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长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地方不大，东西很多，到处都是文件杂物标牌，但因为主人收纳得当，看起来非常整洁干净。

潮湿的书包被放在木凳上，水杯用纸巾擦干，宁淼的手机被苏枕河拿在手里，从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吹风机对着充电口烘干。

“肚子饿不饿？我这有些速食，吃点先垫垫？”苏枕河单手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在堆叠的文件夹上放着一盒自热火锅和方便食品。

宁淼没想到看起来这么正经的办公室还会藏着这些东西，微妙感觉惊讶：“学长也吃方便面吗？”

苏枕河挑了下眉：“我看起来不像会吃方便面的人吗？”

宁淼没说话，之前隔着人群的两次遥见，确实令他以为苏枕河是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天之骄子。

苏枕河看出他的为难，关闭吹风机，起身将手机交到宁淼手里，“既然这样，就给你展示下我泡方便面的手艺。”

宁淼：“？”

苏枕河笑眯眯将人按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但是手机得继续吹哦，得烘半小时，干得像从沙漠里出来的才行。”

“啊……好的。”明明是他的手机，但宁淼却像是被交代了一个任务。

他打开吹风机去吹手机，苏枕河又手把手指导了下小技巧，看宁淼将风口对准充电口，距离控制得适当，才放心转身去烧热水。

宁淼吹手机吹得有些无聊，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进进出出的苏枕河身上，气质清俊的学生会长即使料理起接地气的速食方便面，看起来都像是在冲泡茶袋一样斯文从容。

间或会跟宁淼的目光搭上，他便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微微下垂的眼睛弯起，眸底像掬着春日粼粼的湖光，“别急，等会儿就能吃了。”

并不如何饿的宁淼不好说自己是看人看到发呆，只是略微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手机上。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又响起呼啸的加热包剧烈反应的声音。

饶是宁淼身处吹风机附近，都听到这奇怪动静，他担心地朝站在会客桌前的苏枕河望去，刚放好火锅的苏枕河感觉到他的视线，投来安抚的笑容，“别担心，生石灰、铝铁粉与水接触的反应。”

两年没学化学的宁淼还记得，生石灰遇水会产生大量热量，“不会爆炸吧？”

“氢气浓度不高就不会，但要注意温度控制，比如使用时要倒入冷水。”苏枕河又讲了个小细节。

宁淼点头，感觉自己真的有些以貌取人。

苏学长看起来像对速食非常了解，而不是他想象中顿顿山珍海味的豪门少爷。

果然还是奇怪的东西看多了。

宁淼反思。

一点宁淼要赶到笃学楼参加面试，虽然他面前坐着的就是学生会的会长，但他并未透露自己要参加面试的消息，认真将苏枕河给他准备的东西吃完，便礼貌告辞。

“手机最好再晾半小时，不然有短路的风险。”临别苏枕河细心叮嘱他。

宁淼想起来，自己承诺要请苏枕河喝东西，便问了他的联系方式。

“跟你开玩笑的，不用请。”苏枕河笑起来，“当然，你如果是想跟我当朋友，我很乐意告诉你联系方式。”

宁淼知道这是善意的调侃，“能跟学长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嗯？既然是朋友还喊我学长吗？”苏枕河笑眯眯看他。

宁淼卡了下，迟疑道：“枕河学长？”

苏枕河偏了下头，露出有些寻味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感觉不是很亲密但你喊得很好听。”

宁淼:“？”

很怪。

苏枕河给他撕了张便利贴，上面写了一行:river2004630，然后又划掉改成H2O2020720。

注意到宁淼疑惑的眼神，苏枕河耐心地解释道:“上面的是之前的飞讯号，后来改了。”

宁淼点头，有些好奇:“这些数字有什么意义吗？”

“被你发现了。”苏枕河笑起来，“上面那串是我的生日，是不是很自恋？”

宁淼摇头，“很好记。”

“你这样会让我期待明年的生日的。”苏枕河露出漂亮的卧蚕，笑容真切不少，“打算送我礼物吗，宁淼同学？”

宁淼陷入沉思，“太贵了可能送不起。”

苏枕河大笑起来，“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这么容易当真。”

宁淼:“……”

便利贴装进口袋，水杯和手机收好，宁淼拿着半干的书包，跟与想象中差异极大的学生会长告别，“枕河学长再见。”

苏枕河笑着冲他拜拜，“再见，宁淼学弟。”

穿着蓝绿军训服的青年轻轻阖上门。

办公室转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空调嗡鸣的声音。

坐在办公椅上的青年笑容消失，视线从门移到盛满速食食品的垃圾桶，眼神逐渐冷寂。

“根本不记得啊……”

宁淼顺利地赶上了面试，当时收他报名表的学姐也在面试官的行列，一进门就冲他笑。

宁淼社会经验比较丰富，因此校内这种小型面试他并不畏惧，将面试官提出的问题一一言简意赅地回答完，没过多久，学长学姐们就通知他可以出去。

临走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姐冲他竖大拇指，看起来像是十拿九稳。

宁淼走出笃学楼，在阳光下将手机拿出来。

按下开机键五秒，手机顺利开机，苏枕河告诉过他，只要能顺利开机就没问题，因此看到手机流畅跳转到主界面，他浅浅松了口气。

因为开学，原主的钱他已经花了小三百，还剩八百多，这阵子还得军训，他得尽量减少开支。

正如此想着，刚开机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宁淼点开，下面的内容令他脸色瞬间苍白:

“同学你好，新学期伊始，为了学校各项工作顺利开展，请尽快将学费汇至指定账户，由银行统一划款，具体金额如下:学费￥4000，住宿费￥1200……”

原主怎么会还没交学费？

宁淼如遭雷击，后知后觉想起那三位“老公”聊天框里原主发去的最后两条消息。

——［大哭］［大哭］［大哭］

——亲爱的可以打点钱吗？人家家没钱交学费了呜呜呜呜QAQ

……

……

……

宁淼第一次上大学，他以为只要收到学校通知报道的消息，就是已经缴纳完学费，能成功入学。

他以为原主发给三人的消息是要钱借口。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宁淼心里有点难受。

如果是他自己的世界，他没遇到车祸，学费早在暑假时存入户头，更不会背上金额巨大的百万债务，更不用当什么女装model。

如果……

宁淼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没有什么如果，就当这一切是重生的代价。

他从手机里翻出辅导员的号码，边拨边向学院走去。

开学很忙，忙到辅导员甚至没在午休。

得知宁淼不能按时交出学费，年纪轻轻但老练沉稳的刘老师宽和一笑:“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帮你申请助学贷款，这是国家出台的帮学政策，我先向上申报，准备些资料，你到时候按要求去准备就好。”

宁淼犹豫:“贷款的利息高吗？”

刘老师:“看期限和总额，大概是贷一万一年四百多的样子，利息基准看银行，在校期间利息由国家补贴，对了，你平常生活费能保障吗，需不需要申请最高额度，目前本科提高到了一万二左右，交完学费住宿费，还能剩五六千，如果情况十分困难，到时候再申请学校的助学金，一学期也有1500-4000左右。就是你刚进社会可能会辛苦点，提前负债，所以老师建议你平常学业之余做些勤工助学的工作，到时候进社会也能轻松点。”

宁淼没想到辅导员会帮他想得这么远，心头热流涌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笨笨地从嘴里冒出一句：“谢谢老师。”

刘老师看着他慈爱地笑：“应该的，你好好学习，以后努力回馈社会。”

经过跟老师的沟通，宁淼心情轻松了许多。时间也刚好快到下午集合军训的点，所以他没回宿舍，直接去了操场。

途经被扔包的那个操场厕所，宁淼多看了眼，想起口袋里的便利贴，便停下来摸出手机，点进飞讯，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未读消息，四人小群，私聊窗口，密密麻麻都是小红点。其中四人小群消息最多，是鲜红的99 ，其次是沈吱吱，林威，刘宇飞。

宁淼先点进最少的刘宇飞，对方就给他发了三条消息。

——解散没，喊上沈哥一起吃饭啊。

——水水你去哪了？

——看到消息速回。

他再点进林威，发的消息内容差不多，只是多了几个老虎表情包，配合林威“老虎不发威”的飞讯ID，倒显得非常可爱。

宁淼笑了下，又点进沈吱吱。

灰老鼠最早的未读消息还是回复他“有病就赶紧治，眼瘸心缺，孤老一生。”

——放心，你爸爸没对象，你也别想脱单。

下面接了一张硕大的[骗你是小狗.jpg]的黄狗表情包。

宁淼：“……”

这人真的不是小学生吗？

他又往下翻翻。

——饭？

——好晒。

——人呢？

——拉屎这么久呢？

——你小子在外面被欺负了都不吭声？

——怪你爸爸没尽好义务。

——爸爸来了。

宁淼看得满头黑线，不懂为什么沈致知这么喜欢当他爸爸，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他说下，他爸爸是死人。

等等，沈致知怎么知道他被人欺负？

宁淼赶紧翻到群聊。

——宁淼有联系你俩吗？

……

——他们班有杂碎欺负他，叫杨志强，去找。

……

——找到那小子了，操场集合。

他看得一愣，一个奇怪的猜想在他心中诞生。

不至于吧，才认识第二天，沈致知就为了他打架？

不对，昨天已经打过了一次……

但昨天他说主要是因为他恐同。

正当宁淼思考沈致知为他打架的可能性时，离他不远的操场厕所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这时操场已经聚了不少人，很多人也听到了这声惨叫，向厕所投去不确定的目光。

宁淼心里一紧，连忙向操场卫生间跑去。

操场厕所没有翻新，因为水泥隔断，没开灯即使是白天里面也很昏暗，只有窄小窗户透进微弱的光。

“啊……我错了！”

甫一进入盥洗池附近，宁淼就听到男性痛苦的低叫。

“现在知道错了，下训时做什么去了？”

“偷拿别人包还不敢承认？”

宁淼连忙推开木门，果然看见中午扔他书包的男生被压着跪在地上，面对墙壁，林威和刘宇飞反折着男生的手臂。

听到动静，两人一愣，向门口望来，林威刚才故作凶狠的表情一僵，“水水，你咋现在来了？”

“……”

没想到真的是他们。

宁淼表情复杂地反手阖上木门。

听到名字，藏在深处的人也走了出来，昏暗光线中，白色烟雾缭绕成蛇形，宁淼才觉得熟悉起来的冷酷青年，此时英俊的面孔看起来又显得陌生神秘。

“上哪去了，现在才过来。”沈致知叼着烟低头，目光审视又深邃。

宁淼下意识想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但看了周遭的环境，又变成了小口吐气，抬头对上高个青年的目光。

“沈致知，开学第一天就要拉着我写检讨吗？”

沈致知皱眉，“怎么，帮你对付欺负你的人你还不领情了？”

宁淼没说话，走到跪在地上的男生面前，将人扶了起来。

沈致知凝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呜呜……对不起，宁淼同学。”被拉起来的杨志强涕泪满脸，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啪——”

空气中响起响亮的巴掌声。

还在庆幸的杨志强被打懵了。

宁淼奇怪地看了眼自己挥出去的手，不懂明明是拳头，为什么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噗嗤——”背后传来毫不掩饰的男性嘲笑，“会不会打架？你怎么打人也跟个娘们一样？”

宁淼扭头想去瞪他，冷不防右手突然被人握住，身后贴上太阳一样热烈的胸膛，比他大出一圈的温热手掌包住他，放松的四指被合并握拢，含进手心的拇指被勾弄拨出，弯曲紧贴于四指上方。

“看清楚了，这才是正确的握拳姿势。”他贴在他耳边，低沉嗓声并着温热呼吸打在雪白的耳后肌肤上。

下一秒，大手包着小手向前狠狠挥去，拳速快到发出破空声。

“噗通——”

拳头没有落到实处，杨志强却被擦鼻而过的危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沈致知蹙眉，偏头看他怀里的人：“干嘛不打过去？”

在暗处反而显得更加白嫩的青年抬眼轻飘飘瞪他，眉目生动又漂亮：“沈致知，成为你的共犯还不够，还要跟你一起学坏吗？”

沈致知哂笑，摘下咬在嘴边的香烟，“这就叫学坏？”

他抬手，想做些真正的坏事。

宁淼在他的手勾到自己下巴前，先一步退开，轻烟似的眉头微皱，“臭死了，以后不要在我旁边抽烟。”

见人从自己怀里脱出去，沈致知眯起眼，心底泛起诡异的失落，“怎么，烟味也不能闻？这么娇？”

宁淼不理他，转头跟林威和刘宇飞说话：“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们，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

林威摆手，“是兄弟，应该的。”

刘宇飞点头：“就是，下次这小子还欺负你，你喊我们，把他不揍进医院我名字倒过来写。”

宁淼笑了下，“不会的，我没那么笨，你们放心。”

沈致知在一旁嗤了一声。

宁淼无视他，转头拉起杨志强，让人跟着他出去。

林威和刘宇飞看他俩离开，对视了眼，问沈致知：“就这么放他走了？”

沈致知用脚碾落抽尽的香烟，突然对这昏暗沉闷的环境烦透，“不然呢，让乖乖牌宁水水跟我们一起被记大过吗？”

“也是。”刘宇飞点头。

林威却不这样想：“也不是不行啊，让水水跟我们一起站上主席台，面对全校被批评，嘿嘿，想想就很美好。”

沈致知因为他的详细描述情不自禁代入，下一秒他被自己的想象激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抬手狠狠敲了还在傻笑的林威一记暴栗。

“想屁想，能不能别gay兄弟！”

林威捂着脑袋，一头雾水地看向目送沈致知出去的刘宇飞：“沈哥又发什么疯？”

刘宇飞也很奇怪，“不知道啊，感觉他怪怪的。”

他们恐同的沈哥，这两天主动提起“gay”的频率高得反常。

刘宇飞不敢再细想，拉着还捂着脑袋的林威离开厕所。

宁淼生活的世界是架空的，但是文里提到的助学政策是真实的，分生源地贷款和高校助学贷款，希望有上学困难的宝子们不要轻易放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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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速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