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箫言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这片死寂的盆地边缘炸响。

桑筱宁猛地回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来了!如此之快,如此悄无声息!她之前所有的试探、所有的伪装,在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他就站在那里,白衣在弥漫的魔气中依旧不染尘埃,脸上挂着她熟悉的、带着些许依赖的关切表情,仿佛真的是个担忧师尊安危的乖徒。可他的眼神,那落在祭坛上温珏残魂时一闪而过的冰冷与了然,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桑筱宁所有的侥幸。

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从她借口离开,到她被结界所阻,再到温珏那石破天惊的“至亲之血”……这一切,或许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一手推动!

“师、师尊?”桑筱宁强迫自己稳住几乎要颤抖的声音,袖中的手紧紧攥着那对滚烫的血玉,指尖因用力而发白,“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护持弟子们吗?”

箫言缓步上前,步履从容,仿佛踏着的不是危机四伏的魔土,而是青玄宗后山的青石板路。他无视了那层散发着不祥波动的结界,目光先是落在桑筱宁略显苍白的脸上,然后才慢悠悠地转向祭坛上那团已然沉寂的微弱光晕。

“弟子见师尊久去未归,心中担忧。又感知到此地有剧烈能量波动,恐师尊遭遇不测,故而前来查看。”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温顺,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桑筱宁喘不过气。“看来,师尊果然遇到了麻烦。这结界……似乎颇为棘手。”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桑筱宁脸上,带着探究,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戏谑:“方才,弟子似乎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灵魂波动……是温珏师伯吗?他果然在此地。”

他直接点破了!甚至连一丝迂回都没有!

桑筱宁的心脏沉到了谷底。她看着箫言,试图从他脸上找出愤怒、仇恨,或者任何属于“复仇者”的情绪,但没有。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所有的波澜都隐藏在水面之下,唯有余光瞥向温珏残魂时,那深藏的冰冷嘲讽泄露了他绝非无动于衷。

他在等。等她的反应,等她的解释,等她在这巨大的压力和真相面前,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桑筱宁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硫磺和腐臭味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事已至此,逃避和装傻毫无意义。箫言摆明了要摊牌,至少是部分摊牌。

她定了定神,抬手指向祭坛,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是温珏师兄。他的残魂被封印于此,状态很不好,方才……方才与我短暂交流了片刻。”

“哦?”箫言挑眉,似乎很感兴趣,“师伯说了什么?可是与这结界,还有师尊手中的血玉有关?”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桑筱宁紧握的拳头。

桑筱宁心念电转。温珏透露的信息太过惊悚——“至亲之血”、“陷阱”、“上古魔狱”……这些是能直接告诉箫言的吗?告诉他,魔尊的目标是他,而她和温珏,甚至可能包括原主,都只是这盘大棋上的棋子?告诉他,原主桑筱宁与温珏之间,可能存在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血缘牵绊?

不能全说!至少现在不能!

她迅速权衡利弊,选择性地透露部分信息,既是为了取信于箫言,也是为了……试探他的反应。

“温珏师兄说,这是一个陷阱。”桑筱宁盯着箫言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魔尊以他的残魂为引,布下此局,目标……是你,箫言。这阴阳血玉,是钥匙,也是容器。魔尊想用它们,结合你身上的血脉,打开秘境深处的上古魔狱,释放里面的东西。”

她省略了“至亲之血”的部分,也隐去了温珏对她那特殊的称呼和未尽之语。

箫言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桑筱宁所说的,与他早已掌握的情报完全吻合。他甚至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与他年龄和外表极不相符的沧桑与冷诮。

“果然如此。”他淡淡道,目光再次投向祭坛上的温珏残魂,这一次,那冰冷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为了力量,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魔狱传承,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这个“他”,指的显然是魔尊。

但桑筱宁却敏锐地捕捉到,箫言话语中似乎并未对“温珏是诱饵”这一点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或愤怒,反而有一种……意料之中的了然。难道他连温珏的状态和处境都早就猜到了?

“师兄还说,”桑筱宁继续试探,同时暗中观察着箫言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这结界与血玉相连,极其坚固,难以强行破开。”

箫言终于将目光完全从祭坛上收回,重新落在桑筱宁身上,那深邃的眼眸仿佛在说:“然后呢?师伯定然还说了别的,比如……破解之法?”

在他的注视下,桑筱宁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所有伪装,**裸地站在他面前。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去,那个最关键的信息,她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能暂时稳住他,又不会暴露太多自身秘密的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露出那对红白交织、依旧散发着灼热和光芒的阴阳血玉。

“温珏师兄提及……需要特殊的方法,或许能短暂开启结界一线。”她避开了“至亲之血”这个具体的说法,语气带着不确定和犹疑,“他似乎感知到血玉与我之间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但具体如何操作,他未来得及细说,便再次陷入了沉寂。”

她将这个球巧妙地踢了回去,将“特殊方法”归结于血玉与“桑筱宁”之间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关联上。这既解释了温珏的呼唤,又为自己可能的后续行动留下了模糊的空间。

箫言看着她,看着她在掌心微微颤抖的血玉,看着她那强自镇定却难掩眼底惊惶的模样,眸色深沉,许久没有说话。

盆地中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魔气流动发出的细微嘶嘶声,以及血玉因共鸣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嗡鸣。

桑筱宁的心跳如擂鼓,她在等待箫言的审判。是戳穿她的谎言?是逼问细节?还是……

终于,箫言动了。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攻击,也非索要血玉,而是轻轻拂去了桑筱宁肩头不知何时沾染上的一点尘埃。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要救温珏师伯,解开此地的谜团,甚至破坏魔尊的阴谋,关键还在师尊身上。”

他收回手,负手而立,目光再次投向那坚固的结界,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玩具。

“既然如此,弟子便陪师尊一起,好好研究一下这‘特殊的方法’。”他侧过头,对桑筱宁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微笑,但那笑意却未抵达眼底,“师尊放心,有弟子在,定会护您周全,绝不会让魔尊的奸计得逞,也不会让……温珏师伯,一直被困于此。”

他的话,像是一道承诺,又像是一道枷锁。

桑筱宁明白,她暂时过关了。箫言接受了她的说辞,或者更准确地说,他选择暂时不深究那“特殊方法”的具体细节。但他也明确地表达了立场——他会参与进来,他会“陪”着她。这意味着,她接下来的所有行动,都将在他的注视之下。

她失去了独自行动、暗中调查的机会。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她以为自己是在努力破局,却发现自己似乎始终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推着走。箫言就像那个稳坐钓鱼台的棋手,而她,无论怎么挣扎,似乎都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

棋手与棋子……这真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吗?

桑筱宁看着箫言那看似温和无害的侧脸,感受着掌心血玉传来的、与祭坛深处那缕残魂隐隐相连的悸动,一股强烈的不甘如同野火般在她心底燃起。

不,她绝不能甘心只做一枚棋子!

强者才能掌握话语权!这是她穿书以来就认定的真理!

既然暂时无法摆脱箫言的掌控,那就利用他的力量!利用他对魔尊的敌意,利用他对解开谜团的需求!在合作中寻找机会,在夹缝中积蓄力量!

那缕九转分神术修成的神识分身,就是她隐藏最深的底牌。还有这对似乎隐藏着更多秘密的阴阳血玉,以及……温珏那未尽的话语中,可能涉及的原主身世之谜。

这些,都可能成为她未来翻盘的资本!

想到这里,桑筱宁眼底的惊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然。她将血玉重新握紧,感受着那灼热的温度,仿佛能从中汲取到力量。

“好。”她迎上箫言的目光,声音恢复了平静,“那便有劳徒儿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刻意加重了“一起”两个字。

箫言似乎有些意外她突然的镇定,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那抹深意更浓。他点了点头,笑容似乎真切了几分:“师尊有命,弟子自当遵从。”

两人并肩立于结界之前,看似目标一致,师徒和睦。

但空气中弥漫的,却是无声的较量与各自深藏的心思。

祭坛之上,温珏的残魂依旧沉寂,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呼唤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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