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旭昉卧在柔软的床榻之间,旭彧还伸出手臂让他半倚靠在上面,这样身体就可以微微抬起来一点,也方便进食。
他看着面前一身打扮尤为朴素的梁后,凤钗都换成了银簪。整个人也不似往日那般端庄大气,自带一国之后的威严持重。而是内敛低调了很多,眼睛都有些红肿,此时一双美目正带着嗔怪看着他。这么多天下来,梁后始终没有适应看到自己的孩子变成这般奄奄一息的样子。每看上一眼,心中都会多心疼一番。
旭昉被母亲这样一盯,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自遇刺那日之后,他就过上了比以前更加混吃等死的生活,别说那日匆匆赶来的水云、水月了,连他的几个皇兄都死死盯着他,深怕他自己做了什么,连累伤口愈合。
连梁后第二日也掩下行踪,打扮成了平常妇人样,赶了过来。这几日还一直守着他。
“母后……宫中唔……”他正想说宫中那些事物,也不能长久没人做主吧。就被梁后喂了一口吃食。
“好好养你的伤,小小孩子,怎么天天操心这操心那。你什么时候能像你皇兄他们小时候四处惹事母后就放心了。”
旭昉:“……”这是什么奇怪要求。
“我来的时候就将宫中事物暂且交给你穆母妃打理了。”
旭昉这才放下心来,看着母亲还一直亲手喂他吃东西,脸上也有些发红。但他现在动一动就痛得不行,之前水云、水月想要来喂,也被梁后拒绝了。
梁后把一整碗喂完之后,再拿出丝帕,略微倾身过去,一点点将幼子嘴边擦干净。
旭昉羞得都感觉脸上烧着了,苍白的脸色才好看些。
“怎得?跟母后亲近还害羞?不过小七这样脸色倒是好看了许多。”
“母后!”他更是不好意思了。
“小七……小七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小孩了!”
梁后多日的愁容终于被他逗出笑颜。
“我的小七将来自然是个英姿勃发、顶天立地的君子。但是现在啊。”她话音一转,带上笑意,轻轻刮了一下幼子的小鼻子。
“就做娘亲的手心宝好了。”
旭昉听到这话,要不是全身动弹不得,简直就想立马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再也不出来了!
梁后笑吟吟地看着幼子的举动,就与一直盯着弟弟的旭彧视线相撞,梁后看着他手臂的姿势,就发现旭彧这个姿势是为了让小七躺的舒服些,但自己别扭极了的姿势。她慈爱地对着旭彧笑了笑。
旭彧看见梁后对自己笑,倒是一怔,有些不自在地转过了头。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苛责自己。总觉得小七如今伤成这样,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旭昉看着二哥走神了,心中了然,将小脑袋在二哥的手臂上轻轻滚了滚。
旭彧感觉到手臂上的触感,看着小七澄澈的双眼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突然就笑了,就像寒冰化水,透着温柔。
他伸出手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心中也平和下来。
正在这时,旭轩一脸气鼓鼓地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旭淳。
他一进来,闷闷地跟梁后问好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凑到床前。
“小七,我才不想继续听五哥的了!他老是各种奇奇怪怪地使唤我!还要我爬到纺织机下面抹一些奇奇怪怪的油!”想到今天在那些工匠的注视下,五哥直直地盯着他,命令他去抹油,要不是想着小七之前的嘱咐,他一定要狠狠揍五哥几拳!一边说着,一边看着五哥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有事情不就是要找你吗?”旭淳完全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反而因为老六阻拦了他检修器械的速度,还来影响小七休息而不满。
旭昉:“……”五哥是个这方面的人才,他现在受伤了,就将要做的事交给五哥了,怕五哥搞不来,还要六哥去给五哥打下手。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五哥,六哥就去帮你忙,你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六哥讲就好了。”
然后,旭淳就真就听了这话,不管什么事要做,就直接点名道姓的要旭轩上了。
他是不是伤糊涂了,忘记这俩活宝凑一起会引发的化学反应了。
梁后见老六这样子,直接将人从床榻边扯了起来。
“像什么样子!有事情还来麻烦小七了不成?你也跟你弟弟学一学,哪天你能有小七一半乖巧聪慧就好了。”
旭昉:“……”母后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只好安抚了下六哥,又让任白跟着五哥吩咐,让六哥平时看着五哥。这才皆大欢喜。
“五哥,那些棉纺织怎么样了呀?”遇刺之前,那批次的棉纺织机其实在工匠的试用下,可以正常使用。但因为之后事情的发生,也没有来得及一一去看还存在哪些问题,他就将这件事交给了五哥。
旭淳听到弟弟的话,淡淡地看了眼旭轩。
旭轩收到五哥那嫌弃的眼神,差点又要抓狂。就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旭彧拦住了,要不是他生平最怕的就是父皇和二哥,他一定狠狠教训下五哥!
“已经都检查过一遍了,今晚再最后运转一遍。”
听到这,旭昉才高兴起来。看来这批棉纺织机到时候量产就不是问题了!再等父皇下达推进棉花种植的政策之后,配备了相应的加工技术,棉花一定可以在大兴的土地上遍布!
他一高兴起来,身体就忍不住地扭动了下,然后就牵扯到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梁后听见他倒抽了一口气,哪能不担心。
“又碰着伤口了?小七,不是母后说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养好伤。其他的事都可以放一放。”这些天,她也去看了看幼子研制出的棉纺织机,颇感惊奇,还亲自上手试了试,对这些机械的便利性大为赞赏。又是小七喜欢的东西,她也持支持的态度。但要是影响了小七的身体,她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旭昉连忙应了下来,深怕母后担心。
他看着母亲、兄长们,父亲也时不时的来看看他,太子哥哥也来了好几次,他的那些侄子侄女们更是不得了,硬是要赖在他这不走了,要不是太子妃可以管的住他那些侄子、侄女,他们怕是要在庄子里日日呆着了。现在连自己最近这段日子,天天念叨着的棉纺织工具的制造也告一段落,又解决了自己一直挂心的系统。他现在感觉好极了。
就连自己的伤口,都感觉没那么痛了。
但费相却感觉很糟。
他锒铛下狱,在阴暗的牢房中,他心念急转,只剩下了然与懊恼。
与此同时,左相因“谋逆”之罪下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朝野。
非灌右一派的官员们在此时纷纷上书弹劾费相,灌右一派不是不想跟上摘清自己,而是知道但凡左相被清理,他们也难逃一死。只能一言不发避避风头或是力挺左相清白.
元帝派人记录费相罪状,竟是到了罄竹难书的地步。
费相身居百官之首多年,竟是独断专权,平日里群臣送至御前的奏本经过费相之手后,都得被筛选一番,甚至胡乱涂改!而费相手下,买官鬻爵之事更是多发,以权谋私,结党营私哪一桩罪名落下都得让人人头落地!
元帝看后大怒,当即要诛杀费相。
费相临死之前,一直嚷嚷着要见元帝,行刑的官员拿不定主意,还是派人去问了圣上一声。
元帝想到小七,还是答应了再见费相一面。一来遇刺之事,还有疑点;二来,小七那日的话让他心中多了几分犹疑。
费相带着镣铐,狼狈地跪在地上,再也看不出为相时翻云覆雨的云淡风轻。
他脸上也带上几分悲切与愤恨。
“陛下!”
“为什么会派人去行刺七皇子?”元帝才懒得跟他多说,只觉得看一眼都觉得厌恶。
费相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也慢慢收敛起来,有些嘲笑般地扯了扯嘴角。
“陛下什么不知道?哪还需要从我嘴里得到答案。”他一语双关,心中只觉得讽刺得很。
元帝见他这不配合的态度,心中最后一丝多年来君臣相宜的情谊也没有了,当即就想要人将他拖下去。
费相见士兵已经往这走来,也不反抗,他彻底冷静下来,倒是带上了这些年位高权重的贵气。
“陛下……从什么时候想要除掉臣?”他自认为多年来深得元帝信任,甚至在刚开始做了僭越之事时,他还会慌乱,他不信元帝对这些事毫不知情,但元帝从未发作过。他只以为自己深得圣上信任,越发无状。直到落了这个下场,他哪能不知道自己恐怕是着了道。
元帝抬眼不带任何感情地道。
“买官鬻爵,以权谋私,结党营私,意欲谋反,密、通、大、宁!”他说到后面,倒是来了气,一字一句道。
“这里面,有哪一件事是朕、逼、你、了?”他将手中记录着费相罪状的奏本狠狠砸到了费相旁边,深呼了两口气,才平静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费相竟是突兀地笑了起来。
“圣上自是光明磊落、大义凛然的哈哈哈哈哈。自然是没有逼我。臣——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啊!”
被拉走前,他还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元帝。
“为圣上鞍前马后多年的于相怕也是会落得跟老夫一样的下场吧,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我就放心了,不愁黄泉路上无人作伴!”
元帝见他这样,给了他一个亲切的笑。
“爱卿莫急,朕会将你九族全部送下!”
费相脸上还带着错愕的表情,就已经被拖出去,连求饶的声音都没有,便人头落地。
而朝堂上由左相牵扯出来的有罪之人越来越多,元帝手段凌厉,越来越多的大臣因此下狱。一时之间,朝堂上风声鹤唳,群臣禁若寒蝉,深怕牵连自己。
随着朝堂大清洗,元帝的心情也越来越低沉,身边伺候的宫人莫不战战兢兢。
这天,元帝唤太子至御书房。
两人不知道谈论了什么,在外面候着的宫人只听见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还有东西落地的声音,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就看见面前落下一片阴影,抬眼一看,原来是七皇子回来了。
旭昉能下床走动后,想着元帝那日有些阴戾的眼神就觉得不安,又想到父皇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来庄子里看他,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趁着梁后回宫,跟着一起回来了。
他五感较普通宫人好上许多,只听见里面传来元帝盛怒之下的话。
“朕欲废中书!”
中书就是中书省,左右丞相为中书省的最高长官,负责统领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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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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