,就任由那小小的婴儿日晒雨淋,虫子、蚂蚁爬满她们全身,等几天后,女婴死了,再直接焚化,连棺材钱都省了。
他看见无数女子被逼着殉夫守节,甚至你不想死,还会有人替你代劳。好一点的,就算不逼死你,之后的日子也要一生守节,公婆若是生病了,要亲自品尝粪便辨别病情,要用嘴吮吸他们身上的脓疮。就连小叔子、小姑子生病了,甚至要割下自己身上的肉,煎汤药去侍奉。
……
一切的一切,让他越看越觉得喘不过气来,虽然如今大兴理学尚不兴盛,女子的地位也比这血淋淋的史实好上些,不用缠足。但从郭氏身上,他也看到了这个时代的缩影。
声声泣血!
看完之后,他紧闭双眼,指甲深深掐入了肉里,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他是个共情能力极强的人,就从那么几页看似轻飘飘的记载中,他就觉得呼吸都紧促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才感受到了手上的痛意。打开手一看,才发现已经有血丝渗出,但他也不在意,铺平纸张,深吸一口气,开始动笔。
还有更多的没写出来,大家感兴趣可以去查查,其实查资料的时候,因为自己是个泪点很低的人,都差点哭出来,大家还是不要去看了。
哥哥姐姐们快回来了,会一起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感谢大家看文收藏!云云鞠躬!爱你们~~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换了封面嘿嘿嘿,刚换封面,恨不得一天看三百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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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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