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念愤恨地咬牙，她站在路口，抬起小腿快跑几步，追上了楚昭南和那个陌生人。

楚昭南看到她，颇为惊喜，“你不是不来吗？”

“我去看看到底有多好玩。”唐念念无奈地叹气，就当是她多管闲事了吧。

路，走得弯弯绕绕，才到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人家门前。

唐念念一路上警惕着，她主动抓了楚昭南的手腕，如果有异常，她一定要撒腿就跑。

二十分钟后，唐念念和楚昭南从那户人家里出来。

楚昭南有些失望，“就是弹珠啊，我家里有几百个。”

“……”唐念念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了。

这明显是那陌生的大人，想要哄骗楚昭南的。

“有些大人，会专门用好玩的、好吃的，带走小孩子。”唐念念说。

楚昭南问她，“带走做什么？”

“卖掉，或者给他们当孩子。”唐念念问楚昭南，“你怎么知道那个人认识你爸爸的？”

“我问他，是不是认识我爸，我爸叫楚向忱，他说认识的。”楚昭南后知后觉地问，“你说，他是故意骗我的？”

“我不知道。”可是唐念念后怕不已，“陌生人的家是不能轻易去的。”

“……”楚昭南没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念念继续说，“别人知道你是楚向忱的儿子，可能会故意把你关起来，问你爸爸要钱的。”

“不会有那么多的坏人。”楚昭南这下知道害怕了，可是不服气，嘴上要逞强。

唐念念说，“不用数量多，遇到一个，你就倒霉了。”

回去的路上，仍旧是楚昭南蹬着自行车，这次他熟练一些。

他低头，看着唐念念翘着的小揪揪，“你知道会遇到坏人，所以不肯进那家的院子吗？”

“如果真是坏人，我站在门口能跑去叫人。”唐念念紧紧地抓着车把，“万一真的是坏人，把大门关上，我们两个就跑不掉了。”

“看不出来，你挺聪明的。”听声音，楚昭南挺高兴的。

唐念念却不怎么高兴，“是你太蠢了。”

楚昭南怎么会这么笨呢！防人之心不可无，连这个都不知道。

因为卖菱角，两个人合作愉快，后来又有两次合作。

卖莲蓬、卖废品，唐念念又多了十块钱，攒钱已经有七十一。

唐念念对攒钱速度心满意足，用不了太久，她就能攒到一百块钱。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能被纸包住的火。

有个猪队友，随时随地能翻车。

楚昭南那个傻子！

他听收废品的人说铝制品和铜丝值钱，竟然把杨千琴新买的收音机和盆子拿去当废品卖。家里一共三个人，经不起查，事情自然就败露了。

杨千琴洗衣服，又发现楚昭南衣服上的水草叶子，知道楚昭南偷摸摸地下河去游泳了。

结果就是，楚昭南被揍了一顿。

听说左邻右舍都听到了楚昭南的喊叫声，撕心裂肺的，又被杨千琴惩罚着，在太阳底下面壁思过了俩小时。

“用衣服架子，那个打着得多疼啊……”

唐念念这边也没怎么好。

唐巧巧没碰那本书，唐有有没碰那本书，唐传吉这个无知小儿竟然碰了那本书。

因为，他要叠飞机、叠小船，没有废纸可以用了。

“找你姐不用的书叠。”孙耀英被唐传吉缠得烦躁，随口敷衍唐传吉。

好死不死地，唐传吉就挑了本压在最下面、最厚的书来撕。

唐传吉把书拿到院子里，从书本里呼啦啦往外掉钱。

有十元、五元、两元、一元、五毛、两毛掉了一大片。

唐传吉傻眼了，孙耀英同样惊呆了，连忙问，“这是哪里来的钱？”

“不知道，书里夹着的。”唐传吉抖了抖书，最后一张五元的也飘飘洒洒地掉了下来。

把钱汇在一起，数了数，有七十整。

孙耀英觉得这事儿很严重，等唐万年回家了，把四个孩子叫到一块，挨个审问。

唐巧巧肯定说不知道。

唐有有肯定说不知道。

唐念念当然说不知道。

可孙耀英就像是知道一样，眼神紧紧地盯着唐念念，“念念，钱是不是你的？”

“是。”

认了，肯定免不了一顿打。

不认，就是破财免灾。

唐念念宁愿被打，也不想失去钱。

孙耀英把钱折叠起来，塞进口袋里说，“小孩子不能放这么多钱，我先收了。”

打，没有挨着。

钱，没有了！

归零、归零、归零。

您的账户已清空。

穿书后这半年多，唐念念的精神支柱就是攒钱、赚钱，好不容易赚到七十块钱，现在被收走了，她的灵魂同样被收走了，躺在床上躺尸。

您的余额为零元。

这下，是真的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了。

全家都发现唐念念格外的沉默安静，饭照样吃，吃完就回房间，往小床上一躺，沉思半晌。

不声不响的，没人知道她有多么的心灰意冷。

如果把父母比作领导，那么唐万年和孙耀英就是剥削式的领导，要把一分一毫都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头，从来不把孩子当成付出的成员，不明白有付出就应该有奖励。

要不，大家一起穷着？

唐万年爱打牌，农闲的时候，吃过饭就去打牌，下一顿饭的饭点才回来。

孙耀英则是拿件针线活儿，和左邻右舍的妇人们，话十里八村的家长里短，一坐就是半天。

好像，一天的时间被早午晚三顿饭，分割成三个整块的时间。

早上，就该起来吃早饭；中午，就该吃午饭；晚上，就该吃晚饭；吃过晚饭，就该睡觉。

日复一日地重复，没有新意，没有进步。

唐念念想想自己，如果不是穿书，她本来是首富的独生女，可以继承亿万家产的，是不努力就要可以回家啃老的。现在呢，她倒是想啃啊，这样家徒四壁的家庭，她啃下去只觉得咯牙。

孙耀英是五姐妹，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孙耀英排行第五。家里最小的是妹妹，名字叫孙胜英，唐念念叫她小姨。

孙胜英在唐念念出生那年就南下，心气儿高，不愿意窝在小村庄里，觉得自己应该是属于大城市的。

唐念念挺喜欢这个新潮的小姨，觉得她是一圈人中，最接近时常潮流、思想前卫的人。

孙胜英一年回来两次，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地买一大堆，她喜欢逛街，买的东西五彩缤纷的，港味儿十足。小孩子很喜欢，父母兄弟姐姐们却不喜欢，说孙胜英太过疯狂。

“你到过年就三十了，前两年说还小，明年还能说自己小？”

唐念念的外婆，裹着小脚，听说在娘家时是唯一的女孩，但是却没一点优待，哥哥们读书识字，她早早的就开始替哥哥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长到十几嫁到孙家，生了一大堆孩子，继续过着照顾一家老小的日子。可外婆仍旧觉得，女孩就该结婚，就该生孩子，就该有个家，不然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孙胜英不以为意，“在外面，不结婚的一大堆，和我玩得好的几个，我最小，她们都没结婚呢。”

“她们不结婚，爸妈就不着急？”孙耀英和几个姐妹，围成一圈，言语攻着孙胜英，“我们是农村人，和外面的人比不了，她们可以不结婚，你不行，你看看咱娘都愁成什么样子了，你能不能懂点事儿。”

“……”孙胜英一张嘴，顶不过一群人，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唐念念觉得孙胜英酷毙了。

她主动要求在外婆家住一天，晚上，更是要求，想和小姨睡在一起。

“小姨，你知道什么叫穿书吗？”熄了灯，唐念念问孙胜英。

孙胜英反问她，“书我知道，穿书是什么？书是看的，怎么能穿在身上？”

“……”唐念念以为与众不同的孙胜英同样是穿书者呢，这下彻底幻灭了，“小姨，你真的不结婚了吗？”

“不知道，只是现在不想结。”孙胜英说，“念念，你长大后一定要去外面看看，外面的世界特别大，人特别多，特别有意思，漂亮衣服很多、汽车很多、好吃得很多……”

“我知道。”听着孙胜英的描述，唐念念无比地想念外面的世界，她就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

“你不怕姥姥和姥爷打骂你吗？”唐念念稚气地问。

孙胜英在唐念念的脑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他们如果打骂我，我就不回来了。”

真酷啊！

唐念念更加喜欢孙胜英了，把她当成和传统、刻板印象做斗争的女英雄。

“小姨，你以后定居大城市，我可以去找你吗？”唐念念软糯糯地问，她想过，靠攒钱离开有些不现实，不如找个可靠的人，拉她一把。

“当然好啊，如果我混得好了，就在大城市买房子，接你去大城市上学，上大学……”

孙胜英对未来有一片美好的期待，唐念念也有，和孙胜英有稍微的重叠。

俩人各自做着美梦，睡着了。

唐念念每天虔诚为孙胜英祷告一遍：让孙胜英发财吧！

可过了一个月，梦就被拍醒了，孙胜英要结婚了。

“……”唐念念的梦，来不及延续太长，就破灭了。

起因是，姥姥谎称病重，把在深圳打工的孙胜英骗回家，又和媒人商量好，把提前见过的男子介绍给孙胜英。

大人说起这事儿，神神秘秘的，背着唐念念他们这群小孩子，大概是有什么不能听的内容。

反正孙胜英大城市的梦破了，她要嫁人了，且很快怀孕。

唐念念走出农村的梦，也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