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涟池里荷花盎然，金红鲤鱼躲在荷叶下，偶尔露出个头，好奇的跃出水面。

琉璃庭里，气氛怪异，路过的下人悄悄瞥上两眼，马上低头装作没看见。

临江一身骚包紫衣，头发编成小辫子，发尾都坠着一颗金珠子，充满邪气的紫眸此刻压根不敢乱转，生怕惹祸上身。

而气氛怪异的源头，顾白和奚长漠一人转着灵力化出的木刺，一人满脸冷淡的干坐着。

临江暗自思索，一个元婴大圆满，一个出窍大圆满，这要是真打起来了，他算不算造成了仙魔事故。

“临江，先退下。”奚长漠淡定吩咐。

临江心里给尊主磕了个头，立马溜走。

顾白抬眼看了眼临江的背影，手里的木刺化作微光散在空中，他手指一点茶水，一段影像浮现出来，那是他刚穿过来那天的回忆。

“尊主与师兄是旧相识吧。”

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奚长漠眼眸幽深，并不正面回答，“身为魔尊，与贵宗掌门认识并不奇怪。”

顾白手指一滑，画面转到了四人在他院子里对峙，他意有所指，“轻而易举就能进入上宁宗，并且在安离峰住下，尊主，这已经不是认识的程度了，至少算得上是朋友。”

奚长漠挑眉，看来他也不是公孙衍说的不通世事啊，“所以呢？”

顾白收回水镜，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你上门求亲，闹得人尽皆知，事后却不提婚事，只要一同来洛宁，尊主，你的某些安排里有什么是需要我到场的吗？”

奚长漠支着下巴笑了一声，“所以这些天你在演戏？”

顾白定定看着他，往日总是含着笑的眼里，此刻一片冰冷。

“尊主，大家都半斤八两，不管你有什么计划，只要伤害不到我，那我乐意陪你演，如若不然......”

奚长漠收了笑，极富攻击性的眉眼显出几分他真正的危险，“仙师想怎么做呢？”

叮铃——

奚长漠脸色陡然变化，池边柳树枝条不知何时伸到了亭子里，轻轻拨了一下他腰间的铃铛。

顾白灿然一笑，起身离开亭子，背影潇洒，只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友好。

“世人竟不知，魔界尊主的软肋居然是一只常年戴在腰间的铃铛，有意思。”

奚长漠眼神复杂，半晌，在一片安静里，他勾起嘴角，“软肋？或许吧。”

顾白转头回了房间，与人博弈他其实不太擅长，这一次，属实是废了不少脑细胞。

他吞了颗丹药修补灵力，盘腿在床上准备打坐，007忽然上线。

“白白，任务进度提示来了，拯救洛宁城已完成，下一步，修补结界。”

顾白现在看着007都不由得猜测它背后究竟是谁在操控，他敷衍道，“知道了。”

007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敢开口，只能无言下线。

顾白心头一团糟，索性不打坐了，拎着糕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准备捋一下最近发生的事。

结果他越捋越生气，奚长漠暗中给他下套，上宁宗那些师兄们也瞒着他，到了人界，还莫名跟皇上多了一层关系，这都什么事儿啊！

最关键的是，那个一问三不知，关键时刻老搞消失的系统，除了卖萌撒娇什么都不会，穿越公司真的会选这么一个系统带新人吗？

还是说它幕后还有别人？

那天，他举剑要杀了商家夫妇时，系统忽然开启昏迷系统，如今想起来，哪哪都透着不对劲。

穿来的第一天，007就说昏迷系统是为了防止新人前三天灵魂不稳的，可现在，这个系统再一次出现，是什么让007主动破了规矩？

葡萄藤绕着木架长得郁郁葱葱，给下面闲坐着的人投下一片阴凉。

顾白抬眼望着还未成熟的葡萄发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一片叶子，身旁放着几块栗子糕。

阳光透过间隙洒在他肩头，显得他整个人暖洋洋的。

“哟，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让你找到，属实厉害。”

谢六年叼着根草，坐在墙头上，手上站着那只青鸟。

顾白扭头看了眼墙上的人，没什么兴趣的收回视线。

谢六年跳下墙，没正形凑到顾白身旁坐下，“什么时候只会研究怎么提升修为的顾仙师，也会有心事了？”

顾白将栗子糕捏碎一块，喂给青鸟，听到他这话懒懒道，“累了，过来偷会懒。”

谢六年不置可否，只是递给他一张纸条。

顾白诧异接过，展开看了看，“京城？”

谢六年闭着眼拿狗尾巴草指了指顾白，“京城估计要变天，相信不久你师兄就要给你传信了，所以，你最好赶紧修复结界。”

顾白直起身，略带着好奇问道，“你这在人界混的还挺好啊，情报都卖上了，不打算回去了？”

谢六年竖起食指摇了摇，“不回去，人界挺有意思的，开个小店，卖个情报，有吃有喝的，为什么要去苦修？”

顾白赞同的点点头，“也对，谁不是求个安稳一生。”

谢六年偏头看他，“但小白，你不可以，我可以无所事事，但你得往上走。”

说完，他也不解释，一脸高深莫测的走了，周身气质很像街边的神棍。

走就走，顾白知道自己不会是谢六年，也当不成谢六年。

只不过有些惋惜，六年六年，终究成了谢六年过不去的六年。

他在这处早就破败的院子待到了晚上，才踏着一地月色回房。

翌日，清晨。

柳尹判一大早便收拾妥当，坐在大堂里等人，他手里捧着一本书，闲闲的看上几眼。

顾白依旧一袭白衣配蓝纱，头发只用一根玉簪半束，行走之间，自有一番风流。柳尹判看见来人起身，“现在去？”

顾白无所谓的点点头，“那走吧。”

修复结界这个任务其实很简单，捏诀落阵，几分钟就能完事，只是消耗的灵力比较大，他才拖了两天。

柳尹判也换掉了官服，一袭赭石色圆领衣袍，腰间坠着一块双鱼玉佩，手中捏着一把折扇。

行走动作间，带着儒生气质，又因为他冷清的脸，多了几分高不可攀。

两人出府，往洛宁北边走，却没想到路上遇见了催簿。

催簿刚想开口，便收到顾白的警告，他努力咽下那两个词，方道，“顾仙师，尊主让我置办一些东西，您有需要的吗？”

顾白眼睛微眯，视线停在他身后的发簪上，“奚长漠要你买…发簪？”

催簿摇头，“是临江护法要的。”

顾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嫌弃，“你家尊主呢？”

催簿含糊道，“有事出去了。”

顾白懒得管奚长漠去干了什么，只要不扯到他，随便密谋，惹出事了自有别人抓他。

他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一路跟着柳尹判到了一口枯井处。

裂隙周围经常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自它出现，洛宁便将北边这一片直接辟成了荒地，只剩下这口井。

柳尹判到底只是凡人，出于安全考虑，顾白便让他等在不远处的茶摊，他自己一个人跳下井。

他轻巧落地，在安静的井内没掀起一点动静。

井内黑暗一片，却并不潮湿，反而暖烘烘的，像是有热源驻扎在这儿。

常年不见阳光，这里便有些阴暗，可井壁上却生出许多不知品种的花，颜色鲜艳，营造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顾白燃起灵火，一点一点往前走，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他终于看见一道裂隙，像是有谁随意在纸上划了一道，在黑暗里发着蓝光。

裂隙周围的空间已经扭曲，可下面的花却开的比其他地方都要艳。两相对比间，一股诡异的美感油然而生。

裂隙下，一道阵法尽职尽责的运转，阵法边缘生出藤蔓，绕成一道网，将缝隙紧紧拉住。而这看上去严丝合缝的阵法，右下角却破了一个洞。

如果不是阵法多层叠加，怕是早已失效。顾白为自己覆上一层灵力，慢慢靠近裂界。

他垂眸看向右下角糊掉的线条，皱了皱眉，这像是被人故意抹掉的，并且这个人境界在他之上。

细数三界有这个本事的，大多都是各界的领头人，可若是这些人出手，绝不会只抹上一道，捅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一时半刻他也想不出来是谁干的，只能先放下，毕竟现在他最重要的是把结界修复。

思及此，他扬手，磅礴灵力涌出，又瞬间变换成无数符文，散发出淡绿色的光。

挥手捏诀，符文不断变换位置，顾白闭上眼，心里默默计算符文落点，咻——

一道符文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符文落在阵上，光越来越暗，最终他猛地睁眼。

“金雀化灵身，木犀归神魂，禁行，禁语，禁念，阵落！”

顾白将灵力注入阵眼，眼见禁阵逐渐闭合，心下不由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暗里传来一句模糊不清的低语。

紧接着，叮——

琉璃碰撞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顾白皱眉，手下的灵力不能停，他努力集中精神，摒弃外界的声音。

叮——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是在顾白的耳边。

他不为所动，手上加大输出的灵力，加快阵法的闭合。

“仙君，救救我们吧！”

宛若溺死前最后的浮木，这道声音充满求生的希望。

顾白猛然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抓住，窒息感逼迫他放手。

放手？绝不可能！

他身上燃起青光，浩瀚灵力一股脑送入阵中，强硬的将阵眼闭合，同时，他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百花绽放，枯木逢春，是仙人！”

又是莫名其妙的声音，顾白眼前一片模糊，骤然的眩晕感使他分不清眼前景象。

“仙人！”

声音越来越近，紧随而来的，是杂乱的脚步声。

顾白耳朵动了动，眼前白光刺得他眼角流出泪，可他还是强撑着召出半枝莲。

叮——

琉璃碰撞的声音第三次响起，驱散了顾白眼前的白光。

骤然恢复清明，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下一秒，几个人冲到他面前跪下。

“您是仙人吗？求您救救我们！”

顾白往后退了一步，躲开这几人的跪拜，眼中升起警惕。

他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景象，灰暗的色调，到处都是破败的房屋，像是刚刚经历过战争一般，就连眼前这几人，身上的衣袍破成了烂布。

他垂眸看向自己，白蓝色的衣裳不知不觉中换成了一袭青衣，身上没有一点装饰，朴素但又如清风明月。

“仙人？”

跪在最前面的人矮小瘦弱，只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此刻炯炯有神的看向顾白。

顾白握紧剑，开口说出第一句话，“这是哪里？”

那人激动回道，“仙人，这是洛宁！”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