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派新入门的弟子上午一般在问心书堂上课,下午则是依入学时测试的资质分组,由不同的仙师带领着学习引气入门。
许霄和许沅天资有差,因此并没有分到同一组。
日头偏西时,许霄坐在一群不认识的小孩堆里,听他们谈论这一批入学的弟子中谁谁谁是王公贵族之后,谁谁谁又是百年世家所出,再不济便是天资好坏之论。
正是午休时间,许霄打着哈欠,并不在意,自己好歹是个掌握着半部剧本的现代人,听一群小孩谈天未免也太无聊了点。
时间缓慢走过一刻钟,教导许霄这一组的仙师才姗姗来迟。只见天边一团乌黑的云带着闪电一路来了,风风火火停在他们面前,上头下来个歪胡子干瞪眼的老仙师,脾气极坏,听见一片吵嚷直皱眉,恨不得让他那朵云下一场瓢泼大雨,淋哑这群小崽子。
“诸位,我是你们引气入门这门课的老师。”
老仙师清了清嗓子,见低头一团静了,才继续道:
“我叫施景,我的课上不需要有任何杂乱之音,所以希望诸位安静听课,其余的我一概不要求,你们可知道了?”
三十来个弟子乖乖坐好,好也不敢道,只点着头。
“想要修仙必先练气,练气的前提则是引气,要是引气的功夫足够扎实,天地灵气皆可为你所用,修炼精进岂不简单至极?”
施景即使讲起课来,皱也是皱着的,总给许霄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所谓引气,就是放空身子,认真感受自身与天地的连接,尝试与自然沟通,并将自然之气引为己用。”
这套理论许霄在书里早已看过一遍,明白引气一事最要天赋,有的人碌碌一生只求私事小事,没有与自然相接的本事,而有的人天生善于天地沟通,善用天地,引气入体如吃饭喝水,再简单不过。
施景将引气的理论讲过一通,也不示范讲解,只叫诸位静坐于地,仔细感受天地,尝试将天地之气吸纳入肺腑。
听课的弟子最大也不过十岁,对这套理论听得迷迷糊糊,并不解其中意,虽照例静坐,却只是在酿一个迷迷糊糊的梦。
许霄闭了眼,能感受春日柔和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腿边青草带着芬芳,不远处有风袭来卷去,数片草叶摇头晃脑,刮蹭着他的手背,带来凉意的痒。
不得不说,苍山的空气是许霄呼吸过最好的,不经污染的、最纯粹的气息荡在山间,灵气充裕得直往毛孔里钻。
许霄坐得久了,有些分神,心想这样的空气要是放到现代去卖,多少一罐也是有人买的。
他闭着眼感受天地,心却活跃着,忍不住想去感受施景那朵坐骑云,一片漆黑之中,那块乌云蕴着电闪雷鸣,神识探过去能体会到一阵细小的酥麻之感,很像雷击松松子的味道。
思及此处,许霄偷偷掀开眼皮,竟看见施景两眼瞪着自己,眉心皱得死死的。许霄忙阖上眼,心道坏了,莫不是让老头知道自己将那朵云联系上了雷击松松子。
危哉危哉!
许霄告诉自己莫要再乱想,可口齿间松子的味道却在无时不刻提醒着他,用这朵云来烤松子会很好吃。
在许霄看不见的地方,施景默默别过头,看向自己那朵乌云,暗道这孩子虽然顽皮了些,却在引气一方面有极大的天赋。
他分出一缕神识,悄无声息往许霄体内探去,眉心两道痕突然展平了,露出惊讶的神色。这孩子体质实在是特殊。未来这特殊的体质要是没有得到保护,说不定会惹上祸端。
一堂课在静坐中结束了,施景叫大家睁眼,问诸位有没有感受到天地万物,有的人迟疑地点了头,有的人默默摇头。
他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想安慰这群弟子两句,不成想弟子们见到一笑犹如见阎王索命,大气也不敢喘。
施景只好恢复表情,只当自己嘴抽。
“下课了,诸位回去吧。”
闻言,大家都站起身,结伴往外走。许霄也准备离开,却见施景遥遥一指,对着他说:“你留下。”
许霄心跳如擂鼓,想老头果然知道自己腹诽那朵黑云了,吾命休矣。
施景待其余弟子都走尽了,方开口道:“你叫什么?”
许霄低着头,老老实实答道:“弟子许霄。”
“你,天赋极佳。本该是值得一喜的事,可引气方面的天赋可为人所用,日后要是游历江湖,功夫不精,少不得遇见觊觎你天赋的恶人,届时你之喜便成了忧,不若面上平庸的好。”
许霄听他一席话,大概明白了,自己引气能力强,功夫却不易精进,不就是上乘炉鼎体质?而施景此举,是在隐晦地告诉他要保护好自己引气方面天赋的信息,不要让旁人知晓。
许霄对施景有了改观,恭敬地行了个弟子礼,道:
“学生知道,必不在外卖弄是非。”
施景再看他一眼,点点头,唤来黑云离去了。
许霄留在原地,默默想着既然引气是沟通天地,在比自己更强大的人面前引气不亚于赤身展露于人前,有什么可取不可取之处一目了然,实在是件坏事。
正忧心着,许霄忽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忙回身看去,原来是下课后来找他的许沅。
“怎么被仙师谈话了?”许沅有些忧心,问道。
“没什么大事,下午阳光正好,我静坐时不小心睡着了,被仙师痛批一顿。”
“下次再睡岂不要被罚到戒律堂去,以后可得小心点,上午的仙师说戒律堂向来不通情达理,进去的弟子无论多少岁出来都得带一身伤。”
许沅照例牵起许霄的手,回弟子寝的路上一路道。
“我知道啦,下回再不打瞌睡了。”
两人像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兄弟,热热闹闹回了山下寝居。
许霄面上欢笑,内心却阴云阵阵,对面前这个主角有读者时期便带有的喜爱,也有作为许霄对许沅带的一丝怨恨。凭什么这个人风光月霁,修仙之路顺畅无比,而自己呢,作为刻上记号的炉鼎却是枉死于风雪中,命运实在不公,他很难对这个兄长心无芥蒂。
依旧乘了仙鹤回到寝居,天色已渐晚,许霄进了两人居住的小院子。
新弟子的居所都是清一色的小院,两人居,前后两间卧室,窗外是一片茂密竹林。
许霄沐过浴,坐在窗前擦拭头发,见夜里竹影晃动,知道这是主角许沅的习惯,总要拿一柄木剑,端端正正练上一段,没有什么技法灵力,如同做操,但可以强身健体,让自己提前了解剑招,对将来成为剑修有极大的好处。
既然主角练剑,那自己呢?
许霄擦干发,躺在床上思索着。炉鼎修炼往往是入门容易,精进难,自己不若选个入门后依靠技法而非灵力的,将来总会有点自保的法子。
春夜多虫鸣,许霄翻身将自己卷进被窝,免去耳边吵闹。
不如选符修吧,符修对内力的依赖较少,况且各种符文浩如烟海,多少人不愿入此门,自己要是入了此道,当多习逃跑之术,较为实用。
如此想着,许霄已慢慢沉入梦乡,一夜清甜好梦。
二更,许沅练完剑,匆匆洗过澡,来到许霄的门前,轻轻推开,看见许霄侧着身睡得正沉,一条腿蹬开了被子,压在另一条腿上面。
他便蹑手蹑脚进了屋,替许霄盖好被子,正要离去时无意间瞥见许霄有些松垮的里衣里露出一块青绿。
许沅起了兴趣,小心翼翼伸手去探,却发现这看起来普通的吊坠,却犹如连在许霄皮肤上一般,移动不得。他正疑惑着,许霄却在睡梦中皱了眉,似乎是在嫌他手冷。
许沅摸着那块坠子,没有急着松手,他能感觉到上面的纹理貌似能连成一个字。
弟弟有秘密,作为兄长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探知,去了解他的一切。
许沅手指按在坠子上,慢慢沿着纹理滑动,手指在上面画出一个“沅”字,他忙收了手,眼底翻涌出意味深长的探究欲。
这个弟弟,很有可能并不像母亲所言,只是一个远房表弟,他的真实身份会是什么呢?那刻上肌肤上的自己的名,又象征着什么?
许沅轻手轻脚出了卧房,在如凉的夜色中往玄冥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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