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河一拳打在炕桌上,人蹭一下站了起来,周氏连忙拉住了他,“孩子他爹,你做什么去?”
赵大河呼吸粗重,声音瓮瓮,“找他们要个说法去!”
周氏擦了一把泪,劝,“你先坐下,咱们这样过去,保不齐还要吃亏,那李家,三番两次的,你也该见识到,那是个什么德行,他家人多势众,倘或给你使个绊子,还有好果子吃?”
这便是穷人的难处,受了委屈,却不敢讨回公道,因为没那个本事,头一个学会了忍。
“难道就这样罢了不成。”赵大河脸色难看。
周氏给丈夫倒了一碗茶,递过去,叫人消消气,“那个女人不顾脸面,带个老虔婆打孩子,囡囡方才说了,街上不少人都见着了的,你等着看,保管马上有闲言碎语传出来,且我还要带着老大老二在村儿里走一圈,叫人都看看,那恶毒女人下的狠手。”
赵承祖脸上有指甲抓花的印子,赵继宗脸上有巴掌印,难道周氏不心疼吗。很快,她领着两儿子,去村里一个赤脚大夫那里要买药膏,一路走,但凡碰见个人问,她就苦诉说道一通。
必要让李家那妇人颜面扫地!
赤脚大夫那里没什么好的药膏子,只捡些草药拿捣子捣碎了,再捻出来,敷在伤处,那草药汁青涩涩的,十分刺激哲人,疼得赵承祖龇牙咧嘴,脸皮抽搐。
周氏一边心疼,一边教训孩子,“看日后还冲动不冲动,人没多少大,胆子倒比过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你爹该怎么办。”
两兄弟都低着头认错。
岂不止,赵家这边忍了一口气,那李家却还恨毒了他们起来。
李老爷先头对自己这老婆没办成事,已经心生不满,又发现她闹出更大的笑话,他才从外头回来就听见一箩筐的闲言碎语,回屋就狠狠发了脾气,摔了一盏茶碗,阴测测说道:“丁点小事办不成,惹祸却一把好手!手里掌着钱,使着人,倒对付不了几个穷酸赖子,往日里提脚卖这个丫头,张口打那个丫头,不想都是窝里横!若当不了我李家的太太,正经早些让出位置,省得老爷我日日瞧着堵心!”
李老爷拂袖而去,李太太心头发慌,急忙叫来心腹,沉沉说:“那姓赵的一家,你且给我出个主意,必叫他们好看。”
心腹丫头眼珠子一转,张口出了个恶毒主意,“听说那个周氏最近每日都做包子去县城里卖,那她肯定起得早,想必天刚朦胧亮,太太不若使两个人,一早在对方经过的路上躲着,等人一过来,立马拿麻袋那么一套,再随便往什么山里犄角旮旯,远远卖了去,赵家丢了人,家里必要一乱,太太就趁机叫人把他那小女儿绑来,送给老爷,老爷心里纵然还有天大的火气,到时也该消散了。”
李家太太一听,嘴角渐渐扬起,露出一个笑来,“果然是个好法子,就按你说的去做。你那钥匙去开我的箱子,拿两吊钱出来,使个手脚利索的人去办,办成后我还有赏。”
心腹丫头拿了钱就安排去了。
赵家还不知道那些人正要使毒计就等着害人。
但赵宝珠比一般人更不吝先把人往坏了想,人性之恶,她上辈子就深深领教过,何况而今这种古代社会,律法规则不全,皇权贵族为先,富人好办事,身为最底层,她内心比谁都更谨慎。
赵宝珠说自己害怕,不让她娘这几日出门卖包子,要周氏在家陪着自己。
那包子原是得空的时候挣钱的小生意,先下家里第里开始忙起来,也是忙两日歇两日的,女儿说害怕,周氏就暂时搁置下。
因着觉得几个孩子最近都不顺当,周氏就邀大伯母一起去前头的云水俺拜一拜,求几张平安福,大伯母正也要去还愿,两人提着香纸烛火,结伴去了一趟庙里。
赵宝珠趁着周氏出门,凑到赵承祖身边说:“大哥,你担不担心李家的人会来害我们?”
赵承祖以为妹妹还在害怕,于是摸着她的头顶说:“别怕,大哥不会叫别人欺负你。”
赵宝珠却摇摇头,仰着脸,她的眼神却透出十分认真,对赵承祖道:“不,我不害怕,我只是在防患于未然。”
赵承祖愣了一下,“防患……什么?”他竟没听懂。
赵宝珠脸色平静,一字一句道:“是防患于未然,我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意思是,坏的事情,比如说灾难,比如说祸乱发生之前,就加以防范。所以哥哥,我是在提防李家。”
赵承祖若有所思,但他一直知道妹妹比很多人都聪明。
“那囡囡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赵宝珠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思考了片刻,说:“我们对李家一点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们家多少人,下人多少,家里田地多少,门下最近与哪些人交往甚密。如果想防范一个人,那么首先我们得了解他的基本信息;如果我们想制住一个人,那么我们就要拿捏住他的把柄,尤其是,当我们处在低位的时候。”
这是赵宝珠第一次在赵承祖面前说这么多话,她说话从来都是吐字清晰,口齿灵活。赵承祖十二岁,赵宝珠想,十二岁,很多事都应该开始学习,可是,乡下孩子是没有老师的。人如果从未听过一些话,见过一些事,那便会愚愚钝钝。赵宝珠没法教赵承祖认字,暂时也没条件去读书,但是,她可以先教他做事,教他开拓运用思维。
赵承祖听得很认真,片刻后,他点点头:“囡囡,我就去打听这些。”
赵宝珠站起来,抓了抓大哥的手,又放下,“哥哥和二哥一起吧,他家的人口田地这些,村里大概能打听到。”难的是后面半条,想拿捏住别人的把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赵宝珠给她哥哥提供了一些思路,“要想知道他家里头更细的事,最简单的是从‘人’来着手,家内宅有没有聘用过下人,有没有卖过下人,有没有雇过厨娘轿夫这些。而外事上,他家田多,必有佃农,或请的长工短工,只要与人有交道来往,人都有耳朵,有嘴,总会知道一些消息。”
在赵宝珠提醒之前,赵承祖的脑子的确是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从何着手,听完一番话,心头立马清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事情竟是能这样做的。
赵宝珠坐在家里想事情,两兄弟出门了。
赵宝珠觉得识字这一项迫在眉睫,但是银子拦住了哥哥上学的路。
“该怎么办呢?”赵宝珠支着下巴。
大石村一共有三家里交了钱送孩子去上学的,一个和赵宝珠一般大小,赵宝珠每天能看那家的姐姐送弟弟去上学,还有一个村正家孙儿,已经上了好多年学,听说还去考过秀才,但是没考上。最后一个已经不读,就是李有田和刘春桃的儿子,刚成亲不久,赵宝珠还给她做了滚床童子的那位。
赵宝珠想着是不是走个曲回路线,反正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她不比真正的小孩识字读书困难,只要她有了借口,就可以再回来教两个哥哥。
村里三个读了书的,除去最小才刚上学的那个,剩下李有田的儿子李智,村正的孙子李荀。
李荀成亲后,在他家管田地,他家会请短工做事,赵宝珠有时路过田埂,都看见他在管着人,赵宝珠和这人近距离接触过,对方身上有一种温吞的精明。
另一个李荀,不经常出门走动,只是上学下学偶尔能看见,他也不太长与村人说话,那样子是有几分高傲无疑的。
赵宝珠背着她的小挎包,里面装着炒熟了的南瓜子,就度着步子出了家门。
村正家的房子是座四合院子,青瓦灰墙,四四方方,叫赵宝珠看,是大石村最好的宅子。
村正家大门没有关,赵宝珠抬手咚咚咚敲了两下门,才探出头去看,院儿里有个妇人在晾衣裳,听见声音一回头。
赵宝珠脸颊边抿出两个小小的梨涡,开口叫人,“伯母,荀哥哥在家么,我烦他帮个忙呢。”
妇人正是李家大房媳妇,李荀的娘。
这要是个大姑娘来家里借口找儿子,她就算脸上有笑心里也有意见。但是这么个小丫头,学大人一样认真请人帮忙,实在有趣,李大媳妇就笑得几分真。
“是宝珠啊,进来吧。你李荀哥哥在东屋里呢。”
赵宝珠自然是知道人在家里才过来的,她打听过,那镇里上学,一日才上半日的。
得了话,就噔噔噔去了东屋。
李荀十五岁,早在屋子里听见了动静,果然,没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影子走了进来。
“李家的小丫头,你过来做什么。”
果然很高傲,赵宝珠看着对方那张青涩的面瘫脸心说。
“荀哥哥,我想请你教我写一张我的名字。”她仰着脸,“就是,赵——宝——珠,三个字,荀哥哥会写不?”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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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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