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那边,他们太太狠狠发作了一通,屋子里摔得噼里啪啦响。哪里想,原奔着去对付周氏的,派去做事的人却瞎了眼,错绑了别人!
做事的人一边磕头一边认错,说妇人家身形相似,那天又还没全亮,正巧有人出现在那路口,委实没看清楚,现绑也绑了,卖人的也叫来了,不卖倒是不成了,还怕人说出来。
李家太太一张脸阴沉得滴水,终究是一挥手,眉眼里全是不耐烦,那意思是叫卖走,不让留下痕迹,还要瞒着老爷,这一场算是白费功夫!
身边老婆子还宽慰着,“一个穷赖子,哪儿值得太太这样费心,这次算她走了运,以后还能次次走运么,太太还怕没机会?”
又过了几日,几个村也问遍找遍,依旧没个影儿,众人都知道这人肯定是找不回来了,指不定被套着麻袋卖到哪个山里去。
周氏心里吓了一回,人也谨慎起来,不止自己,把孩子看得更紧,赵承祖原还想带着弟弟打听李家的事,眼下不叫去镇里,只得在村里转。
他人也聪明,那日赵宝珠给点了几句,就学到了,一准跟人玩耍聊天是就引着套话,一来二去,还真听说了不少李地主家的事。
赵宝珠正闲得无趣,赵承祖一招呼她,就颠颠儿跑了过去,兄妹三人蹲在小院儿里说话。
“李贵家里水田百多亩,旱地百多亩,他爹那辈儿就搬到镇上住去,田里地上大部分都是佃给别人种,剩下些也是请短工侍弄,有几个短工就是咱们村儿的,我去与那些人说话,听到一件事,是有个短工,家十岁的女儿在李家后院儿做工,给那太太做洒扫的活,那人性子厉害,惯爱苛责,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叫小丫头扫了一晚上雪,回头就害了伤寒,没两日就病死了。李家只打发了短工十两银子,短工夫妻领了银子回家,这事就没再追究了。”
当时听到这些时,赵承祖心头一阵发寒,养了十岁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却没人追究,几两银子就买了一条命。
赵宝珠下意识就觉着这事情不像那么简单,像是有内情的,赶忙问:“短工可见着她女儿生病模样了?死后可领着人带回去了?”
正这些赵承祖都问过,就说:“短工夫妇二人听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李家人叫他们去认人,管事老妈子告诉他们孩子是身子弱自己生病死的,当时人就放在担子上,盖着布,两人只掀开看了看脸,后来也是李家下人帮着抬到后山埋了去。”
赵宝珠满脸不可思议,赵承祖多少知道些,便解释:“他们说是孩子小,又没嫁人,进不得自家坟地,怕影响风水,便只能送去无主的后山埋了。”
活生生一条命没了,一家亲生的父母未曾多看一眼,多追问一句,就这么随着别人处了去。
说给人里头没猫腻都未必信。
“哥哥可问了,李家这样的事多么。”赵宝珠声音很低。
赵承祖说:“哪敢天天苛待死人,不过倒是听说时有卖人。那牙婆有了经验,都时常去李贵家后院请安,那太太就不是个好人。”
她要是好人也不至于嘴上不修德,大路上就对几个孩子阴阳怪气满嘴喷粪。
赵宝珠知道她娘最近拘他们拘得厉害,是因为怀疑拐人的事是李家手里头做下的,她心里同样哇凉哇凉,人命怎么就那么贱呢,在那些人手里眼睛,简直同蚂蚁一样。是了,几两银子就能了结的,悄无声息的,闹都没人去闹。而那李家才是个什么程度,他们就也敢自己把自己架在普通人上了。
周氏的谨慎是穷人的谨慎,倘或那日走在路上的是周氏,那丢了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赵宝珠越是心寒就越是冷静,她的路子没有错,她定要领着全家往上爬,走到一个没人能随意欺的位置。
赵继宗在旁低低骂了一声:“烂心肝的东西,早晚全家叫人灭绝了,看他们还拿什么嚣张!”
他们也只有诅咒两句,没有去掀翻人家的本事和手段。
赵宝珠做着两个哥哥中间,小声说:“这也就够了,这几日哥哥再别去打听,免得引得人起疑心,又生波折。”
那短工没用,仿佛也并未将女儿当回事,不是个能用的,倒是另一个,赵宝珠认为是个关键人物,牙婆。
不过想也知道,做这行当的人,就算知道点什么,嘴巴想必也是相当紧,不然怕也保不住饭碗。
这号人她暂且先记在了心里。
果然,丢了人的事不过三五日后,渐渐没人再提,庄稼人什么不比这个重要。只有周氏和赵大河心里扯着一根筋,比别人更关注些。
这事就像是石子扔进河水里,进去的时候才冒出点水花,紧接着就什么都没了。
田里的水稻迎风长得寸高,赵宝珠的大字都摞了一小叠,李荀当先生刻板又认真,布置的字一天不落,赵宝珠当然也叫人失望不了,过了她眼的字哪有“忘记”的道理。
只是这么过了十多天,她就不好意思了,费了李荀好些纸,于是就小小提议说:“也别这样了,一张纸就写十个字,我过意不去,哥哥莫不如把那一本书上的字都默在一处,我回去慢慢看就是了。像这样费你的纸,回头伯母知道了,仔细不打我。”
李荀认真觑了她一眼,慢悠悠说:“我为了谁好认笔顺才写那么大的字?不知领情的东西。”
赵宝珠面上虚心守教,嘴里却讨饶,“李荀哥哥好意我自是知道,只是已经麻烦□□日教我,再多费这些,实在过意不去的。再者写字规律无非是横竖撇捺勾那几笔,我尽领会了,不会出大错的。”
李荀冷哼一声,不与她辩,却是问:“你在家,没有笔墨纸砚,用什么练的?”
赵宝珠答:“树枝丫子在沙子堆上写。”
李荀又拉下脸,“如此一辈子也别说写过字了,以后只能丢人现眼,我”
“别!”赵宝珠猜到对方想说什么,急忙一下打断,“我生受不起!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多贵啊,哥哥自己都还紧巴巴用着吧。”
李荀死死皱起眉。
赵宝珠立马笑了,“我这才到哪儿,刚学会认了几个字,却开始发愁我底子不打好,日后不能成为书法大师?哥哥还是等我认全所有字,能自己读书了再担心其他不迟,还怕我以后没纸笔写字么。”
她算是发现,李荀这孩子责任感超强,还特别有读书人的讲究和清高。
真是要命。
“去吧,明日莫来,看着你来气。”李询搭拉着眼皮,挥手把赵宝珠打发走。
赵宝珠颠颠儿回了家。
正碰上赵继宗往水缸里舀水直接喝,连忙拦住了,“二哥,不能喝生水。”
赵继宗挠挠头,“我渴得很了,大家都这么喝,没事的。”他家妹妹不知道哪里学的,从小不喝没烧的水,还不让他们喝,说脏,喝了生病。
赵宝珠从房间里提出茶壶,里头还有昨天晚上烧的没喝完的水,给赵继宗倒了一碗,边问:“大哥呢,怎么没看见,我有件事要和大哥二哥说呢。”
赵继宗咕咚咕咚一口气闷了一碗水,呼了一口气,用袖子一抹嘴巴,才开口:“还找大哥呢,小桃姐的亲事出了问题,爹娘和大哥都在大伯家呢。”
赵宝珠心里一噔,急问:“啊?出什么事了?”
赵继宗凑近她耳朵,咕哝,“那个姐夫家里有一个孩子。”
赵宝珠眼睛瞪成什么样子,一边要往大伯家跑,被赵继宗拉住了,“你别去,我都是被娘赶回的。大伯现下要和爹大哥一起去方家一趟。”
果然,中午只有周氏一个人回来,赵宝珠要问,周氏说她小孩子家家听这些做什么,打发她一边玩儿去。
直到第二天,赵宝珠悄悄去问赵小梨,才知道真相。
原来那个姓方的在镇上一直有个相好,方母嫌弃对方是暗.娼不许人家进门,但姓方的又被那女子笼住,还偷偷生下个孩子来,抱到方家门口。
方母把孩子接了,依旧不许人进门,然后就急着给她儿子说亲,镇上稍有些脑子的都那个不能打听到这事,所以方家只能托媒婆来乡下相看。
赵宝珠吸了一口气凉气,悄悄问:“那现在怎么样了,退亲了吗。”
赵小梨瞥了撇嘴,“怎么退亲,礼都走完了,我姐都能算方家人了,退亲了,以后谁还要她?我娘怎么能答应!”
赵宝珠默默不说话了。
“爹他们昨天去说理,后来方家又赔了五两银子。”赵小梨道。
这事最后什么水花都没闹起来,还是银子解决问题。
这日,赵宝珠的舅舅拖着板别,把大伯母订的嫁妆箱子和赵家要的桌子椅子一并送了过来。
大伯母来拿,脸上笑眯眯的,已经看不出别的迹象。
周舅舅把赵宝珠包在怀里哄她玩,一边跟赵大河说了一件事。
“听说南边那边来了寒瓜种,县上就有卖,我想弄一亩地种着试试看。”
寒瓜是个新鲜东西,这几年都是南边儿种,那头气候更合适。这东西产量不高,但是味儿好,稀罕得很,富人家才吃得起。
赵大河没想到大舅兄也想种这个,只道:“咱们这边少有人种过,不知道好不好长。”
周舅舅道:“好在不在水田里种,不然我也不敢试,拨一亩旱地出来,也不打紧,总能出几个的。”
赵大河想了想,说:“行,我和你一道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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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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