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婺姊婺姊，这书上特别有一章‘烈女’，珂万还和我说，他们那边有一句古话叫‘一女不侍二夫’，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一个女子不能同时陪伴在两个男人身边吗？”
阿芙天真无邪的眼睛因渴求知识的而睁得大大的，嘴上还不停追问到：“可是不应该呀，姨姨姐姐们不是都有很多个相处对象吗？为什么不能这么干呢？这样干是不对的吗？我问珂万的时候，他总是恼羞成怒，说我是个不知廉耻的傻孩子。”
雁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精心织造这么多年的美梦竟然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打破，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雁婺没回答阿芙第一个问题，反而转过去问：“阿芙，你没把这本书和别人分享吧？嗯，我知道有好东西懂得分享才是好孩子嘛，不过这个情况不一样，珂万他明显居心叵测，不是个好人。”
阿芙小小的惊讶了一声：“啊，他是坏人吗？还好还好，我还没有来得及把这本书拿给大家一道儿看。”
“我就知道！”阿芙这时候有点愤愤不平：“他整日整日的来找我玩，但却老是在背后说阿章姐姐她们的坏话，说她们有辱斯文，有失贞洁，说我们简直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究竟在说什么啊？”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死耗子！
雁婺从鼻腔喷出一口闷气。
尽管要赶时间去处理纰漏，但她依然很耐心的坐下来，没放任阿芙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说的这些陈腔滥调，早就不可信了。”
“阿芙，我要你记住。”雁婺靠近了一点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将她幼小的手掌紧紧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中：“‘贞洁’这个词本身就是对女子的限制和歧视，这是不尊重，不平等的行为逻辑，是不正确的。”
“每当他人质问你是否失去了贞洁，那就是他失去了贞洁。”
阿芙还不太能理解雁婺话中的意思，雁婺也没多说些什么苛责的话，另外唤了随她一起回来的排行七的舒家死卫进来，让更有感触和经验的舒七姊陪陪被刷新世界观的阿芙。
剩下的几个人，便和她马不停蹄的一起去了地下南城那边，也没提前和那边的主事人打招呼什么的，闯上门就把正在家中呼呼大睡的珂万带去了地下暗牢。
“你究竟在搞什么东西！”雁婺气急败坏地将人一路拖行到此，狠狠将这瘦弱的小身板踹到被钉死的牢架上，直将人打的口呕鲜血，鼻青脸肿。
她身边执行完任务避了好一阵风头，最近才归队的舒四手段更直接一点，烧红了的铁棍从人小腿往上烫，冒出白烟后又猛得一盆辣椒水往烂疮里灌，直将珂万折磨的嗷嗷痛叫。
雁婺双手抱胸站在一旁没开口，舒四却是又拿起来一套新刑具，放在手中把玩两下，又慢悠悠地换新的来恐吓他…
“鞭刑、水刑、棍刑、断骨、剃椎、缢首、灌铅、水银…如何，你想先试哪个？”
被五花大绑钉在木刑架上的珂万简直三魂都要被吓掉一魄，被这一番惊天言论骇得直翻白眼，嘴上却还依旧不断逞能说：“你们、你们这是谋杀！我可是预训子，你们这群大逆不道的女人，究竟想干什么？”
雁婺真是懒得和这个小啰啰废话，要知道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给女孩儿们打造了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镜像世界，那在她的计划中就断然不会出现任何纰漏，泄露任何可怖的真实，像阿芙这种“觉醒”了的孩子，本来是不该被唤醒的。
“说！”舒四一鞭子抽在他被辣椒水烹煮一遍的地方：“谁派你来的！幕后主使是想干什么？”
“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真的，我什么也没干！”珂万被这一套连环招伺候的哀叫连连，忙不迭证明自己的清白：“哦，我想起来了，你们是想说阿芙那事吧，我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女诫》。”雁婺淡淡吐出两个字。
珂万的脸将就一下，随后不知为何忽然变得底气十足：“不是说可以给平安姬送礼物的吗？这就是我的礼物啊，在外界，这不是每个荆州女人都要学习的吗？我又没做错！”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种。”舒四缓缓抻直手上那根长满了倒钩的长鞭，她面容丑陋貌如罗刹，手中动作更是令人恐惧不已，那灵活如蛇的刑鞭上面甚至还挂着不知来者何人的肉丝，一条条垂下来，像将死的蚯蚓。
“啊！啊！啊！”珂万的惨叫响彻整片地牢，浑身上下被抽打的没有一块好肉，红一块黄一块，红的是肌肉，黄的是脂肪，都稀稀拉拉挣脱开皮肤的包裹，像花朵一样绽开。
“毒妇！我说的难道有什么错吗？你们都是一群魔鬼，失心疯的魔鬼！”
“你们不仅要自己下丰都地狱，还会把身边的人也一起拉下去的！”
“去死啊，你们怎么不去死呢？你们就该去死！女人能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难道不就是好好相夫教子辅佐内务吗？你们现在又在干什么？你们都交了那些女子什么？瞧瞧你们干的好事，一个女人可以有两个三个甚至数十个相好，预训子们为了讨好她们甚至还得别出心裁的进行竞争！这简直是倒反天罡！”
“没有了最重要的贞洁，你们还能被称之为女人吗？你们压根就不够资格成为平安姬，成为天之骄子们的孕母！”
全节守志，从一而终，遇寡从贞，逢辱求死，这就是男人们心中的“好女人”判断标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该死咯？被无端掳进地下城、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就像扒了皮的待宰羔羊一样任人宰割的女人，在经历了这等令人绝望的轮番欺辱后，就该以死亡来证明自己的志气？”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想活呢？”
无端受辱女性的自杀殉节/殉夫/殉国或者与加害者同归于尽玉石俱焚，以上种种被叙述成女性独有的，为人们所称道赞美的壮举义行。
可是被蹂躏被侮辱被糟践的女性，她们难道就真的没有活下来的权利吗？
哪怕是苟延残喘，躲在暗处的角落苟且偷生呢，世界上没有什么事物是比只有一次的生命更宝贵的，关于生存的权利和求生的**，已经生活的更好的渴望和尝试为之努力的行动，这是每个人都该有的也应有的，是没有人可以剥夺也不允许任何人剥夺的。
“……”
珂万被打得三魂出世二佛升天，并不敢再说些刺激她们的回话。
“被欺辱致残甚至致死的人不是你，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啊，你说可笑不可笑，男的竟然比女人还把贞洁当回事呢。”
舒四一边打，雁婺站在后边一边给他倒灵药生肌长肤，搞得珂万的脸色是又涨红又惨白，哆哆嗦嗦的辩解都显得苍白而无力：“这、这又不是我们的过错！古语皆云如此！”
“老娘自己独创的规矩，要你这个没爹射的贱种认同？！”
世上压根就没有贞洁这东西，他们说的一直所反复强调的，不过只是一个荒谬可笑的谎言，他们还必须演，演成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只有足够真实，真实到把自己都骗过去的地步，这种荒谬绝伦的鬼东西才能拿出来忽悠女子。
很明显的，大家其实都知道这个道理，如果女人当权称王，那么被衡量贞洁的客体就不会再是女人了。
不是吗？
“正是如此呢。”金乌未出，黑云压城，满屋满屋都是一种灰尘侵扰的苦涩余味，舒依禾却安安稳稳坐在成色陈旧的美人榻上，笑着回应了万度戎的冷嘲热讽。
这位曾经声名在外的大将军早已经不比当年，从九死一生的战场上退下来后便安心待在偏城老家怀孕生子照顾孩儿，日子那叫一个越过越红火，前提是镇平大将军没有战死沙场的话。
都说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果然一语成谶。
十年前，万度戎将军是舒挽月手底下驰骋疆场的一名好副手，后来在战场上和当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的镇平大将军相遇相知相爱，随即嫁与越家作了当家主母。
只是在这段令人艳羡的恋情背后，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那就是在此期间舒王后与王君疑似离心，王后病重，她手中本就所剩不多的兵权被一夺再夺，后来兜兜转转，竟然全数依靠对王后了解无比的万将军抢了去。
她们一家蒸蒸日上，舒挽月王后却被困于幽幽深宫之中，日渐沉郁下来。
舒依禾便是抓住了万度戎对舒挽月的那么一点儿愧疚，不轻不重地也刺了一句，回敬到：“就像我的选择一样，平平淡淡过一生的安稳妥帖的生活，这就您心目中最好的取舍了吧。”
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当初不是你先退却的吗？在事业伙伴和家长里短的抉择中毫不犹豫地退却，最终选择了回归家庭。
现在迫不得已想来寻求合作了，那就彻底放下你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的架子，抛开那些没意思的陈年往事，乖乖地当个听人指挥的傀儡，不好吗？
万度戎将军脸色僵硬一瞬，也明白舒依禾的意思，权衡利弊后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最终还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表示了自己的诚心：“已按您的属意吩咐下去了———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之诏。”
两人窝在室内不咸不淡的打了几句机锋，最后还是以万将军的低眉敛目画上句号。
不过想起来舒依禾周围来来去去的各色男子，她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王后…府内毕竟不是您一家独大，虽说王上如今病重，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还留下什么后手，有些事情啊，还是不要太过狂放的好。”
舒依禾就笑了。
“你指敖小王爷他们那一帮子人？”
万度戎将军低下头去喝了一杯碗里的空气，眼神不再往舒依禾这边看。
舒依禾就懂了：“哦，你是想说我做事过于狠毒，不肯给人家留一线生机？哈哈哈！”
她想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大声放笑起来，尖利的笑声在空荡的室内震出阵阵回音，配合着黎明前最后一点薄雾，叫人心里不得不有些发毛。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万大将军，难怪你暗地里谋划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能名正言顺的坐上镇平大将军的位置啊。”
“你！”
“我什么我？”舒依禾语速极快的回答她：“我有什么错吗，从始至终我也不过是想活着，想活得更好一点，我只是在争取自己努努力就能够到的权力，这是被天理所不容的吗？”
“我没有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舒依禾语气比无辜受委屈的万度戎还有激动：“我不过是把目的从利他换成了利我，做事手段行事风格结果后果都是为了服务我，服务我的雌才大略的，我才不要温温吞吞筹谋数年，最后还被人轻而易举踩在脚底下！”
“你为什么就觉得我手段激进？我凭什么不能杀死那些背叛我的，对我恶意满满的，天天诅咒我不得好死的人？”
“自古帝王夺位，哪个不是血流成河？男君们杀死了那么多子民，天下人却只觉得他们现在是枭雄，以后是霸主，未来是明君，都赞许他鼓励他期许他引导他，凭什么到了我这里，那些史官文臣就在背后净宣扬我谋事不端，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因为我的性别。”
舒依禾看着万度戎，嘴中吐出这样一句话。
“是的，就因为你我的天生之姿，因为我们是劣等性别，所以不管你怎么努力怎么讨好他人都不能当上护国镇平一品大将军，这个位子甚至给了当时才及冠的越连风也不肯施舍与你；所以不管我如何去尽我所能的做好每一件事务，我都依然进入不了大众的视野当中，不能在荆州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为何你我这样的做法放在男子身上叫大义凛然，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在你我身上，就成了大逆不道有违人伦，最终肯定会落得个众叛亲离咎由自取的下场？”
“万度戎，你想过吗？”
“我们凭什么只能蜷缩在幕后被迫奉献？！”
拉盟友！继续上筹码！
舒四大家知道是谁不，就是之前出现的，舒启序宫里那个，有胎记的小宫女，你仔细看她的动向就能知道其实一切（至少前期）都尽在舒依禾掌握之中，这条线很早很早就开始埋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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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