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童言稚语的无知质疑,也很不能忍,更何况原就比旁人心高气傲的人,李荀拧着眉,瞥着小丫头,训她:“没规没矩,话也不会说,莫非我读了这些年书,都是白读的不成。”
赵宝珠觉着李荀看别扭又清高,说话不中听,很会得罪人的样子,没准儿在学校连个朋友都没交上呢。
不过她捧着脸,笑嘻嘻地承认错误,“我胡乱说的,李荀哥哥别生气,你读书肯定厉害,什么字都会写,你教我写我的名儿吧。”对付这样的人绝对不是和他杠,而是得捧着他顺着他!
李荀心里舒服了一点,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较真,他从桌上抽了一张干净纸,压好,拾起笔,点了点墨,慢慢写下‘赵宝珠’三个字,字体端端正正。
赵宝珠扒在桌边,那眼睛骨碌碌,看得非常认真,李荀搁下笔,语气轻描淡写,“写给你你也不认识,只是白白浪费我一张纸。”
赵宝珠“略”了他一声,故意哼哼,“你写了,我不就认得了。”一边看了看,又说,“再把我两个哥哥的名字一道写上去排着。”
李荀冷笑,“小丫头会吩咐人,难道我是你的下人,专给你一家子写字来的?”
赵宝珠连忙一串好话:“哥哥哪里的话,我是求哥哥呢,专请哥哥帮忙来的,我知道哥哥读书好功课好,才来找,别人我都不稀得呢。”
李荀听这话,心里很是熨帖,露出几分满意,才又给她写了,“还算你有几分聪明。”
不过还是忍不住说,“你认了这又有何用。”
赵宝珠一哼笑,“多稀奇呐,我不认字,以后岂不是要做个睁眼瞎,我不止要认我的名字,以后所有的字我都会认得。”
李荀却是愣住。
半晌,才惊疑确定说:“你是想学认字?”
赵宝珠嗯了一声:“倘或家中有钱,定要读书认字的。”
李荀只知道官宦富贵之族中的女子,才会从小请先生,教导规矩,管家掌事,识文断字,可他们这样的,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哪家女孩学过认字。
甚至,他上学多年,家中姊妹,从未有一个请他帮忙写过字,请他教读书。
“那我现下写的,你都认识了?”李荀飞快问,“可也都知道是怎么下笔的?”他不信一个小孩子能有耐心,还这么聪明。
赵宝珠抿着笑,手下点着白纸上的字,说:“只是三个名字,你写一遍,我就认得了,我瞧着哥哥你落笔的,也记住怎么写了。”
李荀干脆把笔赵宝珠手里子塞,再垫上一张新纸,掀起眼皮,淡淡道:“写来看看。”
赵宝珠也不怯,她把李荀往旁边推了推,自己爬上椅子,跪着直起身体,捏着笔,一笔一划,慢吞吞,把自己名字写在了白纸上。
歪七扭八,形如八爪,硕大无比。
一张纸,就被三个字占满了大半。
但是,三个字都写对了!没缺胳膊没少腿,笔顺都是对的,虽说是奇丑无比。
是一个五六岁孩童写的。
李荀一双眼睛把赵宝珠瞥了又瞥。
赵宝珠觉得毛笔不好用,不习惯,软软的,拿着一点儿不得劲,她手又小,很是不好控制力道,繁体字笔画还多,所以,她并不是故意写丑藏拙,实是她如今就这水平。
上辈子就没捏过一天毛笔,更没用过繁体字,赵宝珠在心里替自己脸红了一下。
“李荀哥哥,咋样。”赵宝珠舔着脸问。
李荀眼神依旧高傲,半天,才开口,“既然你家里穷没钱给你上学,况私塾也不会收女学生,你又想认字,我好心教你就是了。每日教你认十个字,一旬考较你一回,若发现你蠢笨,白费人功夫,就再不准来了。”
赵宝珠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高兴得不行。
“谢谢李荀哥哥噢。”她眼睛亮晶晶的,拍胸脯保证,“且看着,我保证不给你丢脸。”
李荀抬了抬下巴,照着时下官方启蒙书三百千默了几个字,写时叫赵宝珠看好了,他自不写第二遍的,赵宝珠面上乖乖,心里吐槽这样当老师,要不是自己是开挂的,不得郁闷死。
从包里摸出一把南瓜子给李荀,赵宝珠说:“我知道的,明儿就都学会了。哥哥那我不打搅你看书了,先回去了。”
揣着李荀写的两张字,赵宝珠蹬着小步子,悠悠闲闲回了家。
捏着纸时想到,这纸也不便宜,回头等手上有钱了,得好生感谢李荀一番,他可算自己的大恩人。
周氏已经从云水庵回来,果然求了三个平安福,见着赵宝珠,立刻给她脖子上戴一个,挂在衣服里头,并嘱咐,“可不许弄丢了去。”
因着昨儿孩子吃了亏,周氏从庵里回来的路上又拐去了肉铺,买了一块肉,准备回来炖肉。
天擦黑,两兄弟也回来,赵继宗见有肉,嘴中开始流口水,笑嘻嘻跑去灶下帮着烧火,赵宝珠还是要吃肉炖笋,赵承祖就蹲着剥春笋去了。
周氏道:“囡囡,去喊你爹回来。”
“噢。”赵宝珠应了话,跑出去叫人。
赵家屋后不远有一块旱地,赵大河准备把它拾掇出来,最近得空都在这里翻地施肥,准备今年种上番薯。
肉炖得喷香,盖在锅子里都掩不住香味,周氏又炒了两个素菜,等赵大河回来,周氏已经把饭都盛好,一家人各自捧起碗大口吃起来。
周氏一边给三个孩子碗里添肉,一边和赵大河闲话家常。
赵宝珠把炖肉的汤汁浇在米饭上,再在饭上铺满肉和菜,用勺子一勺一勺往嘴里送,吃得和小猪一下香。
她现在丁点不挑食,知道吃得多,才能长得好,长得高。兄弟二人更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都添了三次饭,最后,锅里连一点汁都不剩了。
到了五月,天渐渐热起来,大家都已经换上单衫。
这日清早,周氏在河边上洗衣裳,河边不少妇人都在洗衣裳,大家干着活,嘴里说话闲聊。
就听一个年轻妇人说道:“哎,你们听说了吗,杨河村昨儿丢了一个人!”
话一出,忙有人问:“啊?啥人丢了?莫不是小孩子,叫人拐了?”
“不是小孩儿,听说是个妇人,一清早天蒙蒙亮出的门,然后就没回了人,他家人出去找了一日,最后只在路上看见个篮子,这还不是被拐了。”
“可了不得,咱们这地方什么时候出过这种事,可报官府去了?”
那人摇摇头,“怕是没有,没人看见,报上去恐暂时也管不了,听说报了村正,杨河村村正领着人到处找问呢!”
“这叫什么事,好生一个大活人,走在路上也能说没就没了。”
……
周氏手里的棒槌不知不觉慢了下来,不知为何,她心里重重跳了两下,有些发慌,心不在焉将衣服揉搓了几下,透水拧干,放进衣篮,赶紧起身往回走。
“当家的,当家的!”周氏站在田梗上喊赵大河,“你过来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赵大河放下锄头,在田水沟里洗了一把手,才走了过去问:“咋了?”
周氏忙把方才在河边听到对方那些话跟赵大河说了一遍。
“我这心乱的很,她们说那人就是在往县城拐弯儿的官道那里不见了,我之前去县里,日日走的就是那条路。”周氏心里发悚,声音都压低了,“当家的,你说会不会,是李地主家的人干的?是不是,他们原要害我,却拐错了人?”
赵大河忙一把捂住周氏的嘴巴,低声道:“别瞎说!先回去,不要多想,这事肯定不与我们相关。”
夫妻二人凝着脸回了家,赵大河罕见抽了一管旱烟,嘴里宽慰周氏,说:“就算是真的,那也是李家造孽。我们先看着,看这几日杨河村那边找不找得到人。”
两人刚说完话,赵承祖就从外头回来,叫爹娘。
周氏:“怎么了。”
赵承祖说:“村正叫每家都过去一下,杨河村那边说他们村丢了一个人,来问我们这里有没有人或见过,知道消息的。”
夫妇两人对视一眼,一道出了门,往村正家方向去。
赵宝珠此时也正被她二哥牵着,挤在村正家院子听事。
杨河村村正带着丢了妻子的那家人,正在挨个问人,许多人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只听他们说的或高或矮或胖或瘦,那日穿什么衣裳,只是都不稀奇,听上去许多妇人都是这般模样,问了半日功夫,没一个人见过,也是无功而返。
出了这样的事,终归影响不好,趁着这会儿人都在,李村正便让大家近日都注意着些,尤其是妇人和孩子,太早太晚都不要出门,再要出门也得有男人陪着一起。
这可不是开玩笑,一旦被拐走,那可就难得找得回来,就算万幸找回来,恐还要经受流言蜚语,闲言碎语,日子还怎么过?
故而,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都在想,那妇人到底是被谁拐了去。
谢谢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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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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