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古朴厚重的门扉不期然传来开合声音，在将明未明的时刻，为缠绵病榻的将军带来属于少年人的生机与活力。

舒行庆病得越来越重了。

这是舒家人早可以预料到的事实，当今圣上年老昏庸，一味只听信奸人谗言，又害怕底下这些个州郡拥兵自重，近些年来不断故意与背后推波助澜在各处生些事端，好借机狠狠削减地方兵权。

盘踞在南边的舒家再怎么隐藏低顺，也不由得因为皇权与世家之间的势力纷争而被迫卷入漩涡当中，急待站队。

———舒挽月还是个刚出生的小孩儿时就被带上战场也是这个原因，为了证明自家绝无二心，舒家必须听从王君诏令。

那一仗展现了舒家的底蕴和资本，让这个庞然大物重新回到大众视野当中。

不过面对大王女、二王男乃至三四五六七**等等王子的邀约，她们的选择依旧沉默。

明哲保身，这是舒家屹立不倒的唯一秘诀。

———其实是目前这些个王子都太拉垮了，没有一个符合舒家人对明君高主的想象和向往，找不到最好的，她们宁愿不挣上那一分从龙之功。

既然如此，她们当然也得承受相应的猜忌。

来自子民、世家、王族的猜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无能的老王君对每一个不肯臣服与他或者另有二心的家族都做了些阴私手段，凭借秘密招揽的方外散修的力量，他自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再享几十年快活。

她常年征战在外，身上本来就有数不清的伤痕隐疾，又总是拖着病体上阵杀敌，一年到头也没什么修养身心的日子，还被动中了皇帝老儿的昏庸招数，自然恢复无法，一日日地清减下去。

北边的战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在战场上生生呕出好几口鲜血的舒大将军终于得了王君奖赏，特许她回来颐精养气，和家人好好团聚一段时间。

大将军回来的第一晚，在早已经举办过数十次的接风宴顺利结束后，舒挽月拉着舒依禾，悄悄“潜入”了舒行庆的房间。

吱呀一声门响，只挑着一盏豆灯的房内似乎安静了一小会，接着，床榻上抵足而眠同床共寝的两个人停顿一下，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正一前一后进门的两个小身影。

前面那个身板壮实，身姿修长步伐稳健，全身朴素干练，头上挽一支银风钗，才十岁就长到了六尺七寸，舒行庆估摸着小孩吃得多长得快，日后肯定能身长□□尺，成为人群中最亮的那个标杆。

都说孩子谁带像谁，相比之下，在家主舒言荣这儿养了几年后舒依禾却和她姐姐不甚相像，性子比之从前越发沉稳起来，小小年纪滴水不漏，很是有当年舒小君的风范，看来也是个贤臣明官的好苗子。

舒行庆睡在外侧，见到两个小崽子那叫一个喜笑颜开：“哎呦，什么风把您二位小小君吹来啦？”

“姨母你就逗我！不是说好了给我带北地的武林秘籍吗，回来就只顾着和娘亲叙旧游乐，也不来看看孩子长怎么样了！”

舒挽月像颗炮弹一样冲到了她们的床榻边上。

“孩子肯定是长大了噻哈哈哈，难不成你还想越长越小然后被娘亲抱在怀中吃奶？羞不羞啊，大女人？”

“快来，禾妹，我说不过姨母，你来！”

被呼唤到名字的舒依禾闻言笑了一下，落后她姐几步，乖乖先叫了人：“母亲、姨母，深夜打扰实在不该，您二位姐妹相聚，我二人便仿照着，也想来经验一番。”

舒挽月已经利落脱了鞋袜欲上床了，舒言荣不重不淡看了她一眼，转而点头到：“母女之间何必如此生分？私下里就不用再说些文绉绉的难言之语———照顾照顾你姨母，她不懂这些弯弯绕绕。”

“嘿，小荣妹看着浓眉大眼怎么尽会瞎编排人呢？”舒行庆将头转过来虚瞪舒言荣一眼，咳嗽两声，随后使劲将人往内侧挤了挤：“让让位置，这位舒小君，这里不欢迎你。”

舒行庆性格豪放不羁随心所欲，对住所装潢也没什么特别要求，不过再怎么不介意，身高和体型都是压在这里的，一张床挤三个人，着实还是有些勉强。

待舒言荣调整好位置，等舒挽月也上了床，舒行庆微微起身，将一直站在房内看她们打闹的舒依禾拉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站着？莫怕，地方是小了点，不过挤挤还是能塞进来的，大不了，姨母抱着你们睡觉！”

舒挽月转过身去给她脱鞋袜，舒行庆在前边一使劲，舒言荣再让出点位置。

这下，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这就是她们的家。

欢快的字词语调如跳跃的音符，闪耀在堂前屋后每一个角落，星星点点的月光流淌下来，包裹住这些美好愉悦的记忆，渐渐飞向一去不复返的时间。

又是一年花开季节。

王权争斗隐隐初现端倪，一开年，老王君最喜爱的四王男在家中突逢刺客伤到右腿，容姿有碍，直接失去了称王之机。

大王女自请带兵征战，在战场上有如神助打得敌军节节败退，一时间满朝贺喜。

二王男与五王男、六王女一母同胞，母家势大盘根错节，龙凤双生子又深得王君宠爱，轻易动弹不得，也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

三王女、七王女、八王男乃至后边的几个姐妹兄弟支持度并不如前面的几位，但成了年的王子们各有心计，入朝为官的，深入民间的，侧面迂回私下联系臣子的…总之，朝堂上很是精彩纷呈。

那么，这个时候，远在无尽之海那面的“土皇帝”舒家在干什么呢？

她们在算命。

最开始，是城中忽然兴起一股卜卦占命之风气。

因十年一度修真界招生季正在火热进行中，各家各派有不少长老弟子都出来活动筋骨打招牌，顺便搜寻搜寻人才。

来的大多是些中小型宗门，它们实力不如三宗强劲，名头也不如三大宫大气，想要找到适合的天才，只能在对方还没进入这些顶级宗门前半路截胡。

不过机缘巧合下，偶然各地也会随机出来些大门派的宗门之人，或是为了做宗门下派的个人任务，或是为了斩妖除魔，当这群天之骄子出现时，往往就是人群中最闪亮的那颗星。

近日那位颇为出名的算命仙人就是在这么个大背景下出现的。

据说她预言极准，看人看物自有一份自己的秘诀招数，凡是她推演出来的事件命格，通通算无遗漏，无懈可击。

有胆大心细的厚着脸皮去讨教大师究竟师从何方，对面人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吾乡为推演。”

推演派，当今第一天外大宗，于天机一道称第二莫有称首者，本宗隐于传说中的不周仙岛之中，来去莫测，神威压顶。

竟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推演派修士！

那人大喜过望，将之所言之语大肆传播，一时间来找这名神秘修士的百姓顿时多如过江之鲫，偏偏她又确实有些真才实学，这便哄得这些愚民深信不疑，言听计从，俨然是要将其捧上菩萨圣罗宝座了。

官宦巨贾最喜找这人算命，算自己的财运官运，算子孙运，算祖坟埋向青烟运，不好的就换，不妙的就改，不能做的就坚决不碰，总之就是誓要勘破天机，为自家搏取一个好前程。

这位仙人倒是一切都来之不拒，欣然应允，只是往往占卜到最后，都要感叹一句：“不错，不错，命不错，就是运道稍微差了那么一段，不如那位彩凤环鸣的乙木凰女命。”

凤凰命格？

她这么一说，人们就想起来了，出生时百鸟朝凤祥云瑞昌的，不正是舒家那位小小君吗？

被舒言荣掐断了十几年的流言顿时如野草春生，一日传遍大江南北。

在这事流传惊动到王都那边之前，慢了一拍的舒家人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夜将人“请”到了大宅院中来。

这位自称来自推演派的算命人实在很可疑，一身玄色大袍，并不肯以真面目视人，头戴一大顶将人从上到下遮得严实的帷帽，只在行走间间或露出一两股白色发丝。

她的声音也很奇怪，明明听上去是个活泼轻快的少年音调，说话却是四平八稳古井无波，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人故意搅乱浑水，不知意欲何为，舒言荣端坐在屏风后头悄悄观察了她好半晌，自称“玄五”的修士却无所畏惧，甚至转过来视线身形，直勾勾地盯着暗处的舒言荣到：“家主既至，为何不见？”

“仙人好气度。”既然瞒不住这五识通透的修士，舒言荣也不再逞强，笑着从屏风后走出，眼角勾起细细的纹路。

“只是不知，仙人为何要以这般办法来到我等面前？玄五真人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还是，在忌惮着什么？”

玄五低下了头，轻捂嘴角压住喉中痒意，这才从袖子中找了找，摸出来一黑一白两颗异色玉棋。

“我寻天机而来，所思有所悟。”

她将两枚棋子放到舒言荣面前，在灵力驱动下，它们渐渐动了起来。

“舒家双女不可逆，然非正位，红鸾凤星降临，孰是孰非？”

舒言荣表情严肃了不少，终于坐到了桌前 ，直面净说些四字谶言的玄五：“愿闻其详。”

白棋在前，黑棋跃天阻挡其前进路线。

“一女不可留，一女大机缘，两相功抵，只怕不美。”

“君可知？”

“美不美的无所谓，玄五真人这话，是想让我们放弃她们中的一个？出口之语需谨慎，只怕不妥当。”

“然也，非也，命也，哀哉，运哉。”

执迷不悟的疯子。

虽然前边已经改过设定了，不过为了防止误会还是解释一下，王子———王女和王男的统称，王君的孩子。

身高的话，六尺七寸是一米六三，九尺差不多就是一米九了———我们舒挽月可是个壮实孩子！

然后这位推演派修士在前文出现过的噢，大家可以回去找找，107，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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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君可知